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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远山(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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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若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在烟雨楼碰见沈昱。
灯火通明的松鹤厅,沈昱正襟危坐,从容地喝着丫鬟端上来的茶水。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和沉默,看见她跟在澹台明宇身后迈进门槛,朝他们浅浅一笑。顿时她觉得自己的心又开始往下沉,费劲心思,好不容易能稍稍淡忘他带给她的痛楚,他这一笑又重新把惨烈的一切给牵了回来。
她永远无法忘记岳山桃林中的那一幕。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与他执手的却另有其人。
回忆就像一群贪婪的蛊虫,毫无顾忌地啃噬着她的血肉,她疼得喘不过起来,只能独自忍下一切,不声,不响。
“宁若。”沈昱开口唤她。
宁若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尽管她心里很清楚,沈昱已经知道了一切。她挤出一个看似平静的微笑:“什么时候到的?”
“有一会儿了。”
如此牵强附会的笑容,任谁都会看出端倪。看来她不是一个善于掩饰自己的人。她不止心里难受,手臂也开始疼得发颤。过了好久她才发现,那是因为朝露正死死握着她的手臂。
朝露性子直,知道真相的她定然也是无法平复心情才这样吧。
宁若轻轻拍了拍朝露的手臂,示意她没事,然后对沈昱和澹台明宇说:“我想先去看看绘翎姐。”
“等等,”是宁谧的声音。
帘幕一开,声音主人的绝色容颜便一点点展现在众人面前。
宁谧步履轻盈,她走到宁若身边,嗔道:“不安分的死丫头,千里迢迢跑去帝都,现在沈昱来了你还害羞了啊!”
宁若禁不住脸色一沉,无言以对。最后还是澹台明宇帮她解的围,他说:“阿谧,她刚回来也累了,晚点再说。宁若你先去看看绘翎,让沈昱陪你去。”
宁若不好推脱,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也不知道沈昱到底有没有跟上来。
剩下宁谧不明所以,蹙眉道:“这丫头怎么了,我看着怎么觉得不对劲啊!”
房间里,灯火晕黄,青铜香炉里的烟气一丝丝从镂空的盖子里冒出来,四周盈满沉香的香味。
谢绘翎的病情比宁若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宁若进门的时候她靠在床上,苍白的脸色微微有些泛青,嘴唇干得像极了枯萎的花瓣,长发凌乱地散在枕头上,气息微弱。
“绘翎姐。”宁若唤了一声,不知不觉眼眶便湿热了。
谢绘翎慢慢睁开眼睛,看见宁若,眼中顿时有了神采:“是宁若啊,好几天没见你,你去哪里了啊?我都想你了。”
“我也想你,我也想你啊。”泪水啪啦掉了下来。
宁若最见不得的就是自己在乎的人受苦,当初晚歌受伤,切肤之痛如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现在看到谢绘翎虚弱成这样,她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比什么都难受。
她在床头坐了下来,一边帮谢绘翎梳头一边陪她说着话。
“绘翎姐姐,我也做了你说的那个噩梦。燃烧的大火,还有堆积如山的尸体……我眼睁睁看着爹娘死在别人的剑下,我却无能为力。我一遍又一遍喊他们,可是他们听不见……”
谢绘翎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宁若的话把她的思绪又带回了她最不愿回忆的那一幕。想得出神了,心中的恐惧感越来越深。那些她曾经认识的人,一个个在她脚边倒下。那双熟悉的眼睛死死瞪着她,带着怨,带着恨。
宁若仔细看着谢绘翎的眼睛,仿佛能从中看到燃烧的火焰。她问:“绘翎姐,你曾经跟我说过,你的妹妹……画鸢,她是那个时候死的是吗?”
提到画鸢,谢绘翎身子猛然一震,她挣扎着要坐起来,扶着床沿拼命喘气,一边喘一边咳嗽。
宁若俯下身子帮她顺气。她如此强烈的反应让宁若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仇恨,是不可能无端端出现的吧。
“画鸢……画鸢……”谢绘翎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我不该丢下她的,如果不是我,她就不会死,是我害了她。”
宁若小心翼翼地问:“画鸢真的死了?或许……”
“她死了……我亲眼看着她被星尘杀死,我没有救她。宁若,我不配当她的姐姐,我不配啊!”
透过眼中的迷蒙,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幕。
黑夜的南疆密林,大火烈烈燃烧,把林子上空的天都染成了火红色。四周除了大火燃烧的声音,剩下的就是频临死亡的人发出的惨叫声。她从尸体堆中艰难地爬了出来,身上全是焦臭的味道。她万分恐惧,却不敢作一丝停留,生怕稍不小心下一个死的人就是她。
她在火海中跑着,哭着,一边跑一边寻找和她失散了的妹妹画鸢。当她终于找到画鸢,画鸢看着她的双眼中充满了喜悦和渴望。可是下一刻,她却亲手把画鸢推下了死亡的深渊。
女祭司的利刃毫不留情地贯穿画鸢的胸口,她看见了剑刃上滴下的鲜血,滴在盛开的杜鹃花上,鲜红妖异。她躲在旁边的杜鹃花丛中,拼命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来。她实在是怕极了,咬着牙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她看见画鸢死死盯着她,直到眼中最后一丝光亮泯灭。
在谢绘翎陷入回忆的同时,浮现在宁若脑海中的也是曾困扰她已久的场景。
现在,她总算明白为何简宁枫一口咬定谢绘翎才是掳走宁谧的幕后黑手。以简宁枫谨慎的性子,是不可能草率断言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当时误导她进入出云谷的那个与谢绘翎极其相似的背影,还有简宁枫在后山森林中见到的“谢绘翎”,都是她在船上见到的白衣女子。
“姐姐?”宁若眼前一亮,她想起了当初宁谧被绑架的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