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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失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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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三日内,惊鸿山庄两位小姐接连失踪,整个烟雨楼被搅得人心惶惶。澹台宁谧招亲,看似简单明了,但此次前来的人非富即贵,其中牵涉甚大,谁都不敢有一丝怠慢。与其说这是一场招亲会,不如说是一次暗中的势力纷争。
在接到宁谧派去的人的通知后,澹台明宇不动声色地把事情给压了下来。这一次他甚至没有亲自上山,只是派了身边值得信任的手下去烟雨楼传达自己的意思:烟雨楼的护卫们分成两队,一队留守保护宁谧并时刻保持与山下的联系;一队进山寻宁若和沈昱。
太过频繁的上山,只会引起前来山庄参加比武招亲的各大家族中人的猜疑。在没弄明白对方真实目的情况下,他不想引起更大的骚动。
先前宁谧失踪,澹台明宇也只是对外声称宁谧身体不适,以上山探望为借口将武招亲延后了两天。所幸宁谧不日便寻回,消息也未曾走漏。可没想到事隔一日,宁若又无故失踪,而且同时不见的还有身为当朝太子太傅的靖宁侯二公子沈昱,其中利害变得更为复杂。
心思缜密如澹台明宇,自然想到了两个堂妹的失踪是有关系的,不出意外还是同一人所为。他觉得有人故意设局想除掉宁若和沈昱。未见尸体和打斗痕迹,证明他们还没死。而上山唯一的路有惊鸿山庄的人把守,若有动静他不可能不知。一切只能说明,宁若和沈昱还在孤影山中。
宁若失踪次日,正愁眉不展的澹台宁谧在接到堂哥的消息后,先是一惊,而后眉间愁云终于散去,她急忙吩咐阿汐:“让厨房赶紧准备干粮,越多越好。你带一些丫鬟把干粮扎成一包一包的,去后山悬崖,分散开投入出云谷。”说完又转身吩咐卿宜:“去准备一些御寒的衣物,照我刚才说的那样,丢进出云谷。”
“小姐,这是……”
“别问为什么,照我说的做!”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第一次有了决绝的魄力。
根据澹台明宇的分析,宁若和沈昱必定还在山中,而且很可能被困在出云谷。可当下正是山中雾期,无法派人下去寻找,他们亦无法上来。是以宁谧想到了这个办法。若他们真的在下面,或许可以靠这些食物和御寒的衣服撑到云雾退去再上山。
得了宁谧的吩咐,卿宜和阿汐不敢再有丝毫怠慢,正准备下去吩咐,门口传来女子熟悉的声音。
“姐姐,不用了,我们回来了。”
宁谧惊喜交加:“宁若!”
“小姐?”
“二小姐!”
卿宜和阿汐同时激动地叫出声来。
然而仅仅是片刻的兴奋之后,厅堂中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有惊讶有疑惑有得意,但他们的目光无一例外全都落在沈昱和宁若握在一起的手上。
宁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大家都在看她,忙松开沈昱的手,讪讪一笑:“姐,有没有吃的,我饿了。”
“瞧你现在脏的,还不先去梳洗一番。吃的待会儿我让人送去你房里。”宁谧暗自得意,表面上却还装得若无其事一样。
姐妹俩眼神来来回回几次,互相心知肚明对方的心思,却都不去点破。宁若佯装生气,斜睨了宁谧一眼,转身出门。眼神从沈昱身上掠过时,略一停留,心头微笑尚来不及绽放,门口那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如突然而至的瓢泼大雨,瞬间将一切美好尽数浇灭。
那人浓眉如墨,凤眼狭长,浑身散发着邪魅与不羁,一如往昔。
只是再次相见,她的心境却不同了。
面对这个她曾真心喜欢过的男子,宁若一时没了言语。她不知道简宁枫是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看见刚才那一幕。然而转念一想,难道不是早在她告诉他沈昱是她未婚夫的那一刻,他们之间便再无瓜葛了吗?
“简公子。”宁若大方一笑,朝简宁枫微微颔首。
简宁枫笑颜以对:“二小姐和沈公子平安回来,可喜可贺,昨晚大家都担心坏了呢。”
“多谢简公子挂心,宁若感激不尽。若无其他事情,宁若先行告辞了。”
甫一出门,风吹在脸上,有一丝淡淡的凉意。宁若却满脸微笑,笑得很嘲讽。她和简宁枫之间终究还是形同陌路,如今居然沦落到如此虚伪客套的地步了。
行至回廊处,谢绘翎匆匆叫住了她:“宁若!”
“绘翎姐姐。”叫出这个名字的同时,她的心忽然往上蹿了一蹿,也不知是怎么了。
谢绘翎没有察觉到宁若细微的变化,兀自拉起她的手,“回来就好,我和阿谧担心了一整晚,生怕你们出点什么事。”
宁若眉一敛:“刚才在前厅怎么没见绘翎姐?”
“阿谧身子有些虚,大夫开了药让她补补。我怕丫鬟们不细心,一直在厨房看着火呢。我姑姑身体也不是很好,在家的时候我也常帮着煎药,这事我做得顺手。”
“绘翎姐如此贤惠,我哥能娶到你真是老天便宜他了。”宁若调侃她,又道,“对了,这几日山中云雾甚美,尤其是昨天下午,绘翎姐你去后山看了没?”
谢绘翎温婉一笑:“才出了阿谧失踪这样的大事,我哪还有心情赏云啊。明宇下山前嘱咐过我要好好照顾你们姐妹俩的。”
对于宁若的问话,谢绘翎丝毫没有怀疑。她温婉的笑容刺痛了宁若的眼睛,蓦地宁若心中阵阵发疼。她这是在做什么!
“好了,你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你且先去梳洗,我去厨房让人帮你准备吃的,你呀,肯定饿坏了吧。”
看着谢绘翎远去的背影,宁若不由得开始自责起来。可笑她还曾信誓旦旦地对简宁枫说,无论如何都不会怀疑谢绘翎。
“到了此时此刻,你不得不相信我说的了,对吗?”男子沉厚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正在思考的宁若被吓了一跳。
转身,她面色冷然:“你错了,你说你的,我做我的,我澹台宁若永远都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可你还是怀疑了。”
“是啊,我承认,我怀疑过又如何?绘翎姐她的确曾是青冥宫的杀手,那又如何?”宁若嘴角一勾,嗤笑,“我现在就告诉你,如果在你和谢绘翎之间选择相信一个人,我绝对不会选你。还是那句话,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相信她!你少挑拨离间!”
话毕,宁若一甩衣袖,也不管简宁枫是否还站在原地看着她。
镂空的青铜香炉中,白烟丝丝缕缕飘出,萦绕在房中的是再熟悉不过的瑞脑的香味。沐浴过后,宁若从绣着艳红色梅花的屏风上取下衣服。
她平日里穿的衣服都很素,难得今天卿宜给她拿了一身花纹复杂的裙子,她以前从未穿过,应该是新做的。淡绿底色,上面用颜色稍深的丝线绣着各式各样的花纹,墨绿的交领和袖口上是用金色丝线勾勒出的流云,配一条墨绿色腰带和一块羊脂玉环佩。
待宁若穿好衣服出来,卿宜像一只出笼的黄莺,雀跃道:“小姐,你这样穿真好看。还是大小姐说得对,你呀,平时就是太懒了,姑娘家谁不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啊。”
宁若哭笑不得,自顾自拿起一旁桌子上的干布擦头发。卿宜赶紧接了过来:“小姐你坐着,我来帮你擦吧。”
纯白色的棉巾细细地自上往下擦拭着宁若的瀑布般的青丝。她的头发已经很长很长了,发髻未挽时垂到了小腿处,因而每次洗头都是一件异常麻烦的事。
想了想,宁若吩咐卿宜道:“去把剪子拿来,帮我把头发剪短一些。”
“别啊小姐,你头发那么美,剪了多可惜,还是……”
“什么人?”宁若警觉,她一把推开卿宜,拿起案几上的佩剑冲到露台上,足尖一点,身轻如燕地跃上了房顶。完全没明白发生什么事的卿宜站在原地,急道:“小姐你干什么去啊,头发还没干,小心着凉……”
宁若足尖在瓦片上飞点,耳畔风声呼呼,早已将卿宜的声音湮没。
男子黑色的背影匆匆掠过房顶,不一会儿便已离了老远。宁若紧追不舍,也顾不得被风吹散的凌乱头发了。
一直追到后山桃林,黑衣男子忽然停了下来,背对着宁若立在一棵桃树前,单手背在身后。
“叶沧海,你究竟想搞什么鬼!”剑噌然出鞘,宁若面色清冷,双目愤恨地瞪着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哈哈大笑,一边转过身来,嘴角勾起:“叶沧海?人家怎么着你了你这么咬牙切齿的,莫非是因爱生恨?”
宁若面红耳赤,剑尖从地上嗞地划过,一片泥土被扫了起来,径直向黑衣男子甩去,“葛天行你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葛天行衣袂一甩,轻松拂开泥土,却依旧嬉皮笑脸道:“哟,真生气了啊?好了好了,小姑奶奶,不开你玩笑就是了。我刚到惊鸿山庄就听说你和沈昱失踪的事,你堂哥叫我上来看看你。怎么,没事吧?”
“风寒而已,有你邺国第一神医在,我想死都难。”宁若斜了他一眼,“你手脚被绑住了,怎么才来?我姐差点出事你知道不知道?”
葛天行耸耸肩:“过奖了二小姐,第一神医不敢当啊。”
难得见葛天行一本正经的样子,宁若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他说的倒也是实话。医仙谷谷主嫡传弟子三人,葛天行擅长治病,其妹葛倾倾解毒的本事堪称当世第一,而他一直云游在外的大师姐杜采薇则精通治外伤,据说她曾为人取穿胸之箭,伤好却不留一丝疤痕。同是医仙传人而术业有专攻,很难分出高下。葛天行是医仙谷少谷主的身份,为人又相对高调,因而在外名声最为响亮。
宁若将剑插回剑鞘,压低声音道:“我让你帮我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展云鹏和他师兄欧阳山正在前往惊鸿山庄的路上,不过……”
等了一会儿,见葛天行还是没有要往下说的意思,宁若不耐烦,追问:“不过什么?”
“没什么。不过我这里还有另一件事,恐怕你会更加感兴趣。”葛天行一挑眉,凑到宁若耳边,一字一句道出。
蚀骨的冰凉寸寸浸入血肉,双眸中片刻前还带着的的微笑陡然凝固,此时已是一片冷然。
葛天行担忧地看着宁若,原以为她会大发雷霆,可她似乎并没有生气的迹象,只是讷讷地应了句:“我知道了。”
“喂,宁若,你没事吧?”葛天行试探性喊了她一句。
宁若摇摇头,“我饿了,先回去吃点东西。你也去歇着吧,房间我等会儿让卿宜帮你准备。”
葛天行又叫了她几声,她还是没反应,背对着他慢悠悠往回走。她的头发已经完全干了,在风中微微飘起。
推开房门,宁若习惯性唤了声“卿宜”,不料一抬头对上的确实沈昱那双如水般淡然的眼睛。原本烦躁的心顿时一软,她扬了扬嘴角:“公子。”
“卿宜说你突然跑出去了,宁谧小姐让我过来看看。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宁若摇摇头,把剑搁在案几上,“没什么,是葛天行来了。”
聪明如沈昱,又岂会看不出她有心事,只是她不想说,他也不勉强,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待她坐定,他顺手拿起卿宜放在案几上的桃木梳,温和道:“怎么头发也没绾就出去了?”
宁若还未回答,沈昱朝她淡淡一笑,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梳理好,然后又从梳妆盒里拿出一支羊脂玉簪子,替她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一系列的动作,无声无息,只有嘴角那抹淡淡的微笑始终未曾退去。
宁若心底一片柔软,先前的不快也一扫而光。她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在沈昱身上,“公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退缩的,因为我不是一个人,你会一直和我站在一起的对吗?”她双手紧紧抓住沈昱拿着梳子的右手,因为激动,身子竟然有一丝颤抖。
“嗯。”沈昱单手抚拍她的肩膀,“我不会走远,我一直都是和你站在一起的。”
“你说得对,我不能总是被自己的情绪左右,”宁若声音颤颤,“我自幼失去父母,却从不孤单,因为有堂哥的庇佑,有姐姐的照顾。可我不能总是活在他们的荫庇之下,我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只有这样我才能追上公子的脚步,和你比肩站在一起,而不仅仅是在远处仰望着你。虽然现在我还做不到,虽然很难做到,但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做。”
一边说着,宁若再也无法阻止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而下,渐渐变得冰凉。
直到宁若把话说完,沈昱才慢慢地从她手中抽出自己的右手。他双手抚上她的脸颊,然后轻轻地,低下头在她眉间印下浅浅一吻。
“我会等你,若是等不到,我便转身回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