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我又又又挂了》渟洲

6、林中的小女巫(六)

　　公主没有在第二天黎明醒来。
　　准确地说，没有任何关于公主苏醒的消息从王宫传出。
　　市井间的流言开始转向，有人说公主中了无法可解的恶咒，有人说王室在秘密寻找偏方，甚至有人说，国王已经暗中向遥远的法师塔求助。
　　林苋躲在阁楼里，通过黑猫偶尔叼回的零碎信息拼凑着外界的动态。共感回响的残留效果在第二天午后终于彻底消失，那种仿佛被阿尔文目光时刻笼罩的异样感也随之褪去，让他松了口气，但心底的不安却愈发浓重。
　　线索传递了，为什么没生效？是公主的潜意识没能传递信息？还是阿尔文根本不在乎，或者……眼泪的条件未能满足？
　　更让他烦躁的是另一件事——记忆沙漏。
　　自从使用了命运纺线后，那种“丢失了某段记忆”的空洞感如影随形。
　　他反复检视自己的记忆：童年、求学、穿越后的每一个细节……似乎都完整。
　　但那种缺失感是如此真实，就像一幅拼图，所有板块都在，却总觉得边缘少了最关键的一片，导致整个画面无法严丝合缝。
　　他试图回忆自己是否曾经特别害怕或喜欢什么，是否有过刻骨铭心的经历，甚至努力回想毕业论文的题目——都记得。可越是这样，那股焦躁越甚。遗忘的恐惧在于，你连自己遗忘了什么都无从知晓。
　　第三日傍晚，就在林苋开始考虑是否要再次冒险潜入王宫，或者动用第五张潘多拉卡做点什么时，阁楼那扇破旧的门，被敲响了。
　　不是粗暴的砸门，而是三声清晰、平稳，甚至带着点礼貌节制的轻叩。
　　林苋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这处藏身之所极其隐秘，连旅店老板都几乎遗忘这个堆杂物的阁楼。谁会找到这里？
　　黑猫弓起背，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盯着门板。
　　敲门声又响了三下，不疾不徐。
　　林苋的手指无声地滑向口袋里的潘多拉卡。他慢慢挪到门边，没有出声。
　　“是我。”门外传来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阿尔文。
　　林苋的呼吸窒住了。他怎么找到的？【香气缚锁】的梦境方位？不，那应该已经失效了。是跟踪？还是他早就掌握了这个地点？
　　“开门，林。”阿尔文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直呼了他的名字，不是“琳·怀特”，也不是“森林里的小姐”。那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
　　林苋知道，躲不过去了。他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闩。
　　阿尔文站在门外。他没有穿王子的华服，而是一身简洁的深灰色旅行装束，风尘仆仆，金发有些凌乱，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那双蓝眼睛却亮得慑人，目光瞬间锁定了门内的林苋。
　　他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用厚布包裹的篮子。
　　“不请我进去？”阿尔文问，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只是寻常友人会面。
　　林苋侧身让开。阿尔文走了进来，随手带上了门。狭小的阁楼因为他的到来，空间显得更加逼仄压抑。
　　他扫了一眼屋内简陋到极致的陈设——一张破草垫，一个缺口的瓦罐，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物，还有蹲在角落、警惕盯着他的黑猫。
　　阿尔文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弧度很快抚平，但眼底掠过一丝深沉的、近乎不悦的暗色。
　　“你就住在这种地方？”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暂时落脚。”林苋回答，保持着距离，背靠着唯一的窗户，手指在口袋里攥紧了卡牌，“殿下有何贵干？”
　　阿尔文没有立刻回答。他将手中的篮子放在屋内唯一还算平整的木箱上，解开厚布。
　　里面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用干净油纸包裹着的、还冒着微弱热气的食物——松软的白面包、烤得恰到好处的鸡肉、一小罐蜂蜜、甚至还有两个新鲜苹果。
　　食物的香气瞬间弥漫在充满霉味的狭小空间里。林苋的胃不受控制地轻轻抽搐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吃过像样的东西了。
　　唉...他想吃肠粉、烤冷面、汉堡包、杂粮煎饼.........了。
　　“吃。”阿尔文只说了一个字，将篮子朝他推了推。
　　林苋没动。“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不该挨饿。”阿尔文看着他，目光落在他比之前更加清瘦苍白的脸颊上，“也不该住在连窗户都漏风的地方。”
　　“这与殿下无关。”林苋的声音冷硬了几分。
　　“有关。”阿尔文向前走了一步，距离拉近，他身上独有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尘土味，压迫感随之而来，“从你在森林里出现，就与我有关了。”
　　“那只是个意外。”
　　“我说过，我不信意外。”阿尔文的视线紧锁着他，不容他回避，“索菲亚的沉睡，与你有关吗？”
　　终于问到了。林苋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殿下认为是我做的？”
　　“我在问你。”阿尔文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的伪装，“你那天晚上，去了她的寝殿。”
　　果然被他看到了！林苋的心脏狂跳起来，但声音依旧平稳：“我去看看公主殿下的情况。”
　　“你跟公主什么关系需要去看情况?看情况需要潜入？需要动用……”阿尔文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似乎在寻找什么痕迹，“……某种特殊的能力？”
　　林苋沉默。他无法解释梦境编织，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关心公主。
　　阿尔文等了片刻，没有得到回答。他忽然换了话题，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诱哄的柔和：“你告诉了她唤醒的方法，对吗？‘黎明前的最后一滴泪’。”
　　林苋猛地抬眼。他知道！他不仅看到了自己潜入，还听到了梦境中的对话？不，不可能，共感回响只是模糊的情绪和感知传递，不是监听。那么是公主的潜意识真的传递了信息？还是阿尔文通过其他途径得知了这个线索？
　　“你怎么……”林苋下意识问出口，又立刻收住。
　　阿尔文的唇角极轻微地弯了一下，像是捕捉到了他瞬间的破绽。“这不重要。”他再次将篮子向前推了推，“重要的是，她需要眼泪，而我没有。”
　　这句话说得平静无波，却像一块冰投入林苋心底。
　　“为什么？”他听到自己问。
　　阿尔文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他，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探究，有审视，还有一种更深沉的、林苋看不懂的东西。然后，他说了一句让林苋几乎僵住的话。
　　“跟我走。”
　　“什么？”
　　“这个地方不适合你。”阿尔文的语气是不容反驳的笃定，“我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在王宫附近，安静，舒适，没有人会打扰，也没有士兵会去搜查。”
　　这是要……圈禁他？林苋的瞳孔收缩。
　　啥意思?
　　“我拒绝。”他斩钉截铁。
　　“你没有拒绝的余地。”阿尔文的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种冰冷的、属于上位者的绝对权威，“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林。城外追捕‘女巫’的悬赏令已经提到了紫发紫眸的特征，赏金翻了三倍。贫民区并不安全，任何一个为了赏金红了眼的混混，都可能把你绑去领赏。而在这里……”
　　他环顾了一下漏风的阁楼，“你甚至无力反抗。”
　　他说的是事实。月之枷锁加上规则叠加的影响，林苋现在几乎和一个柔弱的普通少女无异——至少在外人看来。潘多拉卡是最后的底牌，不能轻易动用。
　　“我可以离开王城。”林苋说。
　　“然后呢？继续被追捕，躲藏在下一个更糟糕的地方？”阿尔文摇了摇头，蓝眼睛里闪过一丝近乎偏执的笃定，“不，我不会允许。”
　　“殿下凭什么‘不允许’？”林苋的声调忍不住提高了一些，带着被冒犯的怒意。
　　阿尔文又向前逼近一步，这次距离近得林苋能看清他眼中映出的、自己有些苍白的倒影。
　　“凭我救过你两次。凭我知道你是谁，却没有将你交给卫兵。凭我……”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奇特的质感，“不想再看到你受伤，或者消失。”
　　最后半句话，轻得像叹息，却重重砸在林苋心上。那不是王子对平民的怜悯，更像是一种……宣告。
　　林苋的后背抵上了冰冷的窗框，退无可退。
　　阿尔文的气息笼罩着他，那双蓝眼睛里的情绪浓烈得几乎要满溢出来，不再是单纯的探究或兴趣，而是一种更危险的、近乎占有的专注。
　　“我给你三天时间。”阿尔文忽然说，稍稍退开了一点，给了林苋一丝喘息的空间，“三天后，索菲亚如果还没有醒来，宫廷法师团会尝试最后的办法。无论成功与否，三天后的黄昏，我会在这里等你。”
　　“如果我不在呢？”
　　“你会来的。”阿尔文笃定地说，目光落在他脸上，仿佛已经看穿了他所有的抗拒和算计，“为了你藏在森林里的秘密，为了你对索菲亚异常的关注，甚至不惜深夜潜入王宫……你如此迫切地希望她醒来，一定有必须达成的目的，不是吗？”
　　林苋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他知道了什么？还是只是基于这些行为，拼接出了一个接近真相的猜测？阿尔文的敏锐远超他的预期。
　　阿尔文没有给他追问的机会。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些食物，又深深地看了林苋一眼，仿佛要将此刻他倔强又脆弱的模样刻进脑海。
　　“记住，三天。黄昏。”他重复了一遍，然后转身，毫无留恋地离开了阁楼，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楼梯下。
　　林苋靠在窗边，久久没有动弹。直到黑猫蹭过来，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裙摆，他才如梦初醒。
　　篮子里食物的香气不断飘来。他走过去，拿起一个尚且温热的苹果。果皮光滑，色泽诱人。
　　像极了诱惑夏娃的禁果。
　　他将苹果紧紧攥在手里，指节用力到发白。阿尔文的话在耳边回响——安全的地方，圈禁，保护，不容拒绝，还有那句“为了你的目的”。
　　王子看穿了他的伪装，或许没有看穿“故事书”和“任务”的本质，但肯定察觉到他别有目的，并且与公主的沉睡和苏醒密切相关。
　　现在，王子给出了一个选择：接受他的“保护”，或许能更便利地推动剧情；拒绝，则可能面临更不可测的危险和阻碍。
　　而期限是三天。
　　林苋慢慢松开手，将苹果放回篮子。他没有胃口。
　　他走到窗边，望向外面渐渐沉落的暮色。阿尔文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小巷尽头。
　　三天。
　　他需要决定，是成为王子甜美囚笼里的雀鸟，还是继续做森林里逃亡的、不知何时会被捕获的女巫。
　　---
　　接下来的两天，林苋没有离开阁楼。他吃掉了篮子里的食物（不能浪费，体力很重要），并试图在规则叠加的束缚下，尽可能地恢复一点对魔力的掌控，哪怕只是一点点，至少能在关键时刻用出【迷雾隐匿】。效果微乎其微，但聊胜于无。
　　他也在密切留意关于公主的消息。第二天中午，黑猫带回的消息是：宫廷法师团已经抵达，开始布设复杂的魔法阵，据说是一种强力的唤醒仪式，但成功的把握未知。
　　第三天清晨，消息变得更加糟糕：唤醒仪式似乎失败了，公主的气息变得更加微弱。国王和王后悲痛欲绝。阿尔文王子……没有出现在公开场合，据说一直守在公主的偏殿外。
　　林苋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如果连宫廷法师团都失败了，“真爱之泪”似乎是唯一的希望。而阿尔文明确表示他没有眼泪。
　　难道真的要动用潘多拉卡，创造某种能激发或替代“真爱之泪”的东西？代价呢？记忆沙漏下一次会夺走什么？他承受不起更重要的记忆丢失了。
　　黄昏渐渐临近。
　　林苋换上了一套相对干净的深色衣裙，将紫发仔细束好，戴上了兜帽。
　　他最后检查了一遍随身物品：剩下的七张潘多拉卡，一些零钱，一把小刀，还有……那件阿尔文留下的、叠得整整齐齐的暗纹斗篷。
　　他盯着那件斗篷看了很久。温暖，昂贵，带着那个人不容拒绝的气息和保护的意味。
　　最终，他没有披上它，而是将它留在了阁楼的草垫上。
　　然后，他抱起黑猫，走出了这间蜗居了多日的破败阁楼。
　　夕阳将天空染成血一般的橙红色。林苋走在渐渐热闹起来的贫民区街道上，影子被拉得很长。他没有走向城外，也没有走向王宫，而是走向约定的地点——那间阁楼。
　　他知道阿尔文很可能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也知道，这一去，可能就真的踏入了一个精心编织的、温柔的罗网。
　　但公主必须醒来，故事必须继续。
　　这是他这个“女巫”，在棋盘上必须走的步。
　　阁楼的轮廓在暮色中显现。门虚掩着。
　　林苋在门口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