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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   观棋室。

      仓田和芦原坐在离电视最近的位置。老一辈的头衔持有者已基本隐退,除了座间和一柳,只是他们曾拥有的头衔早被年轻一辈夺去了。塔矢是名人和小棋圣的持有者,进藤持有本因坊头衔,绪方保有十段和天元的头衔,而棋圣和王座分属仓田和芦原。
      头衔持有者并不轻松。各循环赛呈现逐年激烈的趋势,除了与塔矢亮同代的社、伊角、和谷、越智等人频频向各头衔发起冲击,更年轻一辈的新苗也不断涌现。其中最为突出的是女棋手仓木理惠。

      不见血的刀光剑影、激烈争夺,是围棋界头头们乐见其成的场面,只苦了各头衔拥有者。除了努力卫冕自己拥有的头衔,还要向别的头衔发起冲击,个中的辛酸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有数。
      十五之八,刺。

      观棋室内在座的无不为塔矢亮捏了把冷汗。

      兵行险招,稍有不慎,全盘皆输。

      “小亮的形势不太妙。绪方不会那么轻易让他冲出阵型的。”仓田掂着棋子,揣测着绪方的下一步。

      芦原皱着眉盯住棋盘,“这棋,难呐。”忽抬头,“小光,你怎么看?”

      进藤光紧握拳头,只说了一句:“塔矢绝不会放弃的。”

      是的,绝不会放弃。他们曾约定,要一起站到围棋的顶峰,领悟神之一手。完成佐为未完成的心愿,也是他们的心愿。

      “啪”。黑龙阻在谷口,高高地扬起头,俯冲向白虎。白虎伏下身畜力,猛地一跳,毫不留情地一爪拍下去。黑龙闪过攻击,飞上天空,调整姿势后再次俯冲。白虎灵巧地躲开,瞅准机会一下跃上黑龙的背,死死地抓住不放。一时间,龙吟虎啸,激荡在每个人的心底。
      龙争虎斗,谁会是赢家?

      绪方静静看着那个曾经的孩子,镜片后闪烁的眸光,复杂而难解。

      从第一次正式交手,他就知晓,小小年纪就拥有王者之风的他必会长成一条巨龙。

      他秉承了他父亲的意志,坚定不移地走在围棋之路上,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前进的脚步。

      是欣慰,也是不甘,甚至妒嫉。他有着丰富的经验,高超的棋艺,必胜的决心,坚强的意志,却总好像还是少了点什么。小亮有他没有、且怎么也找不出的东西。

      拿下鼻梁上的眼镜,他闭眼轻轻深呼吸长长的一口气,再戴上。微低下脑袋,低沉着嗓子说:“我认输了。”

      “谢谢指教。”

      绪方站起身,一手插进裤袋,走过塔矢亮身边时停下:“还有四局。”

      闭眼,微垂头,塔矢亮说:“请多指教。”

      袅袅茗香驱散了夏日的阵阵燥热。冰凉的触感,光可鉴人的棋盘。

      “塔矢,刚才那场赢得凶险呐。”

      塔矢亮轻轻落下一子,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不管怎么样,拿下第一局总是好的开始,后面还有几场硬仗呢。嗯!我也要加油了!全力以赴棋圣战!”

      “啪”的一声,惊住了塔矢亮执子的手。缓缓把子放回,他向后靠去,脑海中闪过棋局的一步步。

      “进藤,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赢了。每一步,每一个伏笔,每一次进攻,都被他看穿了,他甚至比我想得更远,更缜密。你信吗,到收宫阶段我根本不敢计算……”

      那是只有当局者才能真正体会的凶险一仗。塔矢亮一向不是个胆小者,即使在最艰险的情况下也能冷静地分析局势。可刚才一仗,他才真正体味了什么叫“后怕”。

      这不是他第一次与绪方在胜负场上较量。绪方是个谨慎而精明的棋手,从不轻易露出破绽,往往能迅速分析出棋局的走向,判断出继续棋局的利弊。这样的对手是可怕的,试问,谁能从这样的对手身上占到一点半点便宜?从塔矢行洋手中夺得十段名号后,十几年来,绪方一直稳守着此头衔,不能不说是棋坛的一大美谈。棋士对十段的冲击力度,绝不会低于名人和本因坊,有时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势态。能稳坐十段头衔十几年不动,绪方的实力可见一斑。但同时,他又是自负的。他自信于自己的棋艺与经验,有时,一旦判断出弊大于利时,他便不会,或者说,不屑于继续浪费精力在这局棋上,宁愿将胜利之位拱手相让。当初争夺名人头衔战时,塔矢亮就知晓绪方这个弱点。也正是利用了他这个弱点,塔矢亮顺利取得了名人之位。

      然而这次,大不相同。真正令他后怕的不是被绪方看穿了棋步,也不是绪方多么缜密的思维,而是那种来自于必胜信心的强大气势,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虽顶着压力勉强赢了第一局,但耗费的精力及此局留下的后遗症,令他对之后的比赛生出一种渺茫之心。

      非常要不得的心态。塔矢亮很清楚这一点。

      “进藤,我要闭关一段时间。”直至下次比赛。

      当从头高档到脚乃至细节部位如脚趾甲的女子踏进包厢门时,夏至的第一反应是猛扑上前。

      你是不是以为要上演“孟姜女哭长城”或“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画面?呃……现行画面的确是两者兼而有之,如果正视她们的拳脚相向和满眶泪花的话。

      不过,夏至很亲切地直唤她“阿花”、“花花”,足见她们是朋友,好朋友,还可能是死党。
      此刻阿花正睨视着夏至,满脸满嘴的批判:“你身上还有义气这玩意吗?居然抛弃了我三年九个月二十天五小时四十六分又十八秒!对我不闻不问也就算了,居然连我邮件也不回!害我一度以为你已经消失这世界了!要不是有小爱的鼎力相助,啧,恐怕这辈子都见不着你了!”

      阿花原名卢爱花,是夏至在中国认识的朋友。阿花生性乐观开朗,过着一穷二白的日子也朝气蓬勃得堪比七月的知了(我真正想用的是“聒噪”这词)。这个比喻不太合适,但这恰恰是她和夏至一拍即合的源头。

      阿花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据说是不堪生活的重负,加上过度思念抛弃她们母女俩的男人,终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撒手人寰。夏至一直很怀疑故事的真实性,尤其从阿花这种没一刻正经的人嘴里说出来。

      那时阿花天天在夏至耳边唠叨着她的白日梦,说父亲是大户人家,终有一天会来接她回去的。没想到人世间还真的存在着童话,阿花那身份显赫的亲生父亲出现了,她入了日本籍,更名为菅野美穗,摇身一变成了上流社会的小姐,活生生丑小鸭变白天鹅的例子。

      这事发生在夏至回日本以后。后来,阿花忙着适应新生活、训练着如何融入上流社会,夏至则忙着研究如何扮演好妻子的角色,俩人因此断了联系。不过有些朋友,隔多久再见面也仍是亲切。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若有歌酒的助兴,这戏能唱得比大过年舞狮子的还热闹。

      酒是发泄情绪的好途径。红通通的液体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暧昧的光。

      第一瓶红酒快见底时,三人忙着划拳助兴,感情联络得好得没话说。

      第二瓶红酒快见底时,三人已把近年来的生活巨细无遗地交流了一遍。

      第三瓶红酒快见底时,三人中只剩浅野爱还算清醒。

      夏至知道自己在借机闹腾,好像回到了当年的自己,任性而妄为。说想说的,喊想喊的,只是,不能做想做的。

      豪饮着酒,夏至想,也许这是长大的代价。学会了戴面具,学会了说假话。

      今天夏至是很开心的,与好友把酒言欢,放在古代,这是最体现友情的事之一。但夏至豪哭了,因为阿花。

      阿花有个著名的“婚姻定理”:婚姻就像坐公车,运气好,想等的车一会儿就能来;运气差,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来,等你随便跳上一辆公车时,想等的那辆偏偏出现了。

      这个定理还有个补充定理:即使你坐上了想坐的那辆车,那车也未必开得到终点。比如抛锚,比如车祸。

      阿花只问了一句:“你的车开得还顺利吗?”夏至就大哭起来了。

      没有抛锚,没有车祸,没有其它意外,那车就她一个人在推,好辛苦。

      夏至的泪勾起了其她俩人的心酸。一个劝说,夏夏,知足吧,至少你和爱的人结了婚,可我爱的人呢,连正眼都不瞧我一眼。另一个接着说,你们都幸福,至少爱的人还活着,我爱的人呢,早都上了天堂。

      之后,三个女人抱头哭成了一团,嘴里嘟囔着别人和自己都听不清也听不懂的话。

      都是酒精惹的祸——很熟悉的台词,恨恨地从浅野爱嘴里喷出。此时,她正插着茶壶手狠狠地盯着烂醉如泥的两个女人。唉,为什么每次都是她善后呢?为什么她的酒量要比她俩好那么一丁点儿呢?

      无奈地招来花花的司机将她搬走后,仅剩的一个令她头痛万分。

      浅野爱用力摇醒夏至,“哎,你家里电话多少?”别怪她不知道,联系夏至有手机嘛,干嘛往家里打是吧!打死她都不会承认她是不敢往夏至家打的。

      “他今天……不在家……”

      无力地翻翻白眼,浅野爱深吸一口气,一脸的豁出去:“那你家那位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夏至的头往沙发里埋了埋,浅野爱好半天才听清楚“他没有手机”这几个字。

      浅野爱忍不住爆出了脏话,“Cow!那你今天是要我把你送回家是吧?你知不知道多辛苦哎!什么?你不要回家?Cow!那你今天是要去我家睡还是怎样啊?”

      发了一通火,那边早已没了动静。浅野爱认命地扶起夏至,一步一步走向门外。

      ——小爱,爱一个人怎么那么累……

      ——因为啊,爱情就是一件累人的事。

      ——可是有人就很幸福啊,像小光和明明,像我爸和我妈……

      ——大概因为你的幸福时机还没来到吧。

      ——那我的幸福什么时候能到来呢?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还是要等一辈子?

      ——总会来的。

      ——小爱,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呢?勉强是不会幸福的,我却一直在勉强。

      ——爱情里没有对错,我不是也一直在勉强自己吗?

      ——所以我们都是傻瓜,大大的傻瓜。

      ——好了,别说了,今天是你生日,应该高兴的。夏夏,生日快乐。

      ——你已经说过了。

      ——替他说的。

      ……

      ……

      ——爱爱,你说,我们一起放手好不好?从身体割除一部分东西的时候都会很痛,我一个人没有勇气也舍不得,可有你陪着就不一样了。

      ——损友!你越来越坏也越来越胆小了。

      ——嗯,是啊,我们都变胆小了。不是说,长痛不如短痛吗?

      ——哼哼,说得倒轻巧。

      ——我会做的,爱爱。我想,我们都会好的。

      ——嗯,我们都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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