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寻然同人》湫桴

6、chapter 6

　　“吱嘎——！”

　　门开了。喧嚣与强光如洪水涌入，冲散了仓库凝滞的空气。

　　张子寻的身影停在逆光的门框里，轮廓镀着金边。他没有回头，就在迈出门槛的刹那，那句话穿透嘈杂，清晰钻进她耳中：

　　“鼓点，比你的心跳还吵。”

　　麻意瞬间蹿至指尖。

　　后台通道弥漫着廉价香水与汗水的黏腻气息。萧然靠在冰冷的置物架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裤缝。她想躲开这里的喧嚣，更想甩掉脑中那句挥之不去的话。

　　视线掠过音箱隔断后的阴影时，她猝然顿住。

　　张子寻站在那里，不再是学生会长那身熨帖的制服。他穿着黑色衬衫，袖口挽至肘部，正低头擦拭一把小提琴琴弓。绒布缓慢滑过弓杆，拂过银丝，最后停在沾着松香的弓毛上。动作带着近乎虔诚的专注。

　　萧然僵在原地。厨仙大人……在擦琴弓？

　　她下意识想退入阴影，他却已停下动作。缓慢直身，将琴弓小心放入琴盒，指尖轻拂过深棕色琴面，随即合上盒盖。

　　“咔哒。”细微的搭扣声。

　　“子寻！准备上场了！”

　　他闻声转身，拎起琴盒，目光平静地穿过昏暗，落在她身上。没有询问，没有惊讶。

　　萧然脸颊发烫，猛地别开脸。

　　张子寻迈步向前，擦着她肩膀走过。皂角气息混着松香的清冷，瞬间笼罩了她。

　　“——下面有请张子寻同学！小提琴独奏！帕格尼尼狂想曲！”

　　追光灯的白刃劈开昏暗，照亮他步入光中的背影。萧然被强光刺得闭眼，再睁开时，他已站在舞台中央。

　　黑衬衫在追光下泛着冷泽。他微微低头，架上琴，颚托抵住下颌。琴弓落上G弦的刹那，喧嚣如潮水退去。

　　第一个音沉缓升起，像深海叹息。

　　萧然背靠铁架，手指收紧。那声音太沉，太冷，直直压上心脏。

　　紧接着，音符如冰雹砸落！

　　帕格尼尼的魔咒苏醒了。琴弓在弦上疯狂跳跃，左手指尖在指板飞掠，音阶倾泻，琶音飞溅。所有喧嚣被瞬间扼住，整个操场只剩下这令人血液冻结的琴声。

　　她盯着台上那道光中的身影。琴弓翻飞如幻影，音符如刀锋切割空气——这感觉如此熟悉。像她躲在仓库里砸出的狂暴鼓点，却比她的混乱更冰冷，比她的愤怒更精准。

　　华彩段来临。他额角渗汗，眼中燃着冰冷的火焰。琴弓划出凌厉的大跳，身体随之转向——

　　弓尖毫无预兆地指向舞台侧翼，指向后台缝隙，笔直锁定了阴影中的她。

　　时间凝固。

　　强光刺目，但她清楚看见那深色弓尖，隔着喧嚣与距离，精准地对准了她的位置。

　　他看见了。他听见了。他一直都知道。

　　羞耻与恐惧海啸般吞没而来。萧然猛地转身，撞开身后堆积的灯架，金属摩擦声刺耳。她跌跌撞撞冲进后台最深的黑暗，再不敢回头。

　　琴弓收回的下一秒，音乐已转入柔板。但萧然什么都听不见了。

　　耳膜里只剩自己狂乱的心跳，和那句无声的回响——他看见了。他一直都知道。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黑暗的后台通道里爬行，手肘撞上散落的音箱，闷痛传来也浑然不觉。必须离开这里，离开那束仿佛能穿透一切的光。转过拐角时，鞋底打滑，她踉跄着扑向一扇虚掩的防火门。

　　门外是消防楼梯间，声浪骤然减弱。她背靠着冰冷的铁门滑坐在地，剧烈喘息。汗水混着不知何时流出的眼泪，在脸上糊成一片。

　　怎么会？

　　他怎么能在那样高强度的演奏中，精准地找到她的位置？

　　那个指向，不是偶然。

　　舞台上的张子寻垂眸看着琴弦，指尖揉出颤音。灯光落在他微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阴影。

　　观众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台上那个将暴烈与精准完美融合的少年。只有前排几个音乐特长生看出了门道——刚才那个转向，那个弓尖的指向角度，绝不是曲谱上的要求。

　　更像……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张子寻自己也在琴弓收回的瞬间意识到了。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又立刻接上后续的旋律。他只是忽然想起仓库里那双燃烧的眼睛，想起她敲鼓时颈侧绷紧的线条，想起她左臂上那道淡粉色的疤。

　　然后，身体就动了。

　　消防楼梯间里，萧然终于喘匀了气。她抹了把脸，撑着墙壁站起身。膝盖还在发软，但羞耻感已逐渐被另一种情绪取代——愤怒。

　　凭什么？

　　凭什么他能这样轻而易举地看穿她？凭什么在他面前，她总是那个狼狈的、无处遁形的？

　　她用力推开下一层的防火门，重新汇入散场的人流。喧嚣再次涌来，但这次她不再躲避。逆着人流，她朝体育馆外走去。

　　室外天色已暗，晚风带着凉意。她靠在体育馆外墙粗糙的水泥面上，点燃一支不知道从哪个混混那儿顺来的烟。尼古丁涌入肺部，带来短暂的麻痹。

　　“萧然？”

　　狄琪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萧然没回头，只是吐出一口烟圈。“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我看到你跑出来了。”狄琪儿走到她身边，犹豫了一下，“你没事吧？刚才子寻哥哥的演奏……好厉害。”

　　“嗯。”萧然应了一声，将烟摁灭在墙上。

　　“但是……”狄琪儿咬了下嘴唇，“你好像不太高兴？”

　　萧然终于转过头看她。夜色里，狄琪儿的眼睛亮晶晶的，写满了纯粹的担忧。有那么一瞬间，萧然想告诉她一切——仓库的对峙，琴弓的指向，还有那些混乱得连她自己都理不清的情绪。

　　但最终，她只是摇了摇头。“累了而已。”

　　狄琪儿显然不信，但也没再追问。“那我们回家吧？成阿姨说今晚炖了汤。”

　　“你先回。”萧然重新靠回墙上，“我再待会儿。”

　　狄琪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萧然看着她消失在路灯下的背影，又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这次却没点，只是夹在指间来回转动。

　　远处传来散场观众的谈笑声，偶尔夹杂着对刚才演奏的惊叹。“那个拉小提琴的学长太帅了”“简直是天才”……零碎的词句飘进耳朵。

　　萧然扯了扯嘴角。

　　天才？或许吧。

　　但她见过他更真实的样子——厨房里沾着面粉的手指，雨夜撑伞时微湿的鬓角，还有刚才在后台，擦拭琴弓时那近乎温柔的专注。

　　那个永远完美的“厨仙大人”，不过是个外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