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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舅舅大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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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之于卫靖,犹如,卫成之于凤三元,历来如此。
卫成私下也不是抱怨了一回两回了,说自己命苦,摊上这么一个凶巴巴的表妹。
当然,凤三元这个人,也不是个无情的主儿,故而,卫成每回都能从她这得到一笔心灵慰问金。
以前吧,事成之后,卫成都不用通知,事毕与收款是前后脚的事。
可今日的卫成,居然迟迟没来博望苑收费,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
要知道,心灵慰问金之于卫成,那就是血之于黑斑花蚊子,都是本能的诱惑。
今日没来,凤三元都怀疑,昨晚上那人是不是卫老三了!
“还没来?”,凤三元站在博望苑最高的观星台上,以手遮眼,眺望着。
可惜,视野之下,除了宫娥与内侍们,再无他人。
观星台上的风也舒服,细细的,凉凉的,清清爽爽。
人在台上,抬眼就能瞧见正殿的庑殿顶和东殿的飞檐,视野开阔,心旷神怡,脑子都放松了。
凤三元张开双臂,闭着眼睛,正要徜徉一下自己起舞弄清影的凌美,感觉突然不对了。
就好像自己正照相呢,有人突然堵在了你和相机中间,就问你烦不烦吧!
她的大脑运转了许久,想了很多,最后决定装死,不睁眼。
可惜,有人不愿意,声声呼唤她,“太子~,太子~”
这个声音,错不了!是翠微!
她知道,翠微应该是有事,不然,不会这么讨人厌!
凤三元睁眼,泄气的歪头、垂肩,然后,从旁边的阶梯绕下来,一脸不耐。
“怎么啦?”,风有点大,吹得她的袍袖鼓鼓的,她甩了两下,示意翠微赶紧说。
翠微站在台阶下,抬眼笑了笑:“太子,将军府来人了,大将军说想太子了。”
这都什么亲戚啊!
“……”,凤三元仰头看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想我?真不信!她前脚带着表哥做坏事,后脚人家亲爹就想我?
凤三元要敢信,她在宫斗剧里都活不过一集!
一行人,从观星台绕了三层长长的台阶,穿过游廊,走过太液池的拱桥……
这一路上,耗费了许多功夫,偏偏凤三元不着急,只爱慢悠悠的走着。
“舅舅想我?”,她走了两步,又拽着路边的花枝,薅了几片叶子,驻足回头道:“表哥呢?他可在家?”
“……”
这……翠微从哪打听去?
等凤三元的前脚一踏进殿内,博望苑的阿狸也凑了上来。
它前脚伏地,后脚蹬腿,拉长着身子,蹭着凤元的脚脖子,黏黏糊糊的,让人无法拒绝。
阿狸,一只橘色胖乎乎的狸奴,懒得很。
凤三元俯身抱起它,在榻上坐下,后仰着靠在一个软布隐囊上,挠着阿狸的下巴,长舒一口气。
“行吧!舅舅既然想我了,那我就去看看。”
这日子太舒服了!
差点让她忘了后头要命的事!
不过,眼下重要的一件事,倒是有一件,就是宫中近来有人专宠,凤三元有点担心卫皇后失宠,想找人商量商量。
找谁呢?
首先就是卫皇后。
……
安静空旷的大殿,凤三元坐下后,卫皇后还如往常一般,捧起她的脸,认真的看着。
一直看到凤三元背后发毛,她才悠悠道:“瘦了!”
“……”,吓死了!
凤三元差点以为自己穿越这事被发现了呢。眼下,虽然没被发现,她也不敢大意,只想尽快说完正事就告辞。
“娘,舅舅说想我了,让我去看看他,娘有什么话要捎上的?”
卫皇后笑了笑,抱着她亲了又亲,最后还捏了捏她的脸,欣慰道:“你舅舅好着呢,就是想你了,想你,你就去。”
秋日的浮光从窗户的菱格内掠影而过,洒在殿内,晕染在这个女人周围……
而她清尘绝美的一张脸,就在眼前,美的让凤三元觉得她生活在虚幻中,她眨巴了眨巴眼睛,不知为何突然吐露心声。
“娘,我要是不当太子了,你愿意吗?”
卫皇后正欲给她倒茶,闻言撩眉看过来,那清丽的眼神瞬间如炬,烧的凤三元瞬间不敢吱声了。
宫里女人争宠的,除了皇后不显山露水,个个都是高手。大家斗了这么多年了,卫皇后一直稳居高位。
虽然,她自卫靖卸任大将军后低调了很多,但是自身实力和底蕴还是在的。凤三元暗暗懊恼觉得自己大意,耳边传来卫皇后的细声细语的呵责声。
“不想当太子?傻气!”
可不是傻气嘛,她一旦不是太子了,不提别人,只武帝也不会让她活,这是皇权下的潜规则,大家皆心照不宣。
“可是听外头人说了什么?”,两人坐在榻上,对饮茶水,中间隔着一个榻桌。
“什么,”凤三元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卫皇后沉思片刻补充道,“李夫人,她善音律,你爹沉迷她的歌舞,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不必担心娘失宠的事。”
凤三元不可置信的看着卫皇后,这才发现椒房殿内的陈设,很久没有新物件了。
原来,卫皇后已经失宠了。
凤三元的心瞬间被掐住了一样,怎么这么快?
她只知道卫皇后遇上钩弋夫人后,一败涂地。没想到,钩弋夫人还没进宫的时候,她就失宠了。
凤三元对宫斗不擅长,只能提一些不疼不痒的建议,“那李夫人不老实吗?不是还有规矩吗?”,宫规什么的,后世宫斗剧里,规矩最能拿捏人。
“她老实不老实的管什么用?关键是你爹。他才是宫里最大的规矩!祖制都管不了他。”
说到祖制,卫皇后想起朝中诸臣们日日挂在嘴边的笑话,轻嗤道:
“……祖制还说——皇帝不能日日耽于女色,你爹还不是让女人迷的五迷三道的。”
幽怨!这简直就是宫斗剧炮灰皇后的特质了!
但是,作为当事人的女儿,她想了解的更多!
“……”,凤三元的双手扶在腿上,蹭了两下,沉默片刻,还是没忍住八卦与好奇,小心翼翼道:
“日日耽于女色?李夫人就那么好看?”
何止好看呢?会的也多。
说起李夫人,卫皇后都有些服气。
“年轻,鲜亮,我见犹怜,别说皇帝了,你娘我瞧了都动心呐……”
嗯!凤三元胡乱的应着,神早就跑了。
卫皇后在说别人的时候,大概不知道自己也很美。眉眼如画,媚而不妖,丽而不俗,这是她独有的天赐。
她与凤三元说起宫里女人的来历过往的时候,声音清丽婉转。
“……她是宫廷乐府的协律都尉李延年一手调教出来的。”
凤三元以手托腮,抬眸出神的看着她,
“李延年?”,是武帝身边的那个中年太监?
“早年,就是李延年将自己妹妹引荐给陛下的。还编了一支舞,叫北方有佳人。听说吹拉弹唱的,识谱什么都会。哎,我是比不上了。”
“……”,凤三元暗觉对方不好对付,她记得分明,军中也有李夫人的人,一个叫李广利的,关系网铺的很大。
卫皇后说起李夫人,倒是话多起来,“娘还记得第一次见李夫人的时候,她呀……”
“……水灵灵的像一朵芙蓉花,能歌善舞,何止男人喜欢……”,女人也喜欢。
卫皇后讲起情敌,和讲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一样平静,脸上没有一丝怨恨,可凤三元知道,这叫死心!
凤三元没有怜惜这个女人,反倒像个朋友一样,与她调侃起武帝:
“我爹还真是艳福不浅!左一个,右一个的,听说过些日子,还有一批良家子进宫。娘,你说,爹选那么多女人干什么呀,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年纪了,他忙得过来嘛?”
卫皇后还是头一回听太子这样调侃皇帝,先是惊了一下,然后又小心找补道:“嗐,她们……善歌善舞,皇帝喜欢听曲跳舞什么的,也寻常。”
寻什么常,不过就是废腰子罢了。
凤三元撇撇嘴,想到后世的老爹与武帝皆是同道中人,顿时有些气愤,忍不住蛐蛐道:
“我爹大老粗一个,他懂什么是歌舞吗?他懂什么是音律吗?以我看,就是见色起意!”
卫皇后真是无话可说,只能尴尬的捏着帕子擦了一下嘴角:“你这孩子……”,尽说大实话。
……
男人的心,就是春日的野火,燎原不尽。
这句话,在武帝身上,真的再贴切不过。而卫皇后,就是武帝后宫中,对他最虔诚的女人,以前是夫妻,如今大概是关系尚好的朋友。
“帝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元儿,娘是这么想的,所以,娘才能走到今天。”
情意散了,只能感恩,不然日子怎么过?
卫皇后侧身而坐,一张芙蓉面,因为光线分成两部分,一面在光下,一面在阴影里,言语和神情甚是平静。
这就是久居深宫中的女人。
不管她初年是怎么想的,时过境迁,她已然没了再谈情爱的奢望。
她的眼睛,像一汪深潭,幽深,平静,深不见底。
母女两个,四目相对,片刻后,凤三元终于不忍再对视下去,她握紧卫皇后的双手,思虑片刻后,重新抬眼看她,郑重问她:
“母亲,你年轻的时候,最想做什么?”
“年轻的时候啊,娘想当个道观里的真人,闲暇之余读经打坐,谁也不用伺候,日日睡到日上三竿。”,可后来她就不想了,因为她遇到皇帝,进了宫。
椒房殿的内墙是粉色的,室内缭绕着悠浅的花椒之气,此殿也叫温也殿。
温也之意,与宫殿保暖功能相呼应。凤三元在这个青天白日的秋日里,紧紧的抱了卫皇后一下:
“母亲,以后,我给你修一座道观,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卫皇后揽着女儿,笑着笑着却哽咽起来,眼泪落进凤三元脖子里的时候,耳边听到她说了一个字。
“好!”
………
凤三元一行人的身影,在宫廷甬道中被衬的越来越小。
卫皇后站在游廊亭台上,目送女儿远去。她如往常一样,腰身直挺,行止有度,从面部表情到精致妆容,连头发丝都条理到规规矩矩。
倚华站在身后,声音像风一样飘缈,“娘娘,太子长大了。”
“是啊,太子长大了。”
秋风高台,卫皇后合上眼睛,双手合十,虔诚祷告苍天,信女卫蓉一生向道,唯愿膝下这一女,得天庇佑,一生无恙。
……
从椒房殿回去,凤三元的想法就不一样了。
为了卫皇后,好像……她还得当太子。
可她自己呢,真的没有信心做好这个太子。
哎,怎么办,凤三元纠结半天,饭后突然发现一个真相。事实上,她人缘不怎么样,参她的人,如过江之鲫,当不当太子,她一个人说了不算。
令她感动的是,武帝还没有放弃她。
听翠微说,今日下朝后,人家也没闲着,还出宫去找舅舅专门处理她和卫成打人的事。
听着就心酸!
替她自己,也替武帝,估计武帝比自己更纠结。
哎!
殿内香炉熏香袅袅,凤三元又歪靠在了软布隐囊上,身上搭了一床薄被,抱着狸猫昏昏欲睡,刚打了个哈欠,就听翠微问她:
“太子,大将军那,今日要去吗?”
大将军?自然要去啊!
历史上,章元太子最大的后台就是她舅舅卫靖了。
想到这,凤三元将怀里的狸猫递给了翠微,拍了拍身上的猫毛,换过衣裳后,又抱起阿狸,认命道:
“行了,这就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