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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心血来潮 ...


  •   晏清回放下手机,目光重新落回摊在膝头的书上。

      纸张平整,墨迹清晰,内容当然没有变化。午后阳光正好,书页也被晒得暖融融的。

      但他看了半晌,一页都没翻,视线还停留在最初的那一行。

      “……”

      终于,晏清回合上了书。

      他身体向后,靠进了沙发里,抬手捏了捏眉心,另只手一翻,三枚铜钱排在掌心。

      铜钱在指间转动,晏清回低头看了眼卦象,眉头松开了些。

      ——有点波折,但没什么大碍。即使出问题,闻翎也能平安解决。

      这应该是个让他安心的结论。

      晏清回沉默了一会儿,翻了个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瞬间被接起,对面传来一个恭敬而紧绷的男声,“……晏先生?”

      “S省,西南部山区,近期有没有需要清理、或者检查的东西?”

      晏清回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刚好有空,可以走一趟。”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而近乎凝滞的沉默,只能听到压抑的呼吸声。

      两秒后,他语速飞快地说:“有的,晏先生。除稳定的‘锚点’外,记录在册的共有三处异常能量反应,等级评估均为‘丙中’至‘丙上’,当地已备案并监控,尚未正式分派处理任务。如果您愿意接手,我立刻将详细坐标和初步简报传送给您。”

      “嗯。”晏清回应了一声,“发过来吧。”

      “是!”

      电话挂断,重归寂静。

      晏清回起身去厨房,把正在解冻的食材又都冻回去,拎着壶水出来,挨个植物浇,浇完后他站在原地想了想,又进了厨房,在一兜苹果上掐了个保鲜的诀。

      就这样约莫一刻钟,他终于又回到了客厅,准备重新拿起书,窗外原本明媚的天光,忽然毫无征兆地黯了一瞬。

      并非乌云遮日,而是一种无形的“阴”,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裹挟着由内而外的凉意。

      紧接着,细微的,极细微的、仿佛无数细小金属片相互撞击的清脆铃音,缥缈地响起,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然后它请示般的,在窗外停顿住了。

      晏清回翻开书,眼皮都没抬,淡淡道:“进。”

      玻璃微微模糊了一瞬,一道浅淡的人形穿透进来,轻盈地落入室内。

      这人形单薄如纸,面目模糊而非人,轮廓如同剪影。但散发着香火味,周身环绕着浅淡的光晕,将它在阵阵阴风之中保护起来。

      是一个比较高级的纸人化身。

      纸人落地,立刻朝着晏清回的方向躬身一礼,姿态恭敬中带着些微紧张。

      “叨扰晏先生清静。”纸人的声音干涩平板,却努力挤出恰当的语调,“方才听闻您过问S省东南山区的琐务,小差奉上命前来探询,可是那边……有何处疏漏,或出了我等未能察觉的变故,竟需劳动您亲自挂心?”

      “……”

      晏清回看向纸人。

      这倒是有点始料未及了,他不是故意要惊动谁的。

      但惊动了,也没什么所谓。

      他沉默了片刻,暖褐色的眼底略过了一丝极淡的、近乎自嘲的情绪。

      “无事。”他开口,语气是一贯的平淡,甚至有些过于平淡了,“只是心血来潮,随口一问。倒扰得你跑这一趟。”

      纸人似乎愣了一下,连忙道:“不敢,您言重了,既然您说无事,那我等也能宽心了。”

      它犹豫着补充道:“晏先生您向来,鲜少主动问及外务。此番突然提及,上峰难免多虑几分,还请您体谅。”

      “嗯。”晏清回应了一声,随手从茶几下拿了一个盒子,从盒里捏出四炷细长的线香,指尖一捻,香头无火自燃,快速地燃烧殆尽,化为了一团半空中凝而不散的香灰。

      “既来了,便领些香火再走。辛苦了。”

      纸人受宠若惊般又躬了躬身,手臂抬起,自己接了香灰的同时,又引其穿出玻璃,散在窗外一列无形的兵马之中。

      “多谢晏先生赏赐!小差告退!”纸人的声音似乎都凝实了一点点,身形如被风吹动的纸张般向后飘退,细碎的铃音再次响起,似乎比之前轻快了许多,带着阴气迅速地消散了。

      光线恢复了正常。

      晏清回一挥手,散掉了空气中所有驳杂的味道,只留原有的清寂香气。

      他垂着眼睫,无奈地笑了一声。

      “心血来潮”。

      以他的性子,心血来潮,去几百公里外,插手丙级的琐事。

      也不怪那些人那么紧张,晏清回突然主动过问还要亲自去,在他们听来,基本等于S省将发生什么天崩地裂的大劫。

      而晏清回自己心里清楚,他不过是在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对闻翎,也对自己。

      但他也没想到,心绪一乱之下找的借口,能这么烂。

      对闻翎,如果被小翎发现,可以用这个应对,不至于让他多想。

      对自己。

      晏清回对自己的一切都坦然接受,不需要找理由。他只是一时恍然,没想清楚。

      但他现在想得很清楚了。

      分离焦虑?过度保护?

      是的,没错,那又怎样。

      他是哥哥。哥哥想护着弟弟、想确保他的安全,难道不是理所当然?

      即使他对闻翎的感情已经变质。即使他现在想要的远远不止哥哥这个身份。但无论如何。

      晏清回一辈子都是闻翎的哥哥。

      所以,他担心闻翎,也不想跟闻翎分开这么远,那就跟过去看看,有什么问题?

      晏清回再抬眼时,双眼里已经恢复了一片平淡的温和。

      当然没有问题。

      *

      已经是野采的第二天。

      前一天的任务已经完成,晚上匆匆休息,今天一大早就要换下一个地点,不远,但比起昨天,要更深入山林。

      大巴车摇摇晃晃地驶出郊区,零星的楼房渐次后退,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茂密的树丛。

      闻翎靠窗坐着,耳朵里塞着耳机,但忘了播放音乐。

      坐他旁边的许星然东倒西歪地靠着补觉。

      前天连夜出发,早上抵达,整整忙碌了一天,晚上好不容易吃口饭,还要继续检查整理写报告,匆忙休息完了今天又要早起。

      许星然勉强撑住,但休息不过来,带的零食都没胃口吃了。

      而闻翎身体上一点都不觉得疲惫,困扰他的是另外的问题。

      他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才参加这次活动的。

      然而,远离了熟悉的城市,远离了晏清回身边,他不仅没有变得更冷静,甚至原有的平和也开始出现裂痕。

      自从前天发现自己现实中的疏漏,闻翎有两天没有用梦蛊了。

      ……只是两天而已。

      心底的焦躁和不安,就如同野草般悄然疯长。

      闻翎看着窗外连成一片的树影,眼中空无一物,心沉沉地下坠。

      他知道自己这些糟糕的情绪因何而来,甚至知道怎么解决。

      然而,如果就这么放任自己继续沉溺梦境,这趟远行,就彻底失去意义了。

      更何况。

      真正让他想要停用梦蛊的原因,是他发觉自己已经有些模糊了梦境和现实的界限。

      毕竟,梦里的哥哥也是如此真实……他确实是真实的,只是缺乏自主的意志而已。

      但哥哥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继续这样,在梦里对晏清回过分亲近僭越,会不会导致有一天,他在现实中面对哥哥时,一时恍惚,失了分寸……

      这个设想太过可怕。

      然而确实是很有可能的。

      闻翎几乎是打了个寒颤,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

      可是现在,他首先明白了,自己是不可能彻底放弃梦蛊的,即使隐患是如此恐怖。

      即使每次使用,都几乎是向着深渊再前行一步。

      ……然而。这是他仅有的机会。怎么放弃得了。

      闻翎恍然意识到——

      他当时的判断完全没错。他就是在饮鸩止渴。

      这是一剂甘美的穿肠毒药,而他已然上瘾。

      但为了能推迟毒发的时间……还是再忍忍吧。

      到地方下了车,林亦衡召集所有人开了个短会,交代了今天的安排和注意事项。

      “修整半小时,放一下行李,然后直接进山,这次的目标和注意事项我已经讲过,忘记的同学可以看邮件说明。我们会分两组,我带一组,助教带另一组,大家紧跟自己的组长,不要擅自离队,所有情况打报告,注意安全。”

      他说话时,视线若有似无地从闻翎身上扫过。

      闻翎站在角落,垂着眼,有所感知,但懒得抬头。

      接下来的整一天时间,闻翎都表现得异常安静。跟许星然话变得少也有关系,他俩混在一群同学里,勘测,捕捉,拍照,偶尔写写画画,再听林亦衡偶尔临场讲一段课。

      中途,闻翎停在山崖边,远望了一段时间。

      那个方向,让他感觉不太舒服,似乎在遥遥地试图唤动他。

      而与他的力量产生联系的,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浓,很有存在感,而且在动荡,所幸没有血气伴随。但是距离遥远,要深入山里。

      闻翎犹豫了一下,想起晏清回随口讲过,各地的异常都会有相关的组织和人员记录处理。

      而且这股气息。闻翎衡量了一下,觉得比自己弱很多。

      那想必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肯定有人能来解决,不必要打扰哥哥了。

      夜晚降临。

      他们今天借宿在一个附近的小村庄里,与市区截然不同,这里的夜色是如此浓重,风声裹挟着虫鸣,被不太严实地挡在窗外。

      山峦如同蛰伏的巨兽,灯火黯淡,仰头可见漫天星斗。

      闻翎被分到一间还算干净的简陋农舍,和许星然住在一起。

      而许星然睡得早又安静,蜷在一边也不占地方,是非常好的舍友。

      闻翎平躺在硬板床上,鼻尖是干燥的稻草和旧木料的气味,睁着眼,望着黑暗中的房梁。

      被白天的忙碌压制得很好的焦躁,在一切都停滞安静下来后,又更强烈地卷土重来。

      ……想见到哥哥。

      闻翎在床上规整地躺着,被子盖得严实,始终没什么睡意,渐渐地,身上却一阵阵发冷。

      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甚至呼吸都不自觉地变得急促。

      ……这是怎么了?

      他迷茫地僵着,甚至调用蛊术检查了身体,确认自己并没有生病,很健康。

      然而,症状没有消退,胃里像有一百只蝴蝶在扑扇翅膀,随着力量的动用,梦蛊也开始跟随着那群蝴蝶,一同在他血肉里鼓噪不休。

      不用照镜子,闻翎也知道,自己眼里的紫意在愈加浓烈,几乎要挣脱他的理智。

      这已经是不能容忍的失控。

      闻翎恼火地闭上眼。

      他的双手上,逐渐爬上了一层锁链状的漆黑纹路,一直向上,缠绕脖颈,直至蔓延到脸颊,终于停止、固定,然后渐渐透明,隐没在皮肤之下。

      ——为了对抗莫名其妙的“失控”,闻翎把自己的蛊术封锁了起来。

      暂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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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本文作者同时是个码字速度很慢的菜鸡+修文狂魔,经常写完又改重写几遍,如果有被影响到的话我在这里先说声抱歉qwq我会努力进步的,感谢各位的收藏,每一个增加都让我很开心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