《临川浮梦》林屿白

10、第十章晨曦

　　晨光透过薄雾，为近岸花园的楼宇披上一层朦胧的纱。白屿醒得比往常更早，昨夜与沈砚对饮的黄酒余温早已散尽，只剩下喉咙深处一丝淡淡的甘醇。他洗漱完毕，客厅里静悄悄的，周叙的房门紧闭，陈燃的房间里传来均匀的鼾声——昨晚的宿醉显然尚未完全消退。
　　白屿走进厨房，烧上一壶热水，给自己泡了一杯绿茶。茶叶在热水中缓缓舒展，散发出略带苦涩的清香。他端着茶杯走到阳台，清晨的空气清冷而湿润，楼下已有早起的老人在慢悠悠地打着太极。
　　白屿的目光落在楼下花园里一株新移栽的樱花树上，枝头已冒出些许娇嫩的粉白花苞。让人不由得想起了昨夜顾徽独奏的那一首《枝头鸟》，想起琴声里那只挣扎又渴望温暖的鸟。或许，春天真的快来了，连带着一些冻结的东西，也开始悄然松动。
　　“起这么早？都有点不像你了。”身后传来周叙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穿着睡衣，头发有些凌乱，眼眶下的黑眼圈似乎比前几天更重了些。
　　“嗯，在安南养成的习惯。你呢，今天不是周六吗，怎么不睡个懒觉，是不是我吵到你了？”白屿侧身，让出一些空间。
　　“没有，我也该起了，等下还有配音的活要干，迟了就来不及了，你今天出门吗？。”周叙走到他身边，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暂时没有这个打算，怎么了？”
　　周叙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递了一支给白屿，自己也点燃一支，随后才说道：“不出门的话，八点半左右叫一下陈燃，别让他误了直播时间。另外，昨晚……谢了。”他没明说谢什么，或许是谢白屿帮忙搀扶陈燃，或许是谢那通打给叶涛的电话。
　　“举手之劳，”白屿接过烟，随手点燃，“《乡音》的稿子，有思路了？”
　　周叙揉了揉眉心：“有点头绪，但总感觉差一口气。‘声音的故乡’……这个概念太飘忽了。我想记录的不仅是方言，更是那种附着在声音上的、活生生的气息，可这东西，太难用文字捕捉了。”他顿了顿，看向白屿，“有时候真羡慕你，总能找到最精准的词。”
　　白屿摇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精准未必是好事。词一旦落下，就固定了，可感受是流动的。”他想起自己那些被读者反复解读、甚至奉为圭臬的句子，那些句子像一个个精美的笼子，反而困住了他想要表达的真实与复杂。
　　周叙似乎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沉默片刻，转移了话题：“或许吧，可是有些东西，终究还是需要表达出来的，不是吗？”
　　“谁知道呢，回头你把资料发我一份，我帮你看看，这稿子怎么写。老叶那边你也别忘了联系。”“嗯，我记得的，希望一切都能顺利。”
　　周叙说完，叼着烟又回了自己的卧室，似乎是去洗漱了。
　　晨光在茶杯边缘镀上一层浅金。白屿正要回房，门铃忽然响了。这个时间点来得突兀，连阳台上的麻雀都惊飞了几只。
　　透过猫眼，他看见林晚站在门外，头发随意扎着，肩上落着细碎的梧桐絮，手里还拎着冒着热气的纸袋。白屿拉开门，豆浆和油条的香气先一步涌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白屿有些意外。林晚平时周末总要补觉到中午。
　　“昨晚喝了点酒，睡眠质量特别好，生物钟乱了，醒了就睡不着。”林晚把纸袋递过来，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白屿身后空荡的客厅，“来你们这边的早市吃个早饭，想着你们估计还没吃，给你们送一点来。老周和燃哥呢？”
　　“老周上午有活，现在在洗漱，燃哥昨天喝得有点多，还没醒呢。”白屿侧身让她进来。纸袋里的油条炸得金黄酥脆，豆浆用厚实的陶瓷杯装着，杯壁温热——这显然不是外卖，而是从她自家厨房带出来的。
　　林晚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取出碗碟摆好，动作自然得像回自己家。“昨晚睡前又看了几篇作文，有个学生写了篇很有意思的东西。”她忽然说，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关于‘不系舟’的《候鸟协议》的读后感。”
　　白屿正倒豆浆的手微微一顿，“现在的孩子，这么年轻就开始喜欢这么沉重的话题了？”
　　“你可别小看他们，现在的孩子早熟得很。那孩子说，书里那个总在雨天出现的无名邮差，像极了他失踪多年的舅舅。”林晚摆好筷子，抬头看向白屿，“他还说，如果作者真如传言那样是临川本地人，说不定见过他舅舅。”
　　豆浆在碗里晃出细微的涟漪。白屿想起《候鸟协议》里那个总是湿着裤脚的邮差形象，似乎是摄影师六刀女取材自安南古镇一位老邮递员，但或许从未有人想过，这个虚构角色会与某个真实失踪者产生关联。
　　“巧合吧。”白屿把豆浆推到她面前，“读者总爱在书里找自己的影子。”
　　“也许。”林晚拿起一根油条，却没吃，只是无意识地掰着，“但你知道吗？那学生最后写道：‘如果作者真是我们身边的人，我希望他能告诉我，舅舅最后去了哪里。’”
　　厨房里安静下来，只有周叙卫生间传来的隐约水声。白屿看着林碗手指上沾着的油条碎屑，忽然想起昨夜沈砚说的那句话——词一旦落下，就固定了。可故事一旦被写下，就不再属于作者自己。
　　“也许可以问问陆昭，看看她还有没有印象。”
　　林晚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对，我也是这么像的，没想到啊，还能想到一块儿去。”
　　正闲聊时，周叙擦着头发走出卫生间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晨光中的餐桌旁，白屿和林晚相对而坐，油条的热气在他们之间袅袅升起，像一道温柔的屏障，也像一条无声的河流。
　　“哟，林老师这么早？”周叙拉开椅子坐下，打破了微妙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