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志》四五爻

50、第 50 章

　　第50章宗门试
　　天枢圣城中心的钟声，带着穿透云霄的肃穆与苍凉，悠悠响起，共计九响。

　　这是“百宗朝圣”大会第二阶段——“宗门试”开启的信号。

　　无数道流光自圣城各处升起，汇成浩荡洪流，朝着斗玄天宫后方那被重重阵法笼罩、常年云雾弥漫的巨大峡谷飞去。那里，便是通往“陨圣荒原”秘境的入口所在。

　　星陨阁一行十人（八名核心弟子加上苏妙与凌晓），依旧由石岳和林薇领头，与楚轻雪简单道别后（楚轻雪需回无极剑宗复命），便随着人潮，来到了峡谷入口前的巨大广场上。

　　此刻的广场，气氛与天骄擂时截然不同。少了些许喧嚣与浮华，多了几分凝重与肃杀。各宗队伍泾渭分明，彼此间眼神交错，充满了审视、警惕，甚至隐隐的敌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

　　参与“宗门试”的宗门，并非全部受邀的百宗，而是经过了天骄擂的初步筛选与自愿报名，最终确定了六十四支队伍。每队人数上限十人，修为限定为金丹期及以下。星陨阁满员参加。

　　广场前方，高台之上，天枢圣主玉衡真人、幽冥殿监察长老幽骨老人、无极剑宗副宗主冰魄仙子依旧在列。只是三人的表情，比之天骄擂开幕时，更加深沉莫测。

　　玉衡真人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陨圣荒原，乃上古秘境碎片，内蕴机缘，亦藏凶险。此番宗门试，既为试炼，亦为求索。尔等需在七日之内，于荒原中尽可能多地采集‘星辉草’与‘荒原核心’，并最终抵达‘接引谷’。以采集数量、品质以及抵达时间综合评定名次。”

　　“秘境之内，空间特殊，严禁元婴及以上力量干涉，违者必遭反噬，其宗门亦将受严惩。荒原之中，禁灵法则笼罩，灵力外放艰难，更有‘噬灵凶兽’潜伏，对灵力波动极为敏感。望诸位同道，通力协作，小心谨慎。”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然，机缘之争，难免冲突。规则允许合理范围内的资源争夺，但亦望诸位谨记同为正道，点到为止，莫要轻易伤及性命，徒增因果。”

　　这番话，冠冕堂皇，却也再次强调了“禁灵”、“凶兽”以及“允许争夺”这几点，等于默许了秘境内的残酷竞争。

　　幽骨老人阴恻恻地补充道：“秘境之内，生死有命。若力有不逮，或可捏碎此传送符，自会引动接引之光，将尔等送回此地。然，一旦使用传送符，即视为放弃试炼，所获尽归秘境。”说着，他袖袍一挥，数百道灰白色的符箓精准地飞向每一支队伍，悬停在为首者面前。

　　苏妙伸手接过那枚触手冰凉的符箓，仔细感知，确为短距离定向传送符，但其符文结构有些古怪，透着一股子幽冥殿特有的阴冷气息。她不动声色地将其收好。

　　冰魄仙子依旧清冷如冰，只淡淡说了一句：“剑修之道，宁折不弯。望尔等，莫失本心。”

　　随着她话音落下，高台后方，那笼罩峡谷的浓雾骤然剧烈翻滚起来，如同煮沸的开水。雾气向两侧分开，露出一个高达百丈、边缘扭曲不定、内部深邃幽暗的巨大光门。光门之中，隐隐可见荒芜的大地、扭曲的枯木、以及暗红色的天空。

　　一股苍凉、死寂、混杂着淡淡血腥与混乱能量的气息，从光门内扑面而来，让广场上不少修士脸色微变。

　　“时辰已到！”主持长老高喝，“各宗队伍，依次进入！七日之后，接引谷再见！”

　　早已排定的顺序开始入场。一支支队伍怀着各异的心情，或紧张，或兴奋，或凝重，或阴冷，纷纷投入那幽暗的光门之中，身影迅速被吞噬。

　　星陨阁的队伍排在中间偏后。轮到他们时，苏妙最后看了一眼怀中神色平静的凌晓，深吸一口气，对身后弟子沉声道：“记住我们之前商议的。进去之后，紧跟队伍，以石岳为先锋，林薇殿后，结成圆阵，稳步推进。走！”

　　话音落下，她抱着凌晓，率先踏入光门。石岳、林薇等人紧随其后。

　　一阵天旋地转的失重感传来，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冰冷的水膜。眼前光影剧烈变幻，耳畔是呼啸的、仿佛来自亘古的风声。

　　数息之后，脚踏实地。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心悸的荒芜。

　　暗红色的天空低垂，不见日月星辰，只有浑浊的暗红光芒笼罩大地。地面上是干裂的黑色土壤和灰白色的砂砾，零星点缀着一些扭曲狰狞、如同鬼爪般的枯树。远处，有残破的山丘轮廓，以及一些疑似巨大骸骨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令人压抑的混乱能量，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仿佛无数生灵临死前发出的、沉淀了万古的怨念与煞气。

　　最令人不适的是，体内的灵力运转变得极其滞涩，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捆缚。苏妙尝试催动一丝灵力，却发现灵力离体不过三尺，便迅速消散在空气中，难以维持形态，更别说施展法术。法宝、符箓上的灵光也黯淡了许多，威力大减。果然如规则所言，禁灵法则极为强大。

　　然而，与此相对的，星陨阁众人却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轻松”。灵力虽受压制，但他们赖以生存的气血之力，却仿佛挣脱了某种束缚，在体内奔腾得更加欢畅！虽然外放同样不易，但那股沉凝、雄浑的力量感，却更加清晰。肉身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似乎也变得更加敏锐。

　　“好古怪的地方……”一名弟子低声嘟囔，“灵气死寂，气血却感觉更活泛了。”

　　“此地残留的混乱能量中，蕴含着极强的‘浊气’和‘煞气’，对法修是毒药，对我们体修而言，虽不能直接吸收，却能刺激气血本能地抵抗、运转，反而是一种另类的‘锤炼’。”凌云的声音在众人脑海中响起，依旧是通过苏妙转述的方式，“注意感受脚下大地，此地重力似乎也略有异常，对我们锤炼下盘有益。保持圆阵，向十点钟方向前进，那里地势较高，可做短暂休整并观察环境。”

　　众人精神一振，立刻按照凌云的指示，结成紧密的圆阵，石岳在前，林薇在后，将苏妙和凌晓护在中央，朝着指定方向稳步推进。

　　脚下的大地坚硬而粗糙，每一步都能感受到细微的砂砾摩擦。空气中弥漫的混乱能量，如同无形的细针，试图刺破皮肤，侵入体内，但被众人旺盛的气血阻挡在外，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行进了约莫一刻钟，翻过一处低矮的土坡，眼前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洼地。洼地中，零星生长着一些散发着微弱银白色光芒的植物，形如兰草，叶片上有点点星辉流转，在暗红天幕下显得格外醒目。

　　“星辉草！”林薇眼睛一亮。

　　这正是宗门试要求采集的目标之一。这种灵草据说蕴含着微弱的星辰精粹，是炼制多种丹药的辅材。

　　“小心，有东西在附近。”石岳忽然低喝一声，停下脚步，警惕地望向洼地边缘一处隆起的土包。

　　话音刚落，那土包猛地炸开！

　　数道黑影闪电般扑出，直袭队伍侧翼！那是一种形似猎犬，却浑身无毛，覆盖着暗红色鳞甲，口中獠牙外露，眼睛闪烁着猩红光芒的怪物。它们行动迅捷，爪牙锋利，更有一股凶戾的气息扑面而来，口中滴落的口涎带有强烈的腐蚀性，落在黑色土壤上，发出“嗤嗤”声响。

　　“噬灵凶兽！”众人心中一凛。

　　这些怪物显然对“灵力”波动敏感，但星陨阁众人气血强盛，在它们感知中，同样如同黑夜里的火炬，格外显眼。

　　“吼！”三头凶兽扑至近前，腥风扑面。

　　“我来！”位于侧翼的一名弟子低吼一声，不闪不避，踏步上前，一拳轰向当先扑来的凶兽头颅！拳风激荡，竟在禁灵环境下，隐隐带起了低沉的风雷之声，那是纯粹肉身力量压缩空气造成的异响！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那凶兽头颅上的鳞甲瞬间碎裂，整个脑袋如同被重锤击中，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重重摔在地上，四肢抽搐，眼见不活了。

　　另外两头凶兽的攻击也同时落到这名弟子身上。利爪划过他的手臂和胸膛，带起几道血痕，鳞甲与皮肤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却未能深入。而这名弟子身体只是晃了晃，反手两拳，精准地砸在两头凶兽的腰腹薄弱处，将其击飞。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结束。三名弟子迅速上前，将星辉草小心采集，装入特制的玉盒中。而那名最先出手的弟子，看着手臂上只是破了皮、正在快速止血愈合的伤口，感受着体内依旧奔腾的气血，咧嘴一笑：“这些畜牲，力气不小，爪子也利，但想破开咱的皮，还差点火候！”

　　初战告捷，且如此轻松，让众人信心大增。体修在禁灵环境下的优势，开始初步显现。

　　“别大意。”凌云的声音适时响起，“这只是最低级的噬灵兽，灵智低下，仅凭本能。荒原深处，必有更强大的存在，甚至可能有适应此地环境、懂得运用煞气或混乱能量的异种。继续前进，保持警戒。”

　　队伍再次开拔，沿着洼地边缘，朝着凌云指引的、可能存在“荒原核心”矿脉的方向探索。途中，又遭遇了几波小规模的噬灵兽袭击，都被众人轻易化解。石岳甚至尝试着，在击杀一头格外强壮的凶兽后，以其利爪和牙齿作为材料，发现其坚韧程度堪比低阶法器。

　　“此地万物，似乎都因禁灵环境和混乱能量而产生了变异，更倾向于物理层面的强悍。”苏妙若有所思。

　　随着不断深入，环境越发恶劣。暗红色的天空下，偶尔会刮起夹杂着砂砾和混乱能量的怪风，呼啸如鬼哭。地面开始出现一些深不见底的裂缝，从中冒出带着硫磺味的黑烟。一些扭曲的植物变得更加巨大和狰狞，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动。

　　他们也遇到了其他宗门的队伍。有的远远看见他们，便警惕地避开；有的则仗着人数众多或有些特殊手段（如使用少量不受禁灵影响的一次性符箓或特制法器），试图抢夺他们发现的一片星辉草。结果自然是被星陨阁众人凭借强悍的肉身和默契的配合打得落花流水，丢下几件残破的法器和几具受伤的身体，仓惶逃窜。

　　“体修……这些星陨阁的人，在这里简直如鱼得水！”败退者留下惊恐的议论。

　　半日之后，队伍在一处背风的巨岩下暂时休整。众人围坐，分食自带的、不易受禁灵影响的干粮和清水。苏妙则取出地图（进入前由圣地分发的简易地形图），与凌云一同研究。

　　“按照地图标记和我的感应，前方三十里左右，应有一处小型‘荒原核心’矿脉。”凌云传音道，“但那个方向，煞气浓度明显升高，而且……有其他队伍活动的痕迹，不止一支。”

　　“是鬼煞宗？还是焚天谷？”苏妙眼神一凛。

　　“气息阴冷晦涩，有鬼煞宗功法的痕迹，但也混杂着其他几股不弱的气息，似乎是临时结盟了。”凌云道，“目标很可能也是那处矿脉。‘荒原核心’是比星辉草更重要的评分物品，蕴含一丝荒原本源之力，可用于炼器或布置特殊阵法，价值不菲。”

　　“我们要避开吗？”苏妙问。虽然不惧，但若对方人多势众，且可能早有准备，硬拼并非上策。

　　凌云沉思片刻，摇头：“不必。矿脉我们要取，正好也摸摸他们的底。他们能结盟，我们也能利用环境。此地煞气浓重，对法修压制更大，但对气血强盛的我们影响相对较小。而且，我感知到矿脉附近的地形有些特殊……”

　　他低声将自己的计划告知苏妙。

　　苏妙听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决断。她起身，对众人道：“休息结束。前方发现目标矿脉，但可能有其他宗门队伍觊觎。接下来，我们如此行事……”

　　听完苏妙的安排（实则是凌云的谋划），众弟子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燃起了战意。一路行来，他们已深刻体会到自身在此地的优势，正想找机会好好验证一下修炼成果，尤其是与这些明显不怀好意的宗门较量一番。

　　队伍再次出发，不过这一次，行进路线更加隐蔽，速度也放慢了一些，如同潜行的猎手，悄无声息地朝着煞气弥漫的矿脉区域靠近。

　　暗红色的荒原，如同沉默的巨兽，吞噬着闯入者的身影与声音。而争夺与猎杀，已然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悄然拉开了序幕。

　　星陨阁的宗门试之路，注定不会平静。而他们的表现，也将决定，这个北域而来的体修宗门，能否在这中州最顶尖的试炼场中，真正站稳脚跟，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