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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海的声音 1、苏必利尔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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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有如痴人说梦,充满着喧嚣与骚动。
第一章 大海的声音
1苏必利尔湖
我二十六岁的那一年,在美国的一所大学里读书。
我读的是博士学位,专攻比较诗歌学。
这所大学位于美国北部,密西西比河上游。
那一年,恰逢美国大选,新总统上任后,经济忽然变得动荡不安。而据说一些反华势力也重新抬头,使许多在美华人都笈笈自危。
不过,这些事情都与我无关。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国留学生,所在的城市又民风纯朴。唯一的遗憾,这里是内陆地区,离开了我从小与之生活的大海。
不过,这只是一点小小的不足,本城又有千湖之城的美称,在城市中到处可以看见湖泊。
当夏天来临后,白昼变得无可比拟地漫长,到了夜晚九点多钟,天还没有黑,这时候,你就可以在各个湖泊里看见泛舟的美国人。
他们喜欢驾驶帆船,将船开到湖心后,就躺在船上日光浴,或是垂一支钓杆,给人的感觉是安静而宁谧。
此时你会以为,只要生活在这里,就会全无压力。
只是,那是相对于美国人而言的。
我,一个靠奖学金吃饭的留学生,至少在学习期间是与这种生活无缘的。
那时候,我的男朋友汤姆,他亦在该校读书,他也是来自中国大陆的,汤姆是他到了美国以外才起的名字。我们两人为了节约起见,便住在了一起。
有时开车到湖边去走走,看见湖畔小房,一幢幢如梦幻般不真实,我便与他相视一笑,互嘲说:“看,资本主义,多么腐朽啊。”
这个时候,才深切地感受,人,是有阶级的。
本城的华人,并不似其他的地方那样,有社团或同乡会。有一些来自台湾的,为了表示他们与大陆的不同,喜欢聚在一起,而严格地划分开同大陆人的区别。
那样的感情,在异国他乡来看,却仿佛有些狭窄与幼稚。
而我,由于生性谈漠的原因,也并不喜欢与华人在一起询问对方来自哪里,家乡如何诸如此类话题。
只与系里的一些来自中国的师兄师姐还保持一定的联系。
到了那一年的暑期,一次机缘巧合下,本城的一所贵族高中需要一位兼课教师,教授中文。这门课本是我的一件教授兼职的,但这个暑期,他却因为另有他事,去了日本,临行前,极力向该校校长推荐我。
虽然说,一个未毕业学生授课是不合法的,但由于他的大力推荐,我还是得到了这个临时性的职位。
有时候,我会想,一个人的命运,会有怎么样的变化?
我曾是一个宿命论的人,完全相信一个出生的时刻注定了他以后的每一次机遇。然而,时间过了二十多年,我忽然开始对这种想法产生了疑惑,命运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美国的学生与中国的完全不同。
这里一个班只有十几个学生,又由于这所学校是贵族学校,因此全部是寄宿制的。虽然生源基本都来自本地,但学校有严格规定,星期一到星期五必须住在学校里。
这是一个强调个性解放的国度。第一次走进课堂时,看着下面的学生七零八落地坐着,有些把脚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用鞋底对着外面,有些则嚼着口香糖,满不在乎地东张西望。
我知道这些美国的孩子只是外表看起来散漫,其实他们对待事物的态度却有着中国孩子所没有的认真。
我对他们微笑,引起了学生们一片惊呼,一个女学生说:“新老师是一个小女孩啊。”
我微笑着回答:“新老师已经是一个老女孩了,不再是小女孩。”
学生们便哗然而笑,在美国,只要是女子,无论年纪大小,一律可以称之为女孩。
于是我便开始讲课。
其实,学习中文,只是相当于他们的一种兴趣课,一般很少有学校开中文课,通常美国学生所学习的外文,以法文,德文,西班牙文等居多。
在我开始讲课后,一个男孩子忽然冲入教室,他看了我一眼,有些吃惊,然后说了一句:“我是不是走错了?”
我回答他说:“这里是中文课。”
他便又走了进来,这是一个身材十分高大的年青男孩,后来我知道他叫约翰。
谁又会想到,一个迟到的学生,会与我发生千丝万缕的联系,时间过去了许久后,我才能够正视那样的一段过往,曾经使人彷徨不安的时光。
我很快受到了这些年青孩子的欢迎,课程才过去了一半,他们便提议到本城北方的苏必利尔湖去游玩。
美国的年青人十六岁就可以拥有驾照,这个班级的学生大多是十七八岁的,因此基本上是自己开车。
从本城到苏必利尔湖大概要开三个小时的高速公路,当他们热情地邀请我参加时,我自然欣然答应。
我很喜欢和这些年青人在一起,虽然我也年青,但和十几岁的青年已经不同。
与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总是使我联想到我的高中和大学生涯,过往的时光时而会在梦镜中出现,我常常会想起那些如生活过客一般的人,他们有些仍然生活在我出生的那个北方小城市,有些已经不知道飘泊去了何处。
想起了他们,我便有一种人生如梦的感觉。
二十多年的时光,我觉得我已经很老了。
因为是贵族学校,因此学生们都开的是名车,只有我这个老师开的车最差,但这些孩子却并没有表现出来,虽然有的时候你会觉得美国的年青人很没有教养,但有时又会觉得他们很会体贴别人。
大概有十辆车向苏必利尔湖进发,有点令人侧目的气势。
这湖是全球最大的淡水湖,听说是无法望到边际的。
中午时分,到达湖边。
那一天天气澄彻,这里能见度极佳,泊好车后,十几个年青人有说有笑地向湖边走去,我跟在他们的身后,觉得自己真地好象老了一般。
到了湖边后,听见波涛拍岸的声音,远远望去,果然没有边际,我心里忽然一动,这涛声似乎让我想起了什么。
这时我听见一个男孩子用清楚的中文大叫:“听,大海的声音。”
我悚然一惊,回头去看,约翰站在我的身后,他这一句中文说得十分纯正,完全没有美国人讲中文的怪腔怪调。
我遥望天际,也不由重复了一声:“是的,大海的声音。”
我的思维不由飘远,一些沉年的往事,忽然清晰地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