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宝鉴》萧拂

17、第 17 章

　　翡翠后来多少有些失望地发现，崩的原来并不是锁阴阵。
　　虽说这于数万年之前集神纪最后的众神之力合九脉之气布下的锁阴大阵，时移世易，阴阳轮转，如今离崩塌也确实不远了，但在眼下这次大地震中不幸崩塌了的……
　　却是离昆仑虚不远的玉脉昆冈。
　　八万里昆冈一下子崩了半个山头下来。
　　就堵住了山下坳泽通往赤水的出水口。
　　眼看着东昆仑第一名渊坳泽的泽水就要流溢出来，马上就要水漫西域，不想还有更麻烦的事，坳泽的泽底竟被地震撕开了一道比赤水的河道更宽更广的超级地裂，于是泽水不漫西域，全都从巨大的地裂中漏出去了。
　　如此一来，造成的第一个结果便是赤水断流。
　　要是泽水不停的漏泄下去，那么坳泽枯涸的第二个结果马上也可以想见。
　　如果坳泽枯涸，则必然玉脉失润。
　　玉脉如果失润，则整个东昆仑……
　　余震还在不断发生，一震接着一震。
　　“到底怎么回事！？”
　　“是锁阴阵……”
　　昆冈镇阴使丙吉面对顶头上司昆仑虚镇阴使云章的喝问，也只能这样勉强解释。
　　“上回加固锁阴阵，主要是在东昆仑与黄帝陵两大板块碰撞交汇之处，可是其他地方历经数万年，阵势差不多也一样薄弱了……”
　　“昆冈乃玉脉所汇，怎可说是薄弱？”
　　“那也架不住群阴汇集，一起冲阵！”
　　“……冲阵？”
　　“……好好的为什么会冲阵？”
　　玄嚣截住两位下属的争论。
　　“现在不是论长短的时候，你们赶紧加固阵形。”
　　十万连环镇阴弩再次拉开，将祖龙建阵时遗留下来的数千万锁阴白骨钉一一钉进剩下的半截昆冈，纵横八万里的昆冈之下那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绝的冲击，在三天之后终于渐渐止息了。
　　平息了锁阴阵内群阴冲阵引发的前所未有的史诗级大地震，剩下便就是治水。
　　首先要把塌下来堵住了坳泽的八万里山头再吊装回去。
　　再然后就是要合拢万里深水之下的超级地裂。
　　常规做法是先以净瓶收水，然而这深水之下就是已经裂开了的锁阴阵，一旦收了水……
　　“就把锁阴钉直接入水钉进去！两边拉拢。”
　　“可是如此深巨的地裂，已经装满了坳泽之水，若要强行拉拢，地水交战，立刻又是一场地震。”
　　两位镇阴使最后达成了一致意见：
　　“确实地裂中不当有水。”
　　于是话题又回到净瓶收水。
　　然而地裂处就是锁阴阵，净瓶又势不能收水。
　　众仙官一时竟拿不出个万全之策。
　　眼睁睁看着一个巨大而无声的椭圆形漩涡将坳泽几乎撕成两半，万里坳泽滔滔奔泄，无声之中可闻惊雷，不多想也可以知道在那极幽极深之处，这个超大地裂早已经泄下了左右两挂万里巨瀑，双瀑对轰，雷声水气烟焰涨天。
　　“不能再拖下去了！”
　　玄嚣终于做出决定。
　　“就以云镇使所言，于水中直下锁阴钉，两边拉拢！”
　　“不怕再有地震么？”
　　“不会有地震……”
　　玄嚣在半空中忖度着那道超级地裂的长短大小。
　　“本君遮断地裂，拦住坳泽之水，等地裂中余水排空，你们便即合龙。”

　　且不提这些仙官吊山治水。
　　昆仑虚仙府这边也都在翘首等待他们吊山治水的结果。
　　毕竟这昆冈实乃整个东昆仑玉脉之根系，所出玉石向为精品中的精品。就是翡翠之前赠送给玄阴地灵的千年命玉，那也是一块来自昆冈的上佳美玉。
　　而在仙府诸多台阁之中，天医馆内尤其震动。
　　这是由于医仙们理脉疗伤，针石药草所至，疗效的的分明，如镜照影，如水鉴形，所谓大道如环，呼吸阴阳，对于他们只是最最日常的运用罢了。
　　有内因，则必有外应；有外应，亦则必有内因。
　　如今昆冈出事，那他们昆仑山……
　　大家因而讨论得十分热烈。
　　只翡翠在天医馆中是个簇簇新的新人，身边基本没有能说得上话的，奉命教导她的葛兮又对她爱答不理。
　　她只能一壁尽管听着，指望着等晚上回琁室去问玄嚣。
　　不想一连几天过去了，愣是没有见到玄嚣的半个影子。
　　翡翠多少有些焦躁，在琁室里四下乱走，发现除了作北斗布列的七间玉室之外，在斗魁的虚空之处，竟然还悬着一池玄黑清亮的玉膏。
　　玉膏乃医家圣品，最善培补生发，整座昆仑山脉也只有峚山之稷泽有产。
　　象她们大荒山这种僻远地方的天医馆，常年也寻摸不出几瓶，一向只有生病时候，才能喝几口补元疗愈，不想这里竟有如此之一大池！
　　翡翠心里惊叹，不知道这么一大池玉膏是做什么用，论喝也喝不了这许多，若说是医用储备，这里也并不是天医馆。
　　她在这池玉膏边流连忘返，伸手去探一探，只觉得清凉沁指，缩回来手指上还沾着一点。
　　“那不是吃的东西！”
　　翡翠在口角噙着一只食指，抬头只见玄嚣终于满身风霜地回来了。
　　她忙站起身，几口将食指上剩下的玉膏舔干净。
　　“上仙……”
　　玄嚣也没精神去计较她的种种失礼。
　　“本君要入浴了，你去罢。”
　　——原来竟是个浴池！
　　浴不浴池的先放一边。
　　重点是上仙回来了那就多少可以打探个风声：
　　——昆冈怎么样了？
　　——还有锁阴阵呢？
　　翡翠算计着时间，只等玄嚣浴毕好去玉衡询问，可是等呵等呵，竟一直没有等来隔壁玉衡的半丝响动。
　　她终于忍不住直奔浴池。
　　池边星月玉色相和，果然玄嚣还在贪恋着这池玉膏的好处，懒散地垂头倚靠着池壁，看样子象是睡着了。
　　“起来，起来！”
　　翡翠连忙猛拍他脸。
　　“玉膏不能多用，仔细上火！”
　　玄嚣被她连环掌掴而醒，一时几不知今夕何夕。
　　“你怎么了？”
　　玄嚣只觉得浑身酸痛、骨软筋酥，两只手臂坠了铅似的提不起来，可见这著名的玉膏浴也并没有传说中所吹嘘的那种神奇疗效。
　　“我……”
　　“你先起来。”
　　翡翠两手伸进腋下，将脱了力的上仙湿淋淋提出玉膏池来。
　　正如她家白石仙上所一再强调的，她只是灵巧程度差些，协调能力不够，力气向来还有一把，如今虽则上仙冰肌玉骨，久泡之后浸透玉膏更是难以拿捏、滑不溜手，她还算是一路顺利地将他架回玉衡去了。
　　架回去后擦干玉膏……
　　翡翠一时还不敢相信，赶忙把夜明珠拿近了来照，只见刚擦过的肌肤寸寸绽裂，有些地方甚至还翻出了鲜红的肌肉！
　　“这……怎么了这是？”
　　“没事，都是皮外伤。”
　　——但皮外伤也不能伤到这个程度呵！
　　翡翠擦干净所有玉膏，便露出了玄嚣的遍体鳞伤。
　　——真的象是一片片红色的鱼鳞！
　　——又象是一张通体血红的大网深深嵌入他体内，勒得他全身血肉都翻出红红白白的血沫沫来。
　　翡翠第一反应就是要往天医馆去寻救兵。
　　她拔步要走，却被玄嚣一把捞住了裙摆。
　　“不要去。”
　　“不行，我不行呵！”
　　翡翠急切要走，忙忙地向外扯裙子。
　　玄嚣坚决揪住不放。
　　两下里一扯，把小仙女水水灵灵的半幅湘裙给扯裂了一半，露出里面更加水水灵灵、柔柔嫩嫩的水粉色亵衣。
　　玄嚣一呆。
　　再看翡翠毫不迟疑地脱身要去，忍不住一声哀叫。
　　“翡翠——”
　　翡翠站住了脚。
　　“你这样子出去，人家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
　　“我换条裙子就好。”
　　“翡翠——”
　　翡翠终于听出他声调里的焦急无奈。
　　联想自己这些天在天医馆的境遇，再换位思考：
　　这位自黄帝陵空降而来的新任神君，跟本地仙官们也一样相处不睦。这几天尽是吵吵嚷嚷的，哪怕就是去药房里领一根薰华带，也都费尽了精神，如果此时再病了，落在并不友好的天医馆手里……
　　她慢慢地走回来。
　　玄嚣松了口气，倒回在床上。
　　“可是我治不好呀。”
　　翡翠这时候才知道无用根本也生不出什么大用，她不得不硬头皮认真着手对付他的伤势，一边检查一边哀叹。
　　“你就应该选一位资深医仙。”
　　“放心，我仙证九品，血条厚，死不了。”
　　好在他虽然伤势惊人，幸而还都是些皮肉外伤。
　　当然，除了这些肉眼可见的外伤，到底还有没有什么内伤，那也超出了翡翠的业务能力就是了。
　　她目前就只能将就着先对付这些外伤。
　　差不多掏空了整整一罐子外伤膏药，才勉强把这全身血红、寸寸迸裂的皮肤给覆盖住。
　　许是药性凉润镇静，她涂着涂着，感觉玄嚣在手底下渐渐地睡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