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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道是无晴却有晴 ...

  •   腊月已至,年关也近了。北周的天气毕竟比南齐冷了许多,屋外北风呼啸,雪花漫天,门外的青砖地上早已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万籁俱静。只有屋里火盆里的木炭燃烧发出嘶嘶的声音,更添几分寂寥。仇剑此时已经恢复女儿家的打扮,湖蓝色长裙及地,外加雪白的狐皮小袄,头发简单地挽了一髻,一支珠钗在耳畔轻摇,再无其他装饰。虽是简单却也美得恰到好处。

      仇剑手捧书卷已经多时,却连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那日在飞马山谷,宇文赫率大军替自己解围,之后更是要带仇剑回北周。仇剑起先并不愿意,毕竟想尽快回南都府武家旧址看看。后又拗不过宇文赫,索性便随他到北周走一遭,顺便将骆家的事打探清楚,是恩是怨早早了断。仇剑自然会与邵仲轩和琴心一道,言沛倒是想跟着仇剑,无奈被邵仲轩拦下,虽不至于大打出手,但邵仲轩此人心实,即已知道言沛是明王之子,怎么还能与之为伍,便将言沛痛斥一番,带仇剑离开。

      仇剑、邵仲轩与琴心随宇文赫来到北周,宇文赫自然有安排,当即就要带几人回宫。仇剑不愿,宇文赫只好将他们安置在城中一处安静的宅院当中。本想派兵把守被仇剑拒绝。仇剑说自己只是一介草民,自己与邵仲轩还是南齐通缉的要犯,此地虽是北周境内却也不可过分招摇。这样几人便在此处住了下来。

      琴心已经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与仇剑听,仇剑知道琴心是如何断臂的,心中也是十分难过,更是因此对邵仲轩心存不满,这两日都没有给邵仲轩好脸色看。邵仲轩也是愧对琴心和仇剑,也尽量少来打搅于她。仇剑根据他们的描述,猜测救了邵仲轩他们的那位白须老翁与救了自己和言沛的正是同一人,不知那脾气古怪的世外高人为了何事出山,莫不是见自己迟迟未将一统决寻回,竟要亲自出来寻找。如今许多事情背后的隐情都不得而知,仇剑心中烦乱,却也懒得再想。

      屋外风雪渐小,夜色渐深,仇剑放下书卷,起来伸了个懒腰,也准备入睡。忽听得窗外传来异响,仇剑立刻警觉起来,取过剑来,先是蹑手蹑脚地来到门边,然后猛然冲出门外,提剑就刺向来人。来人没想到仇剑有此一招,急忙躲闪,嘴中喊道:“翩然姑娘,是我!”

      仇剑定睛一看,眼前这个差点被自己刺中的人却是北周太子宇文赫。仇剑急忙收势站住,没好气地说道:“大半夜的不睡觉,来这儿作甚!差点伤到你!”

      宇文赫嘿嘿一笑,说道:“刚在宫中批阅完奏折,走了这段时间积压了不少。”宇文赫站在雪中,说着话时几乎哈气成冰,便说道:“不如先进屋再说!外面好冷!”说着抬腿就要进来,却被仇剑手中的剑拦下。仇剑本来已经有些困乏准备睡觉,却被宇文赫打扰,故而没好气地说道:“宇文太子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这么晚了,找我何事?”宇文赫讪笑道:“非要有事才能来吗?我只是方才腾出空来,想看看你们在此住得如何?”

      仇剑将剑放下,说道:“多谢宇文太子关心,我们住得甚好!这么晚了,宇文太子要是没有什么要紧之事还是请回吧!”宇文赫见仇剑板着脸,也不好久留,便转身离开,只是嘴上说道:“我这人想到什么就得立刻去办。方才阅罢奏折,想到姑娘,若是不来看看今夜定不能入睡。也罢,倒是我疏忽了。明天白天若是得空再来拜访。”刚走两步又回头说道:“翩然姑娘女装打扮很美!若是走在大街上,得勾走多少北周的年轻公子的魂魄!哈哈……”仇剑本想发作,但见宇文赫已经走远,也懒得和他计较,正要转身回房,忽见邵仲轩立于回廊之处,手中提着灯笼,看着自己。

      仇剑心中有些紧张,不知邵仲轩有没有看见宇文赫,便缓缓走到邵仲轩跟前,说道:“邵大哥,这么晚了还没有睡啊!”邵仲轩在自己房子听见声响便出来一看。远远看见一个人影离开,便问仇剑:“你不是也没有睡吗?刚才与何人说话?”

      仇剑怕邵仲轩误会自己与宇文赫有什么事,本来邵仲轩对仇剑随宇文赫回北周就很有意见,仇剑急忙撇清:“没有啊,哪来的人呢,邵大哥一定是看错了。”邵仲轩哪会相信,眼睛瞥见雪地上的脚印,定是有人来过,但见仇剑不承认也不想说破,便低头不语。两人在回廊中并肩而行。

      仇剑心中有些不安,宇文赫三番两次纠缠不知是何意,又想起自己和言沛的种种更是心烦意乱,更多的则还是担心言沛此时身在何方,是不是已经放弃自己回到南齐了?邵仲轩借着灯笼朦胧的光亮,眼睛时不时地扫过仇剑的侧脸,仇剑白净的小脸在昏黄的灯光映照之下更是动人,可是仇剑却眉头轻锁,不知有何事烦心。邵仲轩不禁觉得此时仇剑虽然就在自己身旁,但心却不知在何人身上,良久开口说道:“翩然妹妹,我总觉得你变了,已经不像在忠义堂的时候喊我仲轩哥哥的那个翩然了……”

      仇剑听了不免一惊,其实自己又何尝没有发现自己心思的变化,和邵仲轩并肩走在雪后的夜空之下,这种场景曾经在自己脑海中幻想过千遍万遍。可此时此刻,梦想成真,心中竟没有任何悸动,仇剑知道这其中不仅仅是因为琴心的缘故,更多的怕是因为自己心中多了别人的影子。

      仇剑低头说道:“哪有?仲轩哥哥别瞎想了。”仇剑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我永远都是仲轩哥哥的好妹妹,永远都是!”邵仲轩听了不知心中作何感想,只是淡淡地一笑说道:“好,我知道。等我们找到我大哥,咱们家就真的团圆了。”走了一阵,邵仲轩说道:“翩然,琴心她……我知道都是我害她失了一条手臂,我想……我想等和大哥团圆之后,就……就和琴心成亲,你说可好?”邵仲轩静静望着仇剑等着她的回答。

      仇剑一听邵大哥想和琴心成亲,先是有些吃惊,但随即又想到,这些难道不就是琴心最大的心愿吗?仇剑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就真的团圆了,再也不分开。”仇剑说着边幻想着那时的情景,心中非但没有半点难过,反而觉得是如此幸福,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邵仲轩听了眼神中多了几分落寞,但旋即又笑着说道:“是啊,但愿如此!”

      仇剑抬头一看两人已经围着回廊走了个来回,便说道:“已经很晚了,仲轩哥哥我先回房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邵仲轩说好,便将仇剑送至房门口,待仇剑进屋这才离开。两人此时心中各怀心事,都不曾注意到暗中有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

      仇剑进屋,将门关好之后,背靠着门长舒了口气,想到与自己从小就喜欢的仲轩哥哥,最终却真的要成了兄妹,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原来爱情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走的时候也一样不会告诉你。仇剑想着想着竟立于门口发起呆来。

      “你这里晚上可真是热闹啊!”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出,吓得仇剑一激灵。仇剑一看,但见一白衣公子正坐在内屋桌旁,含笑看着自己。“言沛!”仇剑低吼道,“你怎么跑来了?三更半夜地想吓死我啊!”仇剑哪曾想到自己心中放不下的人儿会突然出现在自己屋内,小脸吓得惨白。

      言沛笑着说道:“翩然姑娘胆子一向不小,怎么?吓成这样?”仇剑进到内屋,盯着言沛说道:“你怎么来了?”言沛从怀中掏出一壶烧酒,说道:“我怎么就不能来?你这院中好不热闹!岂能少了我?来,坐下陪我喝几杯!”说着便将酒杯斟满,放在仇剑面前。

      仇剑本就不是扭捏之人,天寒地冻的,自己刚在外面溜达了一圈正好有些冷,喝点烧酒暖暖身子也好,便将酒一饮而尽。言沛急忙又将酒满上,说道:“看见你穿着女装如此豪爽地喝酒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呢!”

      仇剑低头一看自己的衣裙也笑了,不禁自嘲地说道:“也是,有几个姑娘家像我这般!”言沛却说道:“的确没有几个姑娘比得上你。”仇剑一听这暧昧之言,脸上倏地又红了,说道:“你忘了,我在你眼中只是个无才无貌之人。”言沛在手中把玩着空酒杯,说道:“怎么?还如此记仇?那时说的不过是一时的气话,你竟记了这么久……”

      仇剑想起自从下山以来一路上的点点滴滴,救金玉姐弟,破悬天阴谋,再到西蛮经历的种种,不禁心潮澎湃,而这些都与言沛紧紧相关。言沛对自己的心意明了,而自己对言沛却该如何?仇剑幽幽地说道:“是啊,我这人记性很好,经历的事,听过的话都不会轻易忘记。”说着又抬头将酒喝尽。

      言沛哪知仇剑想的是与自己的种种过往,以为她说的乃是当年武家的惨案,便说道:“事隔十年,你心中的怨恨难道没有丝毫退减吗?”仇剑听到言沛提及武家的惨案,突然想到自己与言沛之间的鸿沟,幡然醒悟,心中暗暗责怪自己竟差一点被言沛迷了心窍,忘了报仇。仇剑说道:“你说的对,武家的事我此生不忘!你是明王之子,我是反贼之女,你……你还是……”

      言沛打断她说道:“又想赶我走是吗?翩然,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相处呢?”“如何好好相处?你是我仇人之子……”仇剑反驳。言沛又说:“好,我且问你,你恨我只是因为我是你仇人的儿子,而不是我这个人对吗?”

      仇剑点头默认,言沛又说:“你能因为我是你仇人之子而迁怒于我,那这一路上我为你赴汤蹈火,几次救你于险境,你就不能因为我而忘了对我父亲的仇恨吗?为什么恨就要牵连子孙,爱却不能爱屋及乌呢?”

      仇剑听了握着酒杯的手紧紧攥了攥,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一时间无数画面在仇剑脑海中一一闪过:一会儿是明王在武家趾高气扬,专横跋扈的样子,一会儿是言沛在花雾楼阶下笑意盈盈注视自己的目光;一会儿是与爹爹并肩而战的邵氏夫妇挥舞着手中的金刀,一边是言沛在景黛山上对自己和忠义堂兄弟拼命相护的身影;一会儿是倒在血泊中的父母、兄姐;一边是在悬天圣地中白衣血染昏迷不醒的言沛……仇剑想着想着只觉得胸口一闷,体内一冷一热两股真气突然迸发出来,互相争抢。仇剑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额头也是冷汗淋淋。言沛看着仇剑久久不说话,又突然面色异常,急忙喊道:“翩然!”

      仇剑看着言沛,刚想说话,只觉得一股血腥之气向上涌出,顿时一口鲜血喷出,仇剑便直挺挺地向后倾倒。言沛手疾眼快,一把将仇剑扶住,拦在怀中,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翩然?你怎么了?”仇剑默默看着言沛,眼神渐渐涣散,在马上就失去知觉的时候努力说了一句:“我没事,不是第一次了,睡一会儿就好……”说完便昏了过去。

      仇剑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言沛焦急的目光,此时的言沛双眼布满血丝,面容疲惫,仿佛刚经历过一场大仗一般。言沛见仇剑双眼微睁,忙呼喊道:“翩然?翩然?你醒了?”仇剑被他一叫彻底地恢复了意识,悠悠说道:“我昏了多久?”

      言沛听到仇剑这一句话,喜极而泣,突然一把抱起仇剑,用双臂紧紧将她拥在怀里,下颌抵在仇剑的头顶,仇剑被言沛这突然的举动也弄得不知所措。只听得言沛缓缓说道:“我再也不逼你了……翩然……只要你好好地,好好地活着就行……你想怎么样都行……我不逼你了,再也不逼你了,我不管你心中有没有我,不管你能不能忘记当年的事,只要你好好的……”言沛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只是抱着仇剑的手一刻也没有松过。

      仇剑这十年来自觉好比浮萍漂泊,历经风雨,虽然也有琴心和师尊关心,但从未有此时此刻的感觉,仿佛在这滚滚红尘之中,自己终于再也不是孤单一人,有另一个人会以自己的喜而喜,以自己的悲而悲。仇剑久久没有说话,也没有挣脱言沛的怀抱,只是眼泪早已肆虐。仇剑在心中默默说道:爹爹,娘亲,眼前这个人是我们武家的仇人之子,女儿如今在他的怀中,你们定会怪我吧。我想你们一定会怪我的。可是爹爹、娘亲,翩然这十年过得真是好累好累,我好想找个怀抱休息一下,哪怕只是片刻,好吗?

      两人相拥不知过了多久,言沛渐渐松开怀中的仇剑,关切地问道:“翩然,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如此?”

      仇剑想起刚才与言沛的亲密举动,觉得有些难为情,忙直起身来说道:“你还记得你在悬天圣地受伤之后替你疗伤的那位怪老头吗?”言沛点头,仇剑继续说道:“我师尊当年为了替我治好腿伤,向我体内灌输了一种名叫‘大坤神功’的内力,但是她老人家又不想我用武,便将内力封住,我一直都不知道。而那个怪老头会一种名叫‘大乾神功’的功夫,与我师尊的大坤神功刚好相克,他便用大乾神功替我冲开被封住的大坤神功功力。现在我体内便有这两种功力,但由于它们本身是相克的,而且据那老头说大乾神功只能男子修炼,所以我体内这两股真气有时会突然发作,互相冲撞,就像我刚才那样。不过事后倒也没什么难受的地方。”

      言沛听了不禁问道:“这老头与你师尊是何渊源?”仇剑说道:“具体是何渊源我也不知,但是他直呼我师尊的名讳,而且一眼便认出我的‘蜻蜓点’,我想定是熟稔的故人。啊,非但如此,那怪老头还知道我曾祖,而且他也是因为我是武家的后人才答应救你并替我解封的。”

      言沛不明所以,问道:“这却是为何?”仇剑无可奈何地说道:“还不是为了我武家的‘一统决’。”言沛想来一阵说道:“看来,你曾祖、你师尊还有这怪老头当年定是故人,只是不知道具体是何关系。也罢,先不想那些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吧。”言沛抬头一看窗外,天色渐亮,说道:“快天亮了,我得走了,不然被邵兄看见又要和我大干一场了。”

      言沛见仇剑躺好,便起身准备离开,却又说道:“我就住在‘盛天’客栈,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去那里找我。还有就是……刚才……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不会再逼你做什么决定,只要你一切安好就好。我先走了。”说着便悄然离开。仇剑望着言沛离开的背影,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自己一直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一步,不想和言沛有所瓜葛,但世事就是如此,你越不想来的就偏偏要来,如今自己还能斩钉截铁地说自己心中没有言沛吗?想到方才那个令自己无比留恋的温暖怀抱,自己还能在自欺欺人下去吗?

      正在仇剑心烦意乱之时,忽听得门外有人声传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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