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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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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掳走习百长又把影卫倒掉在他眼皮子底下所谓“有本事的高人”,杜慕白恨不能发动全楼的属屋去找,愣是连一根毛发都没寻着。倒是习百长被日复一日的半夜掳走,影卫夜复一夜的表演倒挂金钩,杜慕白暗自恨得牙痒,自打接手“翡翠楼”他还从没人这么用力打脸。尤其自家养的狗子竟然胆大包天,开始绘声绘色地跟他描述自己敬仰的“有本事的高人”。
“高人会踩着屋顶飞来飞去,跟狗神大人一样。”
“高人的眼神明亮,黑夜里也能发光,跟狗神大人一样。”
“高人声如洪钟,很有男子气概,跟狗神大人一样。”
“高人说的话都很有道理,但揪我耳朵就很痛,跟狗神大人一样。”
“高人说要把这些本事都教给我……”
……
……
……
习百长说得眉飞色舞,全没在意杜慕白越来越接近锅底的脸色。
“既然高人这么厉害,你就跟他讨吃食吧。”杜老爷说着便是将手中热粥往地上一泼,原来要亲手喂到习百长嘴里的栗子饼也放下了。一个眼神剐过来,老管家会意道:“老奴这就吩咐小的们将这些碟盘撤下。”
“别呀!”
习百长不干了,掀开棉被就扑到桌边,抱住满桌点心菜肴,急得直掉泪,“说好了都是我的呀,都给我吃的呀。狗神大人说话不算话!”
杜慕白甩开扇子冷哼一声,不经意又看到棉被上条条血痕。昨天这小奶狗不知道是如何得罪他口中的“高人”,被毒打之狠更甚以往,清晨被发现时如血人一般。饶是在翡翠楼见惯了血腥,杜慕白仍觉得心中一紧。这几日无数金贵的汤药灌下去,也怕来不及给小奶狗补养气血。没成想,他这边急于揪出的“恶人”,倒成了习百长崇敬的“高人”,怎得叫他不生气!
老管家听不得习百长嚎得惨,不停瞧着自家爷的脸色,暗自揣摩着爷应该是宝贝这小畜生的,不然不能把那些千年老参都当萝卜汤炖了。打定主意,老管家快步走上前,朝自家爷深深一辑,“小公子也是个招人心疼的,这几日夜夜受罪,要是白天连饭都吃不上一口,身子骨怕是要垮。老奴虽是个不中用的,也愿为公子说上几句。公子现在懵懂天真,若是行为举止惹怒了爷,爷也不必放在心上,就当发个善心由他去吧。”
杜慕白听得颇为顺耳,再瞧习百长泛着血色的内衫,心中是有些不落忍。若是这小东西主动来认个错,他也不计较了。
习百长没有那读心术,何况正一心扑在满桌吃食上。隆冬季节,外头的北风刮得呼呼作响,杜老爷这甩开的扇子竟是一刻也不停歇。管家表现得像是为儿愁坏的老母亲,左瞥右瞥抓耳挠腮,眼角眨得快要抽筋,那小畜生愣是没抬头跟他对一眼,只顾对着美食流哈喇子。
“爷,这习武师也是有趣,饿得慌了,霸着这一桌竟也不吃。”
杜老爷听了心中也觉得稀奇,收了折扇,跺过去点着习百长的脑袋问道:“为何不吃?”
习百长朝他张开嘴巴,撒娇似的叫唤:“狗神大人喂我吃。”
要是真长条尾巴,估计现下都要翘起来晃两下。
杜慕白不客气地敲了敲他脑门,“在外几日,还真是肥了胆子。敢使唤本老爷了!”
习百长只管冲他继续傻笑。杜老爷就驴下坡,夹起一块糖膏就往习百长嘴里塞,状似不意般问着:“你倒说说看,究竟是我好,还是那个‘高人’好?”
老管家心中一紧,生怕习武师答错当场再酿血案。幸好这次习百长没犯浑,回得爽快又直接:“当然是狗神大人最好。狗神大人最好看!”
杜老爷平时也是个自持端庄的人,顶厌烦拿他相貌说事的人,但自家小奶狗赞他一声“好看”,还是让他五脏六腑都觉得舒适熨帖。声音顿时也轻柔了好几分,一口一个软糯团子喂着,“乖,再吃一个。”
杜慕白本就是个俊秀雅致之人,平时对习百长横眉竖眼的也能将他迷得团团转,现下更是态度和蔼,眉眼冰雪消融,弄得习百长晕乎乎的荡漾在春风里。不知不觉竟吃完了杜慕白喂下的整桌糕点菜肴,更添胀气之苦。杜慕白侧卧在塌,伸手慢慢摩挲他紧绷的肚子,难得打趣,“不知里头是男是女,改日定要找个高人看一看。”
结果“高人”当晚便不请自来,出入杜府如无人之境,绑了杜老爷和习武师,空闲之余还给俩人打了个漂亮的同心结。杜慕白醒来便是一团白入眼,一个白胡子白头发眉毛连成一片白的老头正盘腿坐在黄花梨桌上,手抓一只鸡啃地神情投入。老头突地猛抬头,朝杜慕白挑挑眉,吧唧嘴,随后更是埋头苦吃。杜慕白微微皱眉,这油腻腻的吃相像极了一个人。
“高、高人!”
习百长不知何时已醒来,惊喜出声,两眼放光,要不是被捆着眼看就要欢欢喜喜地扑上去了。
杜慕白顿时脸色有些不好。自家养的东西竟是个记打不记吃的。
老头啃完最后一只鸡脚,终于心满意足,一张脸笑成了菊花。从桌上跳下,只一瞬就到了习百长面前。杜慕白心中微惊,他竟看不清这老头的步数,幻影一般。内力如此深厚,当今江湖上也确实配得“高人”二字。
“傻徒弟哎!”老头背着手围着习百长转圈,“你这是要把自己喂成猪吗?为师好不容易为你磨炼筋骨,这一顿吃下去,就要废了!”
杜慕白冷嗤一声,“本老爷平日走南闯北,也算是有见识的,怎不曾听说江湖哪门功夫只能是瘦子练的?”
老头倏地又窜到杜慕白面前,眼珠子滴溜溜转。
“老夫是开山师祖,自创门派!我说胖子不能练就不能练!”老头一脸蛮横,末了还嘟囔一句:“何况是中了‘晚秋菊’的后生,自生性命难保,竟有脸面评判老夫!”
杜慕白脸色未变,胸中却已如惊涛拍岸,激起千层浪花。中毒的事只有贴身的影卫和从前楼中的奴仆知道,这人究竟是什么来路?掳走习百长只是个幌子,果真是冲他来的吗?!
老头越瞧杜慕白越起劲,兀自絮絮叨叨起来,“你说你这后生,惹谁不好,非要招惹药王那徒弟。斐青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老夫当年看他天资聪慧本想收做徒儿,这一身功夫也有个传人,谁想这小没良心的非要做去药王的弟子。江湖上谁不知道药王从不收弟子!好家伙,他又是下跪又是写血书的,最后断指明志,才让药王收了他。”
杜慕白木着脸听着,当年自己清脆地一声声喊着“斐青哥哥”,余音好似还在耳边,实际上却已经是那么久远的事情了。
“这小子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啊!稍微学点本事竟敢去祸害别人全家,弄得人家破人亡,还捣鼓出一堆恶心的毒药。难怪药王那老家伙气得躺了一个月!”
老头蹲下,又往杜慕白身边凑凑,悄声道:“你这毒,就是他当年种下的吧。亏你还是老楼主的独子,他竟这般不当心。”复又盯着杜慕白细瞧,生怕漏看了他脸上的一丝反应,可惜杜慕白僵硬而麻木,让老头凑了个没趣。
“无趣、无趣!你和你爹都是个无趣的。没劲、没劲!还是我的宝贝徒儿好。”
复又起身,蹦跶到习百长面前蹲下,抱着他一口一个“好徒儿”喊得腻歪。杜慕白看习百长竟也亲亲热热地凑上去,火气顿时压不住,一连冷哼很多声。习百长吓得缩缩脖子,却仍是一脸茫然。
老头这下可不高兴了,蹭地跳起,变戏法般抽出一节竹鞭,虎着脸就要朝杜慕白甩去。习百长尝过厉害,生怕狗神大人吃苦,被捆成粽子也挣扎起来,纵身一跃刚好挡在他身前。那老头本来带了内劲,鞭硬似铁,临时又抽回内力,打到习百长身上也只如真正竹编般留下一道划痕,但也免不了皮肉之苦。
“哼!我这徒儿竟如此吃里扒外,不收也罢!”
说完便跺脚踢凳,掀桌子砸瓷瓶,把屋内搅得一团乱后飞身窜窗而走,临了还用一指内劲割下吊着影卫的绳子。
习百长只听到外面重物落地声,还想跳出去瞧瞧,被杜慕白一个眼神止住了,直愣愣的开着狗神大人散了绳索,信步踱到床边,靠在床头慵懒的说:“你挑的这师父,脾气委实不好。”
习百长魔怔般盯着杜慕白那倾泻而下如墨般的发丝,喃喃道:“但是他说能救你。我就想跟他学点本事,说不定也能救你。”
杜慕白眯起眼,眼中露出探究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