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花之山楂树之恋》千江水

7、决断

　　虽然知道无用，花无多还是装作不认识，低下头来继续吃东西，尽力保持手不要抖得太厉害，但还是夹不住菜，不一会儿就急得满脸通红。
　　“要我帮你夹吗？”身旁忽然有人靠近，轻声说。
　　花无多不敢抬头，只是努力地与筷子大战，全身却已开始颤抖。
　　“公子？”那个威严的声音出现在近旁，满是疑惑。
　　“唔，在此歇歇，用些酒食。”花无多一惊，冷汗直冒。
　　“可是，这里有人，不如……”那人疑惑更甚。
　　“不妨，其他桌都满了，这里只一人，就在此吧，你去叫些酒菜来。”
　　瞎说！后面那么多空桌！！花无多在心中腹诽，额上冷汗却已流下，僵硬的一动不动。
　　宋子星悠闲地一撩衣袍，坐在花无多左首，极其自然的拿起茶壶倒了杯茶饮了一口，这才恍然发觉般道，
　　“哦，抱歉，一时口渴，这位小兄弟不会介意吧？”
　　花无多哪敢开口，只胡乱摇了摇头，继续低头吃菜。宋子星轻笑一声，并不放弃地又道，
　　“话说这位小兄弟，倒是与在下的一位故人眉眼间有些相似啊……”
　　花无多筷子一顿，旋即决定继续装傻，
　　“呵呵，是吗……”
　　“的确是啊，只是那位故人已经离世。唉~在下甚是想念啊！”
　　宋子星点点头，转目盯住花无多的表情，满意得在她眼中看到了慌乱，微微一笑。
　　“不知这位小兄是否见过那人呢，那人名曰，方、若、兮。”宋子星慢慢靠近花无多，最后三个字更是在耳旁悠悠吟出，和着温热的气息一起冲击着花无多已经几近崩溃的心防。
　　“呦，王公子回来了？您表弟在那儿呢！”客栈老板格外热情的招呼令花无多如获大赦，她记得他们刚来这儿，唐夜扔给他三锭银子时就是这个兴头。忙抬头，果然看到走进来一翩翩佳公子，身形飘然，只是眼神冷得让人不敢逼视，一扫之下，连店里的喧哗都低了几分。
　　唐夜看向老板所指方向，一瞬就看到宋子星靠在花无多一边，双眼寒光不加掩饰的射向宋子星，似要将他穿透。宋子星眼中由疑惑到惊诧，再到了然，缓缓坐直身子，目光紧盯唐夜，竟流露出挑衅意味。
　　花无多期盼的看着唐夜，希望他能来解救自己，却见唐夜没事人一般转身准备上楼去，再没看她一眼。宋子星嘴角嘲讽的一撇，花无多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就在她要喊出声时，唐夜微顿脚步，头也不抬，
　　“还不上来！”
　　声音虽轻，花无多却聆如天音，立时起身，撞得桌子一震，就在她忍痛想快点回到唐夜身边时，发现自己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宋子星伸手紧紧抓住了花无多的手腕，她使劲扯了扯，他不为所动，直盯着唐夜。
　　“放开我！”花无多小声呵斥道。
　　“这位仁兄看着好面善哪，不如一起坐下喝杯水酒？”唐夜听到宋子星的话转过头来，看到花无多的手腕眼中越发冷了下来。二人眼中刀光剑影，唐夜杀机深重，宋子星玩味挑衅，花无多只觉一股寒气。
　　许久，唐夜动了动，下了楼梯，向他们缓步走去，
　　“也好。小二，上酒！”
　　“来喽~”小二端着酒坛酒杯从一旁转出，想是也看了半天不敢过来，将酒杯一一摆好，有些微颤的倒满了酒，这才堆着笑脸退了回去，转身对老板一吐舌头，耸耸肩，掀帘进了里间。
　　唐夜敛了下摆从容坐下，换了平静的目光望了花无多一眼，
　　“早上看你睡着就先出去了，坐吧。”
　　花无多一挑眉，这话……很有歧义……不过，偷瞄了一眼宋子星，颇为愉悦的看到他的脸色明显有变，手腕上的力道也瞬间消失，便不加解释的徐徐坐下……这样，也好。
　　酒菜渐渐凉了，三人却只是相对而坐，花无多感觉有些不自在了，宋子星若是不说话，唐夜可以这样坐一天吧……她可不行啊！
　　“呵~两位仁兄为何都不饮酒啊，莫不是嫌这小店的酒不合意？呵呵，在下府上倒是有很多陈年佳酿，不知二位可赏光呢？”宋子星笑得格外亲切，仿佛几人真是多年的好友一般。
　　唐夜举起酒杯咂了一口，仿佛细细品味一般，
　　“仁兄此言差矣，这小店之酒自有其独特风味，我等只是准备细品罢了，只是不知仁兄是否有时间奉陪呢？”
　　唐夜转着酒杯依旧不看宋子星，花无多一头雾水，什么意思？却见宋子星脸色沉了下来，身后的男子突然转头看向外面的街道，有几骑人马抽鞭驰过大街，街上一阵鸡飞狗跳。
　　“府上怕是去不成了，仁兄还是赶路要紧，晚了只怕……”唐夜终于抬眼看宋子星，眼中满是不怀好意，甚至有戏谑之意。
　　花无多突然记起，昨天唐夜好像说过，这里虽是几家之间的停战之地，但仍属陈东耀衙署的所辖范围，宋子星这时候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来刺探军情的？
　　宋子星略一整面色，拂了拂衣角，洒然笑道，
　　“在下真是有幸，能得仁兄挂记，在下既然来得，也必走得。只是两位若是重出江湖，怕是会引起轩然□吧？真是有些期待呢……”
　　你爷爷的，花无多在心中骂道，碰上谁也不该碰上你啊，这下要怎么办？来方家可都是自己的主意，本来以为只要易容就没什么事了，没想到这么背遇上宋子星，他若是说出去，不知道会怎么样……
　　“仁兄若想解毒，最好，什么都没看见。”唐夜盯住宋子星，冷笑。
　　花无多这下真的看到了，宋子星的脸彻底白的跟见了鬼一样。哇哈哈哈，对啊，跟唐夜坐这么近就是危险嘛，想当年大家可都是三步之外的啊，这下宋子星中招了，哈哈哈哈……呃，可是，他是怎么中毒的？自己是不是也中招了呢？
　　见宋子星不敢置信的瞪着自己，唐夜眼一垂瞥了一眼花无多的手腕，复抬起头望着宋子星，嘴角一丝笑意。宋子星忙抽手看自己掌心处，不知看到了什么，脸瞬间又绿了，望向唐夜的目光万分震惊，转而愤怒懊恼的看向花无多，眼中竟有些绝望悲切。花无多看到他的眼神，无辜的往后移了移，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宋子星深吸一口气，无奈的轻笑，
　　“也罢，在下从未见过二位便是，仁兄请高抬贵手吧？”
　　“时候到了，解药自然送到，请上路吧。”
　　唐夜饮尽杯中酒，向宋子星一亮杯底，其意自明。宋子星重重叹气，举起酒杯抬头一饮而尽，而后将杯子狠狠磕在桌上，花无多一惊，他却已经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身后将领惊异地望了一眼唐夜，忙跟了上去。
　　直到宋子星离开了好一会儿，花无多仍旧不明白怎么回事，不禁转头问唐夜，
　　“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哼！”唐夜嫌弃地瞥了她一眼，也起身离开上楼去了，花无多愣在那里挑眉，我招谁惹谁了？
　　“你以为你能那么容易拉我的手晃来晃去？”晚上在房里吃饭时候，唐夜终于不耐烦的答道。
　　“什么？你是说，你给我下毒了？！”花无多闻言惊跳起来。
　　“坐下，吃饭，这毒可以防身。”唐大少吩咐道，“饭里有解药。”
　　花无多一听有解药，立即坐下开始扒饭，对于她一贯无形象的用餐动作，唐夜也习惯性地无视，自己继续优雅地夹菜。
　　宋子星狠狠地抽着鞭子，不甘心就这样被唐夜给阴了，他想不通自己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忘了花无多在他身边多日，难免会沾毒。只是没想到自己还真的能再见到她，他还没跟她解释上次的事，不是她想的那样，真的不是，可是现在……宋子星看看掌心的那条红线，仰天长叹一声，挥鞭策马远去。
　　天承元年，西京侯与梁王联军被困白虎岭达十日之久，正当吴氏大势已去，天下皆将落入外戚刘家之手时，在江南与陈东耀鏖战多日的宋子星突然撤兵北上，背后偷袭晋王大军，联军得知消息誓死反扑，刘家腹背受敌被迫撤离白虎岭，而陈东耀也趁机占据江南。
　　“你不是说我们从此不问世事了吗？怎么还要帮别人？”
　　花无多明知故问，一脸坏笑地歪头看着唐夜，倒着走也不怕绊倒。
　　“哼，还不是某些人，嘴上说能隐于江湖，心里一天也安定不下来。”
　　唐夜被花无多折磨得越发没脾气，自从离开方家之后，他们就一直没走多远。虽然花无多一直向自己保证会跟他远离世事，隐居天涯，但眉心眼角的忧虑又岂是他看不出来的？说是放下了，但梦中还是会叫吴翌的名字，虽然很不情愿，但他清楚，只有天下大定，那人有了结果，她才会真正放下。那日宋子星中毒虽是无意之举，但没想到此时却有这般大用，若不是以其性命威胁，宋子星断然不会舍了江南帮助吴翌，果然是惜命之人。如今，围困已解，之后吴翌要怎么做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至于刘修……唐夜眉心蹙起来，若非万不得已，他真的不想见那个人。
　　“喂，在想什么？”
　　花无多并不介意他的冷淡，这么多天来，他所做的一切都让自己感到愧疚，他根本不想做这些吧，毕竟他曾经是与公子翌敌对的一方。当初还在追杀他，现在已经退出纷争，本应不理世事了，却还为了自己做这许多事，帮公子翌解围，想到这儿就不敢再看他。转头看着越来越稀疏的草木，那天自己作出北上的决定时，唐夜的表情让她记忆犹新，刘修，那个让自己纠结的名字，于他来说，只怕是危险的代名词吧？花无多甩甩头，不管了，就算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自私，她也要试试，为了那个人，再难，也要去。
　　“在想某个人天真的想法会不会成功。”
　　“哼，你就会泼我凉水，万一成功了呢，我岂不是有功德于天下？”
　　唐夜仿佛认真观察着眼前一片杨柳林，对花无多所言充耳不闻，花无多气愤于又一次被无视，高举双手挡住他的视线，让他只能看见自己。唐夜低头凝视她，直看到她脸颊发红，眼神飘忽，才缓缓道，
　　“如果有一天，我看不到了，你会怎么办？”
　　“呃……什么？”
　　花无多怔愣一下，不知道他为何有此一问。
　　“你会不会悄无声息的离开？”
　　唐夜不依不饶，无视她的怔忪，继而问道。
　　“呃……不会吧，”花无多下意识接口道，“我会跟你打个招呼的，呵呵。”
　　不出预料的看到唐夜眯起了眼睛，眼中流光熠熠，花无多嘿嘿笑着退后，保持安全距离，以防唐夜随时爆发的小宇宙。
　　“不会啦~你怎么会看不见呢，就算你看不见……恩……我，我也不会坐视你撞墙的，哈哈哈……”花无多笑着跳开，跑了一段，忽然回过头来，
　　“喂，那我问你……恩……下雪的时候不打伞……恩……我们……恩……是不是就可以……恩……走到白头……”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花无多已经羞赧的转过头去，站在那里，脸红到了耳根。这是姐姐以前跟她提过的一句话，她一直很喜欢，那时候就想过问问唐夜，看他怎么回答，只是没想到发生这么多事，兜兜转转之后，竟还是向他问了出来，心中不免又有些感慨，那个人，怕是问不得了吧。
　　花无多微叹口气，却突然发现身后很久都没有动静了，难道唐夜走了？忙转过身去，然后一头撞上身后的人，花无多一个趔趄，向后倒去，唐夜一把握住她的手臂让她站稳。
　　“你……你干吗站这么近，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花无多不禁懊恼，刚才又神游了，连他靠这么近都没发觉，自己的功力果然还是不及他……
　　“打伞也可以吧。”
　　“啊？什么……哦……”
　　花无多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在回答自己的问题，可是……唉……这人就不能浪漫点吗，亏自己还挣扎半天才问，这个回答也太……
　　“若兮……”
　　“嗯？什么……唔……”
　　看到她嗔怪的表情，唐夜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女人总是这么无聊，这种问题他本不屑于回答，但如果是她，可以破例一回吧。花无多睁大双眼瞪着近在眼前的那张平凡的脸，唐夜微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轻拂花无多的脸，只是轻触的双唇却饱含了他最深的眷恋。
　　这个女人是他自小便知道的妻子，那一回自己偷跑去看她，却着实被她吓到，本以为全天下的女人也不过就是自恃清高和矫揉造作两种，她却两头不沾。自己不免好笑，姑姑到底给自己定的什么亲啊，不过那时候的自己也不甚在乎，爹和娘尚且那样，自己又能奢求什么？只是后来，一个迷糊、自大却也洒脱、单纯的女子进入他的视线，一直觉得这样的人能活在乱世简直是奇迹。可是后来发现，那些有志争夺天下的精英人物竟然都钟情于她，不免感到奇怪。她明知自己是毒王
　　，却还能在自己身边自得其乐，不惧不怨，倒令自己有些不解了，直到那天她离开，在院中画出“幸福”二字，自己竟失神站了一夜，终于发现这女子的与众不同，她到底是谁？
　　由于自己始终未能刺杀吴翌，刘家已经颇为不耐，那一次的任务是派方圆去的，自己在一旁远远看着。眼看他将要得手时却有一名女子突然出现，放跑了吴翌，当时自己心里还有些得意，却不想看到那女子和刘修双双坠崖，心里一震，竟有些绝望。刘家人不相信这样的噩耗，让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刘修，自己却清楚，他更想知道那个女子是否还活着。当看到马匹被刺穿的惨状时，自己有些站不稳，不敢想象他们的样子，直到发现蛛丝马迹显示二人并未死去时，自己才长舒一口气，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如此在意一个女子了？之后的事情，自己在一旁看着，只觉那女子分外可怜，刘修和齐欣的联姻事所必然，又岂是她一个小小女子能动摇的，真是……唉……不自量力。后来自己奉命盯着她，若是她再纠缠刘修就杀了她，可自己明知她去京城是要找刘修，可还是没办法下手。不想路上竟中了李赦的圈套 ，又正赶上自己毒发，那一刻真的以为难逃一死了，没想到最后竟是她救了自己，在溶洞中他虽然昏迷，但却依稀记得她说了很多话，只可惜自己没有听清。最终自己还是让她到了京城，她说要走的时候自己转身离开，只怕再多呆一会儿就会改变主意。后来她果然出现搅乱了刘修的婚礼，无视刘皇后的眼刀，本以为这顶多也只是一个小插曲，却没想到那女子居然另有身份，竟然是……自己的未婚妻，不禁怔住了，自己居然差点亲手杀了她！
　　这个有点长又有点单调的轻吻，在花无多都有些受不了的时候结束，唐夜始终只是贴着她的双唇而已，在他离开之后，花无多不禁想，他不会是初吻吧……唐夜似是有些紧张，转头不再看她。花无多面红耳赤，杵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边很诧异他居然会吻自己，一边又有些怨念他这个吻太没水平……（呃……WS了）
　　“恩……我，我不会中毒吧？”半天花无多只憋出这一句废话。
　　“……也许吧。”唐夜恍惚中随便回了一句。
　　“什么？！”花无多明显没料到他这么说，抬头惊道。
　　唐夜此时已回神，低头看她，嘴角一抹戏谑，
　　“所以，你最好跟紧我，这样才有解药，懂吗？”说完也不管她的反应，侧身扬长而去。
　　“……不是吧……”花无多兀自在那儿发愣，半晌回神转身才发现唐夜已经走远了，忙追上去，
　　“喂！唐毒！等会儿！”
　　唐毒，呵呵，她还是喊出来了，以前嘟哝的时候他就听见了，那时还嫌她不知死活，如今听来倒是很有意思了，他若不毒，又如何敢来，又如何能帮她做到那些？眼中寒光划过，嘴角却弯了弯，何必落雪，也必白头，若兮，为你，我会平定这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