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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汤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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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汤姆
我的男朋友汤姆是一个十分以学业为重的人,他总是每天早上九点准时到学校,然后在图书馆里一呆就是一整天,到了晚上九点才会回家。
我每天给他准备两顿饭带去,因为他从来不舍得在学校里买便当吃。
再说,他这个人无论吃什么都一样,只要能活下去就行了,从来不会挑三拣四。
他每周只有星期六的那一天,是例行休息日一般,与我一起出去买菜,或是到处开车兜风。那时候我对于兜风充满了爱好,有时一开车就会到二三十英里之外。
我们两个人都很喜欢开车,经常会抢着开车。
除此之外,他便再无兴趣爱好,每天只是图书馆,电脑房;电脑房,图书馆。
对于他这样的执着,我也是十分地佩服。
那个时候,我觉得约翰似乎有些奇怪,我就对他说:“汤姆,我教的学生,有一个叫约翰的,他好象对我有意思啊!”
他正在读一本电脑的书,头也不抬地答了一句:“是吗?”
我说:“是啊,我觉得是这样的。”
他便又嗯了一声继续看书。
我等着他回答,半天不见他说话,我说:“喂,我和你说话你听见了吗?”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听见了,一个叫约翰的学生,对你有意思。”
我愣了愣,说:“是啊,是这样的。”
然后他继续看书,我也继续看十四行诗。
过了一会儿,我又忍不住说:“可是他只有十八岁。”
他便答:“十八岁怎么了?你十八岁的时候不已经谈恋爱了吗?”
是啊,我十八岁的时候,已经谈恋爱了。“可是那不同,我十八岁的时候已经读大学二年级了。”
“那又怎么样,都是十八岁。”
“可是,女孩比男孩早熟。”
他说:“但美国人比中国人早熟。”
美国人比中国人早熟吗?我不觉得,不过,十八岁大概已经不能算是孩子了。
我便去做宵夜,不留神把鸡蛋煎胡了,我说:“汤姆,糟了,我又把鸡蛋煎胡了。”
汤姆说:“没关系,我吃。你再煎好的。”他毫不在意地把黑鸡蛋放入在嘴里大嚼,仿佛那是什么美味,我忍不住笑了,“你这人,好象没神经似的。”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好象从来不在乎我,又好象对我极好。
比如说,他从来不知道送我一束花,但如果我说:“这裙子真漂亮。”
他就会很严肃认真地问我:“你想要吗?”
如果我一旦点头,他一定会买来送给我,不管是否超出了我们经济的承受力,但如果我不说,他却永远也想不起来给我买什么东西。
真是一个极度不浪漫的人,但我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如果不算高中时代的恋爱,汤姆其实已经是我的第三个男朋友。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很好的人。
我不得不承认,汤姆不是我的第一个男人,甚至不是第二个,第三个,而是第四个。承认这一点是让人觉得羞耻的,但是,命运似乎一直安排让你遇到不同的事情,当你遇到那些事情的时候,你就不由自主地陷身其中。
对于一个男子来讲,他可能不会认真地记起每一个与他发生关系的女人,但对于一个女人来讲,她却会清楚地记忆着这些男人,一直到生命的尽头。
汤姆对于我的过往并不介意,我也从未询问过他的过往,这不再是一个保守的年代,人们对于处女的看法,早已与过往不同。
但我却仍介意与记忆里那些过往的时光,因为每一次的经历都是那样地让人痛楚与不堪回首。
在星期六买菜的时候,我们有的时候会去接两个女孩。她们两个也都是中国留学生,一个是新闻系的,一个是中文系比我高年级的学生。
因为她们两个没有车,我们便经常带她们一起去买菜。
在美国这个地方,买菜仿佛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因为不象中国一样,离家不远的地方就有超市或菜场,美国是没有菜场的,买菜只能去超市。
另外夏天来临后,会在downtown有farmers market,类似中国的菜市场,每周只有周末才有。
而这些地方通常都离住所很远。因为美国人的距离感,是以开车来计算的。
因此,中国留学生的买菜,通常是十分严重的问题。到了冬天,零下二三十度的时候,就更加是重大问题。
我清楚地记得刚过去的那个冬天里,我们还没有买车,我与我男朋友买菜的情景。
因为不好意思经常麻烦别人开车载我们去,因此,我们有时是自己坐公共汽车去。
美国的公共汽车和中国可不同,在中国,通常五六分钟就会有一辆车来了,上海有些线路,只要二三分钟就会来一辆车。但美国不是,在美国,最繁忙的线路,也要一刻钟才会来一班车。
一般来讲,公交车都会很准时地按汽车时刻表到站,但如果你错过一辆就得再等一刻钟,有时候有些线路还得等上半个小时。
那时候,我们住的地方不远处就有公交车站,而且这车也是一刻钟有一辆的。
但到了冬天,零下二三十度的时候,在外面站上五分钟都是十分可怕的事情。
有的时候,我与我男朋友在车站等车,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冻得眼泪直流,而我则缩成一团,也无法御寒。
而且本城经常下雪,冬天的时候,雪会堆得人一样高,一直延绵在路边。我们就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里走,那时候才知道严寒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我男朋友说:“我的眼泪都要在眼睛里结成冰渣子了。”
我就笑着回答:“那好了,不用戴隐形眼镜了。”
一笑就发现脸已经僵了,表情一定十分奇特,不象笑,也不象哭。
好不容易等到车来,急忙逃上去。
坐公交车的一般都是有色人种,你很难在公交车上看见白人。
而在美国有色人种,一般就是指黑人。
黄种人在本城并不多见,所以,上了车后,乘客们都会默默地注视着你,象是在注视怪物。
而有些黑人十分放肆,他们会在车上大声唱歌,表情十分象是坏人。
那时候我通常会问我男朋友,“这些黑人,好象很野蛮的样子。”
他就回答说:“不用怕,你怕他们,其实他们还怕你呢!”
我说:“为什么?”
他说:“你不知道中国人已经因为功夫片而著名了吗?人家一看中国人就以为是有功夫的。”
我哑然失笑,他又加了一句:“更何况,也没人抢你啊,你比他们还穷,他抢你做什么。”
我哼了一声,虽然知道是事实,却也觉得有损自尊,“但他们学历都没我高。”
汤姆说:“当然,在本城只要是中国人,就最少是个master,美国人有几个读到master的?所以从比例来讲,中国人学问最高。”
因为有这样可怕的买菜经历,因此,在我们买了车以后,就经常主动问别人要不要载他们去买菜。
后来经常带这两个女生一起去。
新闻系的女生简妮在国内的时候是R大的学生,一直读到硕士毕业,到香港中文大学又读了两年硕士,才到美国来读博士。
她在香港中文大学的时候,和一个教授搞婚外恋,弄得风言风语,人尽皆知,甚至连美国这边的教育届也有所耳闻。
那教授已经四十多岁了,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和她相恋后就和妻子分居。他们本都有美国绿卡。简妮到了美国后,那教授也到波土顿教书,而她的妻子则住在费城。
简妮每过一个月就必然飞到波士顿去见他,过三四天才飞回来。
她是一个任性而直率的女孩,从来不掩饰自己的看法,而且个性也十分倔强。
她说,教授的妻子在香港的时候曾经大闹特闹,现在还规定教授每逢节假日必须到费城去看孩子,因为她不想孩子的生长过程中存在心理阴影。
她这样说的时候,言语间对教授妻子很是忌恨。但我们听的三个人却都沉默不语,其实大家对于她这样的一段恋情都是不赞同的,但却又无法直接说出口。
而且通过她的语言,我们都没有看出来教授有想和她结婚的意思,但谁都不敢说,因为她个性过于倔强,从来不愿听人言。
有时经过GAP的时候,她会说,她的教授男朋友只穿这个牌子的衣服,大家便相视默然。
而另一个中文系的女学生杜安芷,在国内是N大的学生。虽然她只是在读硕士,但因为她比我早一年来的原因,而且年纪又比我大许多,我也叫她师姐。
我觉得我已经老了,但其实在这里读书的中国人,却基本上都比我还要年长。有一个读硕士的男学生,儿子已经七八岁了,他还在读硕士呢。
通常在这样的场合里,就听见简妮与杜安芷在叽叽喳喳地说话,我与汤姆都是沉默惯的人。如果不是别人刻意和我们说话,我们通常是不会插嘴。
有一次我问汤姆,“我们两个人是不是很没劲啊?”
他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回答说:“大概是吧!”
其他中国学生喜欢的活动我们基本都不太感兴趣,但如果人家邀请我们参加,我们也必然参加,只是参加的时候通常是最沉默的。
因此我总有一种错觉,其他人和我们在一起,都会有一点意兴阑珊的感觉。
有一次,我的一位教授的老公对我说:“你是一个个性很强的人。”
我说:“是吗?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说:“因为你很少主动发表自己的观点。”
我想了想,回答他说:“因为我觉得我的观点,别人未必会明白,说了出来,如果别人不明白,那我等于白说。就算对方明白,他也未必会同意,因此,不是遇见了趣味相投的人,我一般很少说话。”
他笑了笑,说:“你个性太强了。”
我也笑了笑,其实我只是不太愿意作无谓的事情,一般的情况下,我总是顺着别人的。但也许他说的对,我其实个性是很强的,只是外表表现得比较柔和罢了。
这么久的生活,仍然没有使我改变,我知道我这一生大概都是变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