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非晚》CC烤菠萝

23、创口贴

　　艺术节的事情总是多而杂，虽然姜榆不是学生会的。但几乎整个高二的非文化生都被拉去排节目、布置场地、做道具了。也好，姜榆每天忙的根本没时间去想放在实验室里的两瓶可乐现在怎么样了。她每天下午回学校，上完两节主课就去礼堂帮忙，然后提前吃饭避开人群，晚自习再去赵雷办公室补数学。陆悠游就这么被动又主动的消失在了姜榆的生活里。

　　“姜榆，你和陆悠游挺熟的吧。”文体部部长拿着晚会流程单，走到正在做道具的姜榆身边，“你去联系一下他和江思妙，把主持人稿子给他们送过去，然后让他们晚上自己对对稿，周五下午来排练。”
　　姜榆正在粘着纸箱，不仅仅是抽奖箱，还要把奖品用彩纸包起来。这些活和自己是不是艺术生有什么关系啊喂，姜榆一边粘一边想，就只是想找苦力吧！
　　“嗯？”姜榆迟疑了一下，文体部部长看看手表：“还有几分钟下课了，你正好去。”
　　“我......”姜榆犹豫了一下。
　　“我去我去，部长。”一个清脆的女声闯了进来，姜榆回头，看着来人，女孩的马尾辫一晃一晃的，满眼期待。
　　李萌似笑非笑地看了姜榆一眼：“韩梓涵，我看你就是想去找陆悠游吧？”她转向姜榆，“那你俩一块去。”
　　“不了。”姜榆摇摇头拒绝了，指了指面前一片狼藉的“手工作坊”，“我手头上一堆事呢。”
　　“一起去吧学姐。”韩梓涵一把拉过姜榆，“我一个人不好意思。”韩梓涵半拖半拽的把姜榆拉出礼堂。“学姐，能不能......”韩梓涵有点不好意思。
　　“能。”姜榆一下就猜到了她要说什么，“我去找江思妙，你找陆悠游。”
　　“谢谢学姐！”韩梓涵高兴的揽住姜榆的胳膊。
　　两人往教学楼走。姜榆看着身边这个浑身洋溢着雀跃的学妹，轻声问：“你喜欢陆悠游？”
　　“当然啦。”韩梓涵点点头，“谁不喜欢他啊。”韩梓涵看姜榆没有回答，又说：“我一开始还以为学姐也喜欢他呢。”
　　“什么？”姜榆没听清。
　　“因为我经常看到你俩一起吃饭嘛，所以就觉得......”韩梓涵试探地看向姜榆。
　　“哦，只是碰巧而已。”姜榆爬上楼梯，下课铃刚打响，老师还在拖堂，所以走廊上的人还不是很多。姜榆在四班门口停下，看着韩梓涵深吸一口气，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步伐轻快地走向隔壁三班后门。
　　“欸，姜榆，什么事？”江思妙刚下课就被姜榆拦住了。
　　“艺术节主持人，”姜榆和江思妙互相认识，但都不熟，“李萌让我把稿子给你送来，周五下午排练。”
　　“好嘞，还麻烦你跑一趟。”江思妙接过，又看向三班，“还是陆悠游？”
　　“嗯。”姜榆点头，准备离开。
　　“学姐，等我一下！”韩梓涵的声音从三班门口传来。
　　姜榆转身的动作僵了僵。她看见陆悠游从教室里走出来，脸上带着惯常的、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从韩梓涵手里接过稿子。他微微低头听韩梓涵说着什么，侧脸线条柔和。自始至终，他的目光没有哪怕一秒，投向几步之外的姜榆。倒是后面出来的孟霏凡，看见她，笑着挥了挥手。

　　“呼——”韩梓涵小跑回来，脸颊微红，眼睛里闪着光，压低的嗓音里满是兴奋，“他跟我说‘谢谢’！”
　　姜榆有些想笑，心里却酸酸的。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两人往楼梯口走，迎面碰上端着水杯的程言。和姜榆打了个招呼。
　　韩梓涵好奇地小声问：“学姐，你认识他？”
　　“嗯，程言。”姜榆点点头。
　　“哦，他就是程言啊。”韩梓涵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飞快的扭头看了一眼。
　　“你听说过他？”姜榆有点好奇。
　　“没有啦，我们班有女生喜欢他来着。”
　　“哈哈。”姜榆翘起了嘴角，“他也挺厉害的。”姜榆想了想，确实，她听李盈莹说过，程言也算是文科班杀手了。

　　“现在给人讲题都要会讲竞赛题了。”陆悠游的声音突然出现。
　　“什么？”一旁的孟霏凡没明白，刚不是在说体育课去打篮球的事吗？
　　“我说，你没事也写写竞赛题，万一以后有用呢。”陆悠游侧身从姜榆身边走过。
　　“竞赛题哪是人写的，也就你和程言...”孟霏凡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用胳膊捅了一下陆悠游，小声说：“故意的？”
　　陆悠游没搭理他，转身进了水房。

　　“程言也搞竞赛嘛？”一旁的韩梓涵小声的问。
　　她看着他和孟霏凡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抿了抿唇，然后转向韩梓涵，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嗯，上次他给我讲了两道题，确实难。”
　　陆悠游手一抖，差点被水烫到。

　　“欸，你怎么来啦。”姜榆看着站在后台的程言有点惊讶，更别提他身上还穿着明显不是自己的宽大的校服，眼镜也拿下来了。
　　“我们班演《夏洛特烦恼》，被抓来彩排。”程言听出了姜榆的声音，眯着眼睛找到姜榆，然后一屁股在姜榆旁边坐下。
　　“你演谁？”
　　“大傻春。”程言的语气透着一股认命的无奈。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姜榆脑海里瞬间浮现出程言那张总是温和淡定的脸，配上大傻春憨直懵懂的表情和台词，“哈哈哈哈哈哈……怎么让你演这个？我以为怎么也得是袁华啊！”
　　“班长说，要的就是反差。”程言看着她笑得前仰后合，嘴角也无奈地弯了弯，“看来效果已经预演成功了。”
　　“哈哈哈哈……‘滚就滚’！”姜榆学着电影里的腔调，自己先笑倒了。程言也跟着低笑起来，摇摇头。
　　“嗷，痛痛痛。”姜榆没注意手上的美工刀，不小心在手上划了一下。
　　“怎么了？”程言立刻收敛笑容，重新戴好眼镜凑近。
　　“没事没事，就划了一小下。”姜榆缩回手，看到食指侧面沁出细密的血珠，连成一道红线。她顺手从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巾，胡乱按在伤口上。
　　“要不要去医务室？”程言有点担心，毕竟那美工刀可不算干净。
　　“要不要打120？”一个熟悉又微凉的声音插了进来。陆悠游不知何时已站在几步开外，他刚从前台报幕下来，身上还带着舞台边灯的余温，目光扫过程言关切未退的神色，略带戏谑的看了眼姜榆被纸巾包起来的手。
　　姜榆听到陆悠游这么说，心里也有点恼火，她全当陆悠游不存在，继续对程言说，“真没事。对了，那谁演夏洛？”
　　“孟霏凡。”程言看了眼陆悠游，欲言又止，但看姜榆没说什么，又转过头来和姜榆说话了。
　　“哦，他确实还挺适合的。”姜榆挑挑眉，暂时忘了手指的疼，“让你演大春……该不会是用你的‘美色’拉票吧？”姜榆“不怀好意”的笑着对程言说。
　　程言很自然地拿起她刚才放下的美工刀和彩带，接替了她的工作，一边利落地裁剪包装纸，一边笑着回应：“那姜同学可一定要把票投给我们班啊。”

　　“程言！”孟霏凡找到了他，“马上我们要上了，只是彩排，别紧张。”
　　程言放下手上的彩纸，把眼镜摘下来，递给姜榆，“帮我拿一下。”
　　“OK。”姜榆用没受伤的手接过。她低头看了看手指，血已经止住了，纸巾粘在伤口上。她左右张望想找垃圾桶，视线一转，却看见陆悠游朝自己走了过来。姜榆动作一顿，又坐了回去，假装专注地研究手里的眼镜腿。
　　一个创口贴被递到她眼前，印着卡通图案，边缘有些微皱，像是刚从谁的口袋里拿出来。
　　“不用了。”姜榆没抬头，“已经不流血了。”
　　陆悠游举着创口贴的手在空中停了两秒。
　　“随你。”陆悠游把创口贴顺手丢在包好的礼品盒上方，头也不回的走了。

　　姜榆看着那个被抛在礼品盒顶上的创口贴，彩色的卡通图案在昏暗光线下有些扎眼。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去碰它，只是将手里程言的眼镜小心地放在一旁干净的纸板上，然后继续低头，翘起那个受伤了的手指，费力地给下一个奖品缠上彩带。心里有点莫名的焦躁。彩排的喧闹声从前台传来，夹杂着《夏洛特烦恼》熟悉的台词和笑声。

　　二十分钟后。
　　三班的彩排在一片哄笑和掌声中结束。程言顶着一头被孟霏凡揉乱的头发，和同学们说笑着往回走，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笑意。他一眼就看到姜榆还坐在原处，身边堆着的礼品盒又多了几个。
　　“还没弄完？”程言走过去，目光扫过她依旧裹着纸巾的手指，“手没事吧？”
　　“没事，”姜榆把眼镜递还给他，“你们演得挺好，大春同学。”
　　程言接过眼镜戴上，世界重新变得清晰。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孤零零躺在红色礼品盒上的创口贴，想说点什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只道：“我先走了，你早点去吃饭。”
　　“嗯嗯。”姜榆也开始收拾散落在身边的各种材料，她看了眼表，就快要下课了。收到那个放有创口贴的红色礼品盒时，她停顿了两秒，然后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转身从侧门离开了礼堂。手指上的纸巾边缘已经翘起，她随手把它扯掉，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细小的伤口暴露在空气里，微微泛红，其实真的不严重。

　　陆悠游和另外几个主持人对完了最后的流程和注意事项，等老师说完“今天就这样，大家辛苦了”，他才松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朝着自己刚才放东西的角落走去。
　　他的目光几乎是习惯性地，先扫过了姜榆之前坐着的位置。
　　人已经走了。地上收拾得很干净，只剩一些裁剪下来的彩纸边角。
　　他的视线随之移动，然后，定格。
　　那个系着红色丝带的礼品盒还在原地，而在它光滑的顶面上，那个小小的、印着卡通图案的创口贴，依旧原封不动地躺在那里。甚至位置都没有偏移一丝一毫，在顶灯的光线下，像一个被遗忘的、微不足道的证据。
　　陆悠游的脚步钉在原地。
　　胸腔里那股从递出时就堵着的、混杂着别扭关心和期待落空的气闷，在这一刻并没有变成爆裂的怒火，而是迅速冷凝、下沉，变成一种更尖锐、更绵密的刺痛和自嘲。
　　他走过去，伸手捡起了那个创口贴。塑料包装在他指尖显得有些冰凉。他盯着它看了几秒，然后面无表情地把它塞进了自己的校裤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