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天遗梦》旧赏新晴

9、青平居

　　二人刚松了一口气，就看到酒壶中“咕噜咕噜”溢出一滩绿色液体，液体不断膨胀，变成一张丑陋可怖的脸。

　　白玉兰连忙捂住吟莲的嘴，将她的叫声堵回了喉咙里，免得引起骚动。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那张脸如人皮面具一般缓缓上移，凑近吟莲。

　　吟莲被白玉兰捂着嘴，大气不敢出，被吓得眼泪涟涟：“对不起……对不起。”

　　人皮面具似乎不打算轻易放过她，扯出一副奸笑的表情欲往她的脸上贴：“好漂亮的一张脸，如花似玉，借给我用用怎么样？”

　　这次不是幻术，它想要附着到吟莲身上！

　　反应过来的白玉兰顾不得隐藏妖力，一记手刀劈向人皮面具，将它一分为二。可是这树妖的液体极为粘稠，不多时又再次合二为一，换上一副愤怒的面孔围着两人转圈。

　　吸取了昨夜被路埜逃走的教训，他提前用藤条封锁了青平居内的门窗。今夜，他要上演一出瓮中捉鳖的好戏。

　　揽美人入怀的那群纨绔子弟被声声巨响“惊醒”，手足无措地望着周围被锁死的门窗，意识到他们被困住后，如鸟兽受惊般四处逃窜。

　　“有妖怪，快跑！”

　　“鬼啊，来人！”

　　人皮面具见此情形，乐得开怀大笑：“我最恨你们这群嫖客，我要把你们千刀万剐。千刀万剐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一众纨绔子弟，文人骚客不乏有习武之人，举着武器挡在最前面，护美人于身后。殊不知，他们才是最需要保护的。

　　白玉兰祭出花迎短剑，提醒她的姐妹们：“别干愣着，站到各自的位置上去！”

　　细看就会发现，整个青平居主楼的地面是一个巨大的罗盘，按顺序排列着十二地支，十二地支分别对应十二位姑娘，作为镇压这只祟妖的主要核心——每位姑娘的生辰都对应其中一个地支。

　　最年轻不过十四，最大不过二十五。

　　如果只算化作人形的时间，白玉兰是十二位姑娘中最年长的。每一只妖都是从长达数百年的原形期，好不容易修炼到一次可以化作人形的机会，他们的年龄也就入乡随俗依了人世间。

　　因为，这个世界，仍然由人类主宰。

　　吟莲强忍住心底的恶心和害怕，率先站到北方子位，脚下是一道已经斑驳的阵符：“可是玉兰姐，我们只有十一个姐妹了，锁灵阵还能启动吗？”

　　“破釜沉舟，试一试。”

　　待十一个妖族女子在自己的地支处准备就绪，阵法从子位开始顺时针运转，金色的符文也随运转的方向逐渐布满楼内，无形的灵力锁链从对应方位生出，捆缚住树妖，逼迫他现出原形。

　　人皮面具挣扎着，空洞的双目似有实质般恶狠狠盯着她们。

　　锁灵链的光晕很淡，在树妖用法力对抗下，几近透明。白玉兰恍然想起铜盘侧的那面铜镜，那面放出祟妖的真凶，她咬了咬牙，心下迟疑，手中短剑却笔直射出。

　　铜镜四分五裂。

　　“玉兰姐，卯兔还在里面！”

　　“我知道，此刻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白玉兰收回花迎剑。眼下的情况，若是再不解决了这面铜镜，恐怕被解决的就是她们了。

　　人皮面具软成一滩烂泥，在地上缓慢蠕动，先长出根系扎根地底，然后膨胀出树干，抽出枝条。一棵看起来有些脆弱旳老树出现在众人面前。

　　奇怪的是，不知从何开始，楼内只剩下她们，那些纨绔子弟竟不知所踪。

　　“大家小心，是幻术！”吟莲大声提醒道。

　　已经来不及了，树妖的周围不断冒出更多几乎和他一模一样的老树，片刻间形成一座密林，空间被拉扯地扭曲变形，十一位女子察觉自己在缓缓后退。

　　然后，她们发现她们身处于青平居的后花园，简直就像瞬移一般。

　　现实中的后花园是完全封闭的场所，背靠别人家的房子，而此时的后花园通向一片茂密的森林。

　　黑洞洞的，透着一点萤火的光。

　　“大家集中注意力，别走散了。”白玉兰牵着吟莲准备进入密林。

　　“等等，我们要进那里面？”六央对白玉兰的行为感到不可置信，“你知道吧，我们现在身处祟妖的幻境中。”

　　“是。”

　　“所以我们要做的难道不是打破幻境吗，为什么要进到树林里去？”六央觉得奇怪，白玉兰做事理应没有这么莽撞，除非……

　　一个不好的念头浮现在她脑海中。除非她是树妖变的！

　　六央一把拽过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吟莲，警惕地对着白玉兰举起了武器：“你很不对劲。”

　　白玉兰意识到她的行为被误会，解释道：“正是因为身处幻境中，所以才要四处看看，才能发现突破口在哪里。小六，我真的没事。”

　　六央根本不相信她的话，她认定白玉兰被树妖占据了身体。就像卯兔那样，在她们毫无防备的时候进行偷袭。方才白玉兰打破铜镜，众姐妹都难掩悲哀，唯她觉得大快人心。

　　她的后背因卯兔犯下的错而留下数道伤疤，同样的陷阱她不会再掉进去两次，谁知道这次的不谨慎又将换来哪个部位的伤痕累累？

　　管她真真假假，六央在拳头上聚了妖力朝白玉兰挥去。拳风拂过白玉兰鬓边的刘海，未能落在脸上。

　　六央的胳膊被吟莲的长鞭缠住：“小六，你先别冲动……”

　　话未说完，假山后传来一阵欢声笑语，让人耳熟。

　　十一位女子看清来人后，齐刷刷瞪大了双眼，再顾不上内讧－－对面分明是一模一样的她们，已故的卯兔也在其中！

　　一切好似回到她们第一天来此。名叫“居念”的和尚为她们传授了锁灵阵法，警告她们启动阵法后就不能再使用镜子。

　　当时吟莲还傻傻地问为什么，老和尚笑得慈祥：“因为镜子吸阳返阴，会加重青平居内的阴气，助树妖破阵。”

　　女孩怎么离得开镜子，登时有姐妹提出不乐意。

　　居念什么话都没再回答，带着慈祥的笑容离开。她们想追，才发现同楼内被镇压的祟妖一样，她们也出不去了。

　　一小方天地，困住了十二位姑娘的青春华年。如果说这是她们的使命，那她们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否太惨重？她们后知后觉这不公平，却无力回天。

　　第一个春秋，相安无事。祟妖顶多在月圆之夜偷偷吸食几个客人的精元，等客人成为干尸一具后，再被她们扔出楼内，作为献祭品。

　　可是第二个春秋，渐渐有姐妹耐不住寂寞，妄想寻找逃出去的办法。

　　当你见过蓝天上白云的流动，当你见过湖水中碧波的荡漾，你见过草长，见过鹰飞，见过柳绿花红，又怎么会甘愿被困在一栋虽富丽堂皇，却压抑窒息的小楼之中。

　　卯兔便是如此，她渴望重获自由。

　　青平居每天人来人往，她们能听到不少灵异传闻，卯兔在那些真假难辨的故事中看到了希望。她央求很喜欢自己的一位客人送她一面铜镜。

　　她想用这面铜镜做出一道传送门，但她没有十足的的把握，所以她准备瞒住众姐妹偷偷实行计划，等她大功告成再向众姐妹炫耀她的大功一件。

　　仅仅一面铜镜，客人出手阔绰，送来的铜镜镶着光彩夺目的宝石。

　　卯兔喜出望外，白天不用接客时她就锁上房门，设下一道结界，静心钻研她从商贾之士那儿听来的邪门歪道，顺便还能欣赏自己的容貌，一举两得一箭双雕。

　　就在她沉浸于喜悦中时，镜面浮现出一张又老又黑又丑的脸－－那不是她的脸！

　　镜子可以作为她们逃生的通道，也能作为祟妖逃生的通道。卯兔没有想到这一点，聪明反被聪明误。祟妖通过镜子作媒介，占用了她的身体，盛放他还有些虚弱的魂识。

　　而卯兔的魂识被关入了铜镜中，替祟妖抗下阵法。

　　等众人发现不对经时，已经迟了。她们联手毁掉了卯兔的身体，可是祟妖已经完全破阵。

　　……

　　十二个幻影像看不见她们一样，手中提着精巧的花灯，径直从她们身边走过，闹嚷嚷地商量明天穿哪件衣服接客。

　　笑声不断。

　　“这个场景好熟悉，”吟莲目光仅仅追随幻影的自己，恍然大悟，“这不是我们刚来的那天，一起逛后花园的时候吗？”

　　“的确。”

　　“大家小心，不知道那祟妖又在耍什么把戏。”

　　说祟妖祟妖就到。它依旧一张人皮面具示人，空洞的嘴巴传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被自己杀死会是怎样一种感觉呢？”

　　十一位姑娘花容失色。

　　方才明明已经走过了的十二个幻影，此时又折返了回来。这次，幻影看到了她们。十二个幻影被操控一般，如提线木偶，双目空洞朝她们看来，刚才的欢声笑语似雁过不留痕。

　　无神的东西最可怕，空气凝固成一块饴糖。

　　“大家别乱了阵脚，这是幻术，别怕。”白玉兰安慰着其余姐妹，自己的声音也控制不住的发抖，“大家围成一个圆，做好防御。”

　　众人已全然忘了对白玉兰的怀疑，皆按照她说的话做。

　　祟妖对她们的团结很不满意，他想要看到她们如鸟兽散，溃不成军的样子。这样，她们死去的过程才会极为有趣。

　　于是，他再次发出毛骨悚然的声音：“提醒你们，我也再你们之中哦。好好看看你们身边的人，哪一个是我呢？”

　　听闻此话，大家的目光再次不约而同聚集在白玉兰身上，白玉兰抿了抿唇，发现在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显得单薄无力。

　　没有人会信。

　　除了吟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