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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熬夜的画展稿 ...

  •   放学的铃声早就消散在暮色里,教学楼里的灯一盏盏熄灭,走廊尽头的声控灯随着晚风的掠过,忽明忽暗地闪了两下,彻底归于沉寂。只有三楼尽头的画室,还亮着两盏昏黄的台灯,暖融融的光晕透过蒙着薄尘的玻璃窗,在楼下的水泥地上投出两片小小的、摇晃的影子,像两颗不肯睡去的星星。
      夏星眠趴在靠窗的画桌上,手指反复摩挲着洁白画纸的边缘,指尖的温度几乎要把纸页焐热。下午班会课上,班主任抱着一摞报名表走进教室,说要办班级绘画展,自愿报名的同学可以把最想画的东西交上去,优秀作品还能贴在教学楼的展示栏里。她当时攥着笔,把报名表的边角都捏出了深深的褶皱,笔尖悬在“姓名”那一栏上方,却始终没敢落下。
      “真的……可以吗?”她侧过头,看向坐在对面的苏清禾,声音轻轻的,像怕惊扰了窗外的夜色,带着点不确定的怯意,“我怕我画得不好,又被他们说装模作样,说我拿不出手的东西也敢丢人现眼……”
      后半句话没说出口,可苏清禾懂。她太懂那种“怕被嘲笑”的小心翼翼,懂那种“想伸手又缩回”的胆怯,懂那种明明满心欢喜,却被过往的阴影困住脚步的滋味。苏清禾放下手里削得尖尖的铅笔,伸手揉了揉夏星眠柔软的头发,语气笃定得像一颗定心丸:“当然可以。绘画展是给所有人的,是给喜欢画画的人,又不是只给画得最好的人。你画的东西里,有别人没有的光,这就够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画室里的一切——散落的颜料管歪歪扭扭地靠在墙角,卷着边的旧画稿堆在画架底层,还有头顶那盏接触不良的吊灯,此刻正忽明忽暗地闪着,像个打瞌睡的老头。苏清禾起身,把两盏台灯都挪到画桌正中间,暖黄的光立刻像流水一样铺满了整张画纸,把那些藏在纸页纹路里的犹豫,都照得暖融融的。
      “你想画什么?”苏清禾拉过一把椅子,挨着夏星眠坐下,手肘撑在桌上,侧着头问她。
      夏星眠的目光顺着台灯的光线,飘向窗外。夜色已经浓得化不开,天台的轮廓在朦胧的月光下隐约可见,栏杆的影子斜斜地映在墙上,像一道温柔的剪影。她的眼睛亮了亮,像忽然被点亮的星星,指尖在画纸上轻轻点了点,画出一个小小的圆圈:“我想画天台。天台上的风,还有……还有小太阳。”
      苏清禾挑了挑眉,眼底漾起笑意:“小太阳?是我给你画在手上的那种?”
      “嗯。”夏星眠用力点头,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眼睛里闪着光,“就像你给我画的那个。还有……两棵树。”她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紧紧依偎的姿势,指尖碰着指尖,“两棵靠得很近很近的小树,树根要画得缠在一起的那种,就像……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苏清禾的心轻轻一动,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她看着夏星眠眼里的光,看着她指尖相触的样子,忽然就明白了——那两棵缠在一起的小树,是她和她,是两个曾经蜷缩在黑暗里的女孩,是两个互相支撑、再也不会孤单的灵魂。
      “这个主意太棒了。”苏清禾笑了,伸手拿起一支金色的水彩笔,塞进夏星眠手里,“我们一起画。”
      画室里的吊灯又闪了几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最后彻底灭了,只剩下两盏台灯的光,把两个女孩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在地上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夏星眠握着那支外婆送的水粉笔,笔尖蘸了一点金色的颜料,小心翼翼地落在画纸上方偏左的位置——那是小太阳的家。她的动作很轻,笔尖划过纸页,留下细细的、温柔的线条,把小太阳画得圆圆的,光芒细细的,一点都不刺眼,反而透着一股能捂热人心的劲儿。
      苏清禾则选了一支天蓝色的画笔,在画纸的下半部分勾勒天台的栏杆。她的线条比夏星眠更流畅些,一笔一笔,把栏杆的弧度画得恰到好处,又在栏杆旁边添了几丛随风摇晃的狗尾巴草,毛茸茸的,透着几分野趣。
      画笔划过画纸的沙沙声,混合着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成了这个夜晚最安静、最温柔的伴奏。
      夏星眠画得很认真,眉头微微蹙着,鼻尖上沾了一点金色的颜料,像一颗小小的、亮晶晶的痣。她画完小太阳,又调了一抹嫩绿色的颜料,开始画那两棵小树。树干细细的,枝桠上抽出几片新叶,嫩绿得像能滴出水来。画到树根的时候,她特意放慢了速度,把根系画得错综复杂,盘根错节地缠在一起,深深扎进厚厚的土壤里,像两只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树根缠在一起,就不会被风吹倒了。”夏星眠小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苏清禾听,眼里闪着认真的光,“不管刮多大的风,下多大的雨,它们都能一起扛过去。”
      苏清禾停下笔,看着那些缠绕的树根,看着画纸上那个温柔的小太阳,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酸涩的温柔。她想起了林安,想起了那个扎着高马尾、笑起来有两个浅浅梨涡、总爱把“别怕”挂在嘴边的学姐。
      “我认识一个学姐,她也很喜欢画画。”苏清禾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画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像一片羽毛落在心尖上。
      夏星眠的笔尖顿了顿,金色的颜料在纸页上晕开一个小小的圆点。她抬起头,好奇地看着苏清禾,眼里满是倾听的渴望:“是谁呀?是你的好朋友吗?”
      “她叫林安,是我们的学姐。”苏清禾的目光飘向窗外的夜色,语气里带着一点淡淡的怀念,嘴角却扬着温柔的笑意,“她最喜欢画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小太阳。圆的、扁的、带着笑脸的、闪着星星的,她有一盒专门画太阳的蜡笔,红的、黄的、金的,每一种颜色都像能发光。她说,不管遇到什么难过的事,只要看到太阳,就会开心起来。”
      她想起以前,她因为性格内向总被同学孤立,是林安学姐主动蹲下来,递给她一支金色的蜡笔。那时候的天台,是她们的秘密基地,夏天的风带着栀子花的香味,吹得林安的马尾轻轻飘起来。林安会用蜡笔画满一整张纸的小太阳,然后挑出最亮的那一个,塞到她手里,说“清禾,你要像太阳一样,闪闪发亮,不要被别人的话打败”。那时候的天很蓝,云很白,她们的笑声清脆得像风铃,能飘出很远很远。
      “后来呢?”夏星眠轻声问,手里的画笔悬在半空,生怕惊扰了这段温柔的回忆。
      “后来……”苏清禾的声音低了低,眼底闪过一丝怅然。
      夏星眠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苏清禾。她看到苏清禾的眼里,有淡淡的怀念,又有难过。但她知道,那些美好的回忆,那些温暖的话语,会像小太阳一样,永远亮在苏清禾的心里,也亮在她们的画纸上。
      “她还说过,”苏清禾忽然笑了,转过头看着夏星眠,眼里的光温柔得像月光,“如果以后遇到喜欢的人,就和她一起画太阳,一起做彼此的光。”
      夏星眠的脸微微红了,像被台灯的暖光映红的苹果。她低下头,继续画着那些缠绕的树根,嘴角却忍不住扬得高高的,心里甜甜的,像揣了一颗糖。
      夜色越来越深,窗外的风掠过天台的栏杆,带来一阵沙沙的树叶声,像是大自然的伴奏。画室里的温度慢慢降了下来,夏星眠打了个哈欠,眼睛有点睁不开了,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轻轻颤动着。苏清禾看到她困得直点头,笔尖都快戳到鼻子上了,忍不住笑出了声,从书包里掏出一块包装精致的巧克力,掰了一半递给她。
      “吃点东西,提提神。”苏清禾把巧克力塞进她手里,“这是我妈妈给我带的,很甜。”
      夏星眠接过巧克力,撕开包装纸,放进嘴里。甜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带着一丝淡淡的可可香,瞬间驱散了困意。她咬着巧克力,看着画纸上渐渐成型的天台、小太阳和两棵小树,心里忽然觉得,原来熬夜画画,也可以这么幸福。
      她们继续画着。苏清禾在小太阳的周围添了几颗细碎的银色星星,又在天台的角落里画了一只小小的纸飞机,像是要飞向月亮。夏星眠则在小树的枝头画了几朵小小的白色野花,又在缠绕的树根旁边,添了一圈浅浅的青草,嫩得像刚出生的嫩芽。
      金色的太阳,蓝色的天台,绿色的小树,白色的野花,还有缠在一起的树根——一幅画,在台灯的暖光下,慢慢变得饱满起来,变得有了温度,有了灵魂。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的天边泛起了一抹淡淡的鱼肚白,窗外的夜色渐渐褪去,露出了清晨的微光。夏星眠终于放下了画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肩膀微微垮了下来,却笑得格外灿烂。她看着眼前的画,眼里满是惊喜,满是不敢置信——这是她画过的最好看的一幅画,也是最有意义的一幅画。
      苏清禾看着她,眼里满是骄傲,像看着一颗慢慢发光的星星:“你看,我说吧,你画得超棒的。”
      夏星眠的脸红红的,不好意思地笑了,伸手蹭了蹭鼻尖上的金色颜料,却不小心蹭到了脸颊上,变成了一只小花猫。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画纸上那两棵缠在一起的小树,小声说:“清禾,谢谢你。”
      谢谢你,陪我熬夜画画。谢谢你,让我不再孤单。谢谢你,做我的小树,和我一起扎根生长。谢谢你,让我有了勇气,敢把心里的光,画在纸上。
      苏清禾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和夏星眠的手交握在一起。指尖相触的瞬间,两股温热的力量交织在一起,像画里的两棵小树,像那些缠在一起的树根。
      窗外的晨光,悄悄爬进了画室,落在那张画纸上。金色的小太阳,在晨光里,闪着温柔又耀眼的光。
      夏星眠看着那张画,看着身边的苏清禾,忽然觉得,明天去报名的时候,她再也不会害怕了。
      因为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
      她的身后,有苏清禾,有外婆,有金色的小太阳,还有两棵缠在一起的小树。
      画室里的台灯,还亮着。两个女孩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一幅永不褪色的画。
      第二天一早,夏星眠攥着卷好的画稿,指尖都沁出了汗。苏清禾走在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递过去一颗薄荷糖:“别怕,你的画超棒的。”
      两人刚走到班主任的办公桌前,就被一阵咋咋呼呼的声音拦住了去路。张琪带着两个跟班,晃悠悠地走过来,目光落在夏星眠手里的画稿上,嘴角立刻撇出一抹嘲讽:“哟,这不是捡垃圾的吗?怎么,还真敢来报名?”
      跟班的女生立刻跟着起哄:“就是!画的什么破烂玩意儿,别把展示栏弄脏了!”
      夏星眠的脸瞬间白了,下意识地把画稿往身后藏了藏。苏清禾往前站了一步,挡在她身前,冷冷地看着张琪:“报名是自愿的,你管不着。”
      “我管不着?”张琪冷笑一声,伸手就要去抢夏星眠的画稿,“我倒要看看,什么画这么宝贝,是不是捡了别人的……”
      她的手刚碰到画稿的边缘,班主任正好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皱着眉说:“张琪,干什么呢?”
      张琪的手僵在半空,悻悻地收了回去,却还是不死心地嘟囔:“老师,她画的肯定不好看,就是来凑热闹的。”
      班主任没理她,看向夏星眠,语气温和:“星眠,把你的画给老师看看好吗?”
      夏星眠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身边的苏清禾。苏清禾朝她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鼓励。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展开了手里的画稿。
      暖黄的晨光透过窗户,落在画纸上的瞬间,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一瞬。
      天台上的风好像都要从画里吹出来,蓝色的栏杆边,狗尾巴草轻轻摇晃。金色的小太阳挂在天边,周围缀着细碎的银星。两棵小树依偎在一起,根系缠缠绕绕,扎进厚厚的土壤里,枝头还开着几朵小小的白花。
      班主任的眼睛亮了:“星眠,这是你画的?太有灵气了!”
      张琪原本抱着胳膊,一脸不屑,可当她看清画纸上的内容时,脸上的表情慢慢僵住了。她死死盯着那两棵缠在一起的小树,盯着那个温柔的小太阳,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
      她想起昨天课间,夏星眠挺直脊背说“我会告诉老师”的样子,想起楼梯间里,苏清禾挡在夏星眠身前的样子,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跟班的女生还想说话,张琪却忽然抬手,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说:“别说了。”
      夏星眠抬起头,看着张琪,眼里没有了往日的怯懦。她攥着画稿的手指慢慢松开,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画的是我和清禾。我们是两棵互相支撑的小树,不管谁欺负我们,都不会被吹倒。”
      张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狠话,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她狠狠瞪了一眼夏星眠,又看了一眼那幅画,转身带着跟班,狼狈地跑开了。
      班主任满意地拍了拍夏星眠的肩膀:“这幅画,老师一定要放到展示栏的正中间!”
      夏星眠转过头,看向苏清禾。两人相视一笑,阳光落在她们的脸上,像极了画里那个金色的小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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