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灼心》平生不系舟

10、萤火虫与黑洞

　　小满知道，青铜器是活的。
　　每当古籍修复室的铃铛自鸣，他就能看见绿色萤火虫从书架缝隙钻出来。那些纳米铜粒子拖拽着程宵的脑电波残影，在程昼哥哥的钛合金膝盖上凝结成监测节点——义肢关节缝里游动的不是锈菌，而是青铜器的神经突触，正将宿主生命体征转化为3.7Hz的唤醒信号。那些幼虫其实是青铜锈的孢子，碰到体温会裂变成战国箭镞的菱格纹——昨夜程宵哥哥的幻影在冷冻舱里告诉他：“孢子是青铜器的倒计时，等它们爬满你哥的腿，我就该醒了。”
　　今夜萤火虫特别多。小满蹲在墙角，看它们聚成北斗七星的形状，第七颗星的位置缺了个口，和乐高消防车缺失的铆钉孔一模一样。缺口边缘的青铜光尾正吞噬光线，像程宵哥哥化疗时静脉滞留针周围的淤青——那是程家巫祝手札里写的“器眼”，唯有童血混艾灰能暂时填补。小满咬破指尖，将血珠抹在乐高车轮毂上，这是上个月偷看程昼修复楚墓玉璧时学会的：人牲的血，能让青铜器打喷嚏。
　　铁门吱呀裂开缝时，冷气舔上小满的睫毛。他看见程宵哥哥躺在冰棺里，手腕的铜绿纹路正像萤火虫产卵般蠕动。那些纹路拼出楚篆的“祭”字，与程家老宅库房那尊战国鼎内壁的铭文同源——巫祝用朱砂写在人牲锁骨上的标记。监护仪屏幕的蓝光投在天花板上，波纹起伏如曾侯乙编钟的残响。
　　“程宵哥哥的梦是青铜色的。”小满将乐高车贴在舱盖上，缺失铆钉的轮毂卡进霜花裂缝。玩具云梯铰链转动的咔嗒声触发青铜铃铛共振，震落的铜锈在视网膜界面拼出地脉结构图——冷冻舱正位于北斗第七星的死穴。孢子从义肢接缝簌簌掉落，在冰面凝出倒计时数字：47:23:59。程昼哥哥的时间，不多了。
　　程昼冲进来时，带起的风搅碎了萤火虫队列。他一把抱起小满，钛合金膝盖的寒气透过毛衣渗进来：“不是说了别进这里？”
　　“黑洞在吃星星。”男孩指着冷凝管上程宵用呼吸勾画的星图，七个孔洞边缘的青铜包浆正被地脉吸吮成漩涡。“程宵哥哥的血管……变成青铜吸管了。”小满突然挣开程昼，将染血的乐高车塞进裂缝，艾草灰混着血珠洇入霜花，倒计时数字猛地停滞了一瞬。
　　厉寒川拎着消防斧撞开门时，小满正用艾草灰在青砖地上画圈。斧刃缺角刮过门框，蹭落的铜锈像雪粒子扑进灰圈，，凝成石鼓书院的地脉图——缺失的北斗第七星处，赫然是厉寒川锁骨下那串渗着蓝光的二进制代码。
　　“小鬼头又在搞什么？”厉寒川蹲下身，护目镜映出灰圈里游动的萤火虫。小满突然将乐高车塞进他掌心，缺铆钉的孔洞对准他锁骨下的二进制纹身——01110011，冷冻舱的求救信号。
　　“程宵哥哥说，黑洞要吞够七颗星星才肯吐人。”小满用冻红的指尖戳纹身，厉寒川猛地后撤，仿佛被青铜削扎了心口。
　　后半夜，小满溜回冷冻舱。萤火虫已把程宵裹成绿茧，青铜共振声像春蚕啃桑叶。他学着程昼修复古籍的样子，把艾草灰调进唾沫，，指尖蘸着在舱盖上写“北斗补丁”——这是程家巫祝手札里记载的镇器术，用童子血混艾灰填补青铜器的魂伤。
　　灰浆渗入霜花的刹那，地砖突然震颤。青铜丝从裂缝钻出，缠住乐高车的轮毂，缺失的铆钉孔迸出淡绿黏液——和程宵化疗时吐的小米粥一个颜色，只是混着青铜锈的腥涩。
　　程昼的义肢警报在走廊尽头炸响，小满却笑了。他看见程宵哥哥的睫毛结了铜锈，随监护仪脉冲轻轻颤动，，像战国漆器上振翅的蝉——那是巫祝用来封印亡魂的图腾，此刻正被地脉唤醒成求救信号。
　　黎明前最黑的时刻，小满蜷在程昼的蓝布棉袄里。古籍修复室的老座钟在哼青铜摇篮曲，频率3.7Hz，和程宵哥哥冻僵前教他折的千纸鹤振翅声一样。
　　“萤火虫把黑洞蛀穿了。”他贴着程昼的钛合金膝盖呢喃。
　　“那是青铜锈。”程昼把暖水袋按在他脚底，温度像厉寒川掌心的冻疮疤。
　　晨光刺破窗棂时，小满看见最后一颗萤火虫钻进乐高车。缺失的铆钉孔长出一截青铜嫩芽，叶脉纹路与程宵腕上的疹痕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