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第六感 ...
-
“方子。”
刘长杰将医生开的药单递过去。
“睡不着可以拿点褪黑素,不然去挂个针灸的号,总比吃西药强。” 大药房里人声鼎沸,给他拿药的工作人员检查了缴费单,看清他的模样,友善建议道:“这东西有依赖性,记得一次一片,效果不好了也别擅自多吃。”
“好,谢谢您。”
走出店门,刘长杰原想快些回到铺里,等绿灯时却注意到马路对面有个不寻常的男人。
不同于周遭穿粗衣便服的路人,他西装革履,精英气质,手里拿着医院拍的影像片和单子,像准备到药房买药。
出于直觉,刘长杰联系上巷子里被故意放走的歹徒,不免对他多留意了些,于是绿灯亮时刘长杰没有动身,而是站在药房门外的走廊,与那男人擦身而过。
或许是自己多想了。但当那男人拿了药,出来站到离他三四米远的走廊区点烟,将右脸上擦伤的片块红血丝露出,刘长杰确定他就是被自己踹了一脚的“歹徒”,身高体格以及到医院拍片的行为都对得上。
他就这样盯着人看,心里不知想些什么。陆冬迎有意包庇,还说,不用他操心……
“你好,要来一根吗?”
被注视的感觉强烈,男人仿佛没认出刘长杰,转过身来跟他搭话,疑惑的意味也明显,扬了扬手里的香烟。
刘长杰又看他一眼,皱了皱鼻子:“不用。这里禁止抽烟,麻烦到对面的吸烟亭。”
“喔抱歉,没注意到标语。”男人很有礼貌地对刘长杰微笑,将烟就地熄了。如若不是伤害了陆冬迎的歹徒,这人的长相和气质怎么看,都像一副修养极好儒雅随和的君子做派。刘长杰点点头,绿灯再次亮起,男人挥手,先行过了马路。
心头像裹着一层被酒精浸湿的纱布,每跳动一下都能感受到绵长清晰的磨砂感,网格状的束缚挥之不去。刘长杰去了趟菜市场,将陆冬迎要求的厨具和食材一并选购,如果只专心做好一个伺候人的厨子,他无疑是敬业的,安全的定位也不会给自己带来额外烦恼。
只是前面贪多了陆冬迎的亲近,要戒断不免有些不甘心。
陆冬迎一直呆着小洋楼里,足不出户已经两三天,不是锁在卧室,便是埋头钻在书房处理事务,烟肉眼可见被快速消耗着,每一根都代表了陆冬迎那些吐不完的压力。刘长杰在厨房做饭,整间屋子静得只有他自己的声响,他看手里精挑细选准备煮的养生食谱,忽然感觉身体被抽走了力气,轻飘飘的纸张掉在地上。
“冬迎,我能进去吗?”刘长杰还是忐忑地敲了敲书房的门。
沉默。就在刘长杰即将放弃时,里面传出陆冬迎很轻的一声:“进来吧。”
烟雾缭绕,过多的烟草和爆珠的果味已经凝成浓郁的毒,笼罩在办公椅上坐着的病态的艳鬼周身。艳鬼,这是刘长杰看到这一幕时脑里蹦出的形容词。
他上前夺过陆冬迎嘴里的烟,陆冬迎抬头看他,一脸无辜和疑惑。
“烟,不要再抽了,你能不能对自己的身体上点心?”
刘长杰其实很怕听到那句“你只是个保姆 ,凭什么管我”。没等陆冬迎开口,他已经后悔,有些无措地将那燃着的烟夹到自己嘴边,毫不防备猛吸了一口。
“咳、咳咳……”
“你傻不傻,不会抽,吸那么用力干什么。”陆冬迎依旧淡淡的,拿回烟多抽了一下,按灭:“好吧,我到阳台透透气。”
直到做完了开胃的饭菜,陆冬迎才终于和他重新坐到了一张桌上。其实铺里还是缺着人手的,刘长杰为了两头跑,每次都是趁客流少些时抽半个小时留在小洋楼,眼看时间差不多,他只能囫囵吃快一些。
“哥,我暂时吃不下,你先回去吧。”
陆冬迎捂住自己的额头,表情不太舒展。
“觉得额头这块不舒服?”
“嗯。”
刘长杰放下碗筷,绕到另一侧摸了摸他的头,最后抓起他的手,寻了穴位给他揉通:“应该是脾胃被伤到了,按按,有没有感觉好些?”
“……”陆冬迎吸了吸鼻子,瘪嘴:“混蛋。”
耐心的按摩果然缓解了前额的紧张和阵痛,陆冬迎抽回手,对选择性装聋作哑的人没好气说:“好了快走吧,我自己吃。”
“嗯,吃完碗筷都放着,晚上我再来一趟。”
“随便。”
屋门啪嗒一声合上,陆冬迎夹了一筷嫩韭黄,木木地望向玄关,边将其放入口中。
烟是不能再抽了,也不知道作给谁看,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陆冬迎自嘲地对着被揉红的手指笑了笑。真是个大混蛋呢!
咚,咚咚——
有人敲门。难道是傻子混蛋掉了东西?
陆冬迎没多想便去开了门。
屋外的男人堵在门口,话语间流窜着恼怒和痞气:
“你敢躲我? 竟然马上就谈了新对象,怎么,我给你的还不够多,你要找个贱人气我!”
朱信抚摸上陆冬迎那张令他一眼落入蛊惑的脸,年轻的、剧毒的,被太多男人觊觎的娼/妓:
“跟了我这么久,从来没见你对我主动过,床上把我当工具使床下拿我当提款机,现在用着我的钱在外面养野男人,还真是出息。”
陆冬迎拨开他的手:“原来那晚你没走远,看得还过瘾吗?没错,干净的嘴巴亲着是更甜一些。随便你怎么想,先出轨的人是你,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请你离开。”
“度恒被唐晟收购的事是你干的吧,和王司真那个八婆一起,嗯?”
朱信咬牙切齿地挤进去,大手卡住陆冬迎纤长的脖颈,显出衣冠下真实丑陋的兽性:“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唐家的,听说唐家那位少爷风流成性,你们能攀到他,不会还是靠爬床?哈哈哈……”
怪不得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看来是唐衷那边开始动作了。
陆冬迎简直被朱志强专往下三路攻击的幼稚招数气笑,这些年接触过很多快年过半百的绅士,外表包装得多么光鲜亮丽,本质都是牲畜——慷慨的牲畜、破防的牲畜。
“呵。在公司造谣我还不够,现在又堵我家门,当面给我安这些没证据的罪名。”陆冬迎被掐得生疼,眼神却亮得吓人:“当初是瞎了眼,摊上你这根没用的充气玩具!”
朱志强频频被冷待,听到陆冬迎嘲弄的笑声,那藏在深处的自尊心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挑衅。
一切都要从昨天他得知吞并度恒的计划失手说起,有人发现了他亲自部署的棋盘,利用信息差给他来了一出黄雀在后。朱信在被对家围追堵截中将所有的细节串好,很难不怀疑是被之前与他同居的陆冬迎做了手脚。
他被陆冬迎新交的男人踹伤进医院躺了两天,在病床上咬牙切齿地吞下止痛药,偏偏出了院门就碰上那吊着胳膊的贱人。最后靠跟踪才真正找到陆冬迎藏身的地方。
偏偏是陆冬迎!回想一遍,朱志强恼羞成怒,理智被烧了个精光,同样底层出身一朝输了全部身家,他终于控制不住暴力倾向,欲图将陆冬迎的头往墙上撞去……
嘭!
陆冬迎贪婪地呼吸获取氧气,耳边全是空白的嗡鸣声。
原本不该哭的,可惜豆大的泪滴断线般落了下来,被及时赶到的怀抱轻轻接住。
朱志强被不锈钢保温壶砸破了头,晕倒在了地上,已经见了血。
“别怕,别怕……”刘长杰紧紧抱住瘫坐在地上的陆冬迎,笨拙擦去那些源源不断溢出的泪水:“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民警和救护人员赶到现场时,陆冬迎被刘长杰裹在长羽绒外套下,两人平静地跟协调的民警说明情况。
万幸是前几天猫猫用品送到时刘长杰打开过远程监控的功能,视角正好对准了玄关门口,将朱志强入室实施暴力的行径拍得一清二楚。
“情况我们了解了,刘先生是正当防卫,录像递交上去很快会给二位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
民警打量他们两个一眼,看出些端倪。先前知道幸福汤粉铺的老板是个外地来的,长得不错,局里一些妹子经常点这家的外卖。最近一两周接报案见着刘长杰本人三次,不知该说这缘分是好还是坏。
“同志,还有三天前,在巷子里发生的不是抢劫案,那个犯人也是他,我朋友是受害者。”
“是陆先生吗?我记得委托人是鼎岳律所那边的。”
眼看兜不住了,陆冬迎手脚冰凉,低沉地说:“我朋友在鼎岳工作。”
碰到不得了的人物。几个民警相互对视一眼,识趣地麻利整理好留证和资料,离开了小洋楼。
房东打来电话问清情况:“陆先生,房子不好再租给你,一周内搬出去,我会付给你违约金。”
电话那头传出另一道老头的声音,是老乔:“放屁,人家好好的又不是他犯事。喂,是上次小刘带来的小美人对不?你就安心住下,别管那些破玩意,下次还来我这儿剪头发哈!”
嘟嘟嘟——
陆冬迎吸了吸鼻涕水,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不是害怕,而是对忽然折返的刘长杰没底。
他到底听了多少?
“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刘长杰看陆冬迎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一阵心疼,他还在后怕,万一自己没及时赶到,陆冬迎会不会已经遭遇了不测? 完全不敢想。
“我也不知道,就觉得应该回来看看你,可能是第六感吧。”
刘长杰忍不住摸了摸陆冬迎那头有些乱了的短发,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盯着脖子上那些清晰的指痕,忽然感觉眼眶发胀。
他轻轻抚了上去:“我给你涂药。”
棉签沾了碘伏涂上去,有些凉。他们靠得很近,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陆冬迎此时已经完全平复下来,一言不发地看刘长杰侧头专注的神情,乖乖让人帮他涂上活血化瘀的药油。
冷静下来,甚至变得有些冷漠。
刘长杰,好蠢,世上会有这么蠢的人吗?还是跟其他人一样,被自己的外表迷了眼,才会仗着自己先提的喜欢,得了便宜还卖乖地凑上来施展廉价的关心。
真的好蠢。
陆冬迎试探性地探身过去。
刘长杰被突如其来的温热气息吓到,连忙往后躲开了陆冬迎的亲吻,不敢再冒犯半分。他将药箱整理好放回原处:“饭菜都凉了,我给你煮点小米粥吧,喝了反锁门早点睡。”
今晚铺子没顾上,陈赋放了学给刘长杰打了好几个电话催促,得知出事后只能帮忙看着店,路过民警和抬担架的医护人员来往,惹得城中村人心惶惶。
齐义琅果然又来了。时隔多日,还是按耐不住想再吃碗热汤粉,顺便……没有什么顺便。
“我正常来消费的,你没必要见到我就臭着脸吧。”齐义琅被粗暴放下海碗而溅起的两粒热汤烫到,缩回手,有些胆怯也有些气鼓。
陈赋关注着外面的动向,听说城中村中心出了事,有传已经出了人命的,想必到了明天这庄案子前因后果来龙去脉都能被大叔大婶们推测个清楚。
“我脸就长这样,怎么着?”
“那你很了不起。”
陈赋瞪他,齐义琅也鼓起勇气回瞪。
总感觉事情没完。
陈赋就听齐义琅不要脸地说:“店长今天不在么,我想问他还招不招人……你也是在这兼职吧,一个月能拿多少钱?”
“就你?我们不招残疾人。”
“你!”齐义琅忍不住了,眼泪跟不要钱似的说出就能出,不知道在哪个班进修过,要是长得像姓陆的都可以考到戏剧学院当演员了。
陈赋阴沉地想,还是那个姓陆的。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过路的行色匆匆,钻进低矮逼仄的生活里。
能源紧缺以致供照明的灯光昏暗,走在路上的所有人都分辨不清十米之外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