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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53章:双线战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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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八点四十五分,林暖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楼下那辆白色的公务车缓缓停稳。
雨水顺着玻璃窗蜿蜒流下,将城市的晨景晕染成一片模糊的灰蓝。她手里握着已经凉透的咖啡杯,指节微微发白。
“他们来了。”江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暖轻轻“嗯”了一声,收回感知中的意识,转身看向已经准备好的团队。
王姐穿着深灰色职业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怀里抱着三个厚重的蓝色文件夹。她的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只有微微抿紧的嘴角泄露出一丝紧绷。
“成立至今的所有账目,”王姐的声音很稳,“包括七十二笔捐赠的银行流水、对应协议、四百三十五张支出票据和项目报告。近三个月的资金流向图我也打印了五份。”
苏晴快步从会议室走出来,手里的平板屏幕亮着:“舆论监测显示,‘动物保护组织账目疑云’的话题在本地三个主要论坛同时出现。最早的发帖时间是今天早上六点十七分——比稽查组上门早了将近三小时。”
她把屏幕转向大家。那些帖子的用词看似客观克制,但字里行间充满暗示:
“我们当然支持动物保护事业,但任何慈善行为都必须接受监督。”
“听说该组织负责人有特殊背景,能‘听懂动物说话’,这科学吗?”
“最近他们高调介入宠物殡葬行业,这背后是否有商业利益?”
小雨咬着下唇:“评论里已经有人在问,是不是借动物之名敛财…”
“这是组合拳。”江寒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先通过税务举报动摇我们的公信力,再用舆论质疑我们的动机和方法的科学性。两步同时进行,让我们腹背受敌。”
他走到白板前,用红笔在“赵文博”的名字周围画了一个圈:“他的策略升级了。不再试图掩盖事实,而是要摧毁揭露事实的人。”
敲门声在这时响起。
稽查组来了三个人。带队的孙科长四十多岁,戴着黑框眼镜,表情严肃但不带敌意。跟在她身后的一男一女看起来更年轻些,手里都拿着记录本和执法记录仪。
“例行检查,请配合。”孙科长出示证件,“我们接到实名举报,需要调取贵机构近三年的全部财务资料。”
“资料已经准备好了。”王姐将文件夹放在会议桌上,动作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这是我们机构的登记证书、免税资格证明、以及过去两年的年度审计报告副本。”
孙科长的目光在那摞整齐的文件上停留了两秒,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通常被突击检查的单位,很少能准备得如此完备。
检查开始了。
林暖和江寒坐在办公室外间的工位上,能透过玻璃门看到会议室里的情形。孙科长和年轻男稽查员仔细翻阅着账本,女稽查员则在电脑上核对电子数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林暖闭上眼睛,再次将意识扩散开来——但这次,她刻意避开了会议室,将注意力集中在办公室内。
她听到小花在猫爬架最上层的心声:“那两个人又来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久了。小暖今天没有摸我的头。”
她听到核桃在食盆边的想法:“罐头呢?早上该吃罐头了。为什么大家都站着不动?”
这些平常的、带着小动物特有抱怨的思绪,莫名地让林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无论外面的风雨多大,这些被她保护着的生命,依然过着它们简单而真实的生活。
一个小时后,会议室的玻璃门开了。
孙科长走出来,脸上的表情比刚来时缓和了许多。
“账目很清晰。”她直言不讳,“每一笔超过五百元的支出都有对应票据和说明。捐赠收入和银行流水完全匹配,资金使用方向也与你们的公益宗旨一致。”
王姐轻轻松了口气。
“但是,”孙科长话锋一转,“举报材料中提到几个具体疑点,涉及三笔大额捐赠的对方账户信息。我们需要进一步核查这些账户的合法性。在此期间,请保持账目公开透明,配合我们后续的调查工作。”
“我们会的。”林暖站起身,“孙科长,可以问一下吗?举报材料…是否包含我们未公开的内部信息?”
孙科长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
“按规定,我不能透露举报人信息。”他最后说,“但可以告诉你,举报材料非常专业,包含了一些非公开的运营细节。这意味着举报人很可能对你们的运作方式有一定了解。”
这句话像一颗冰水,滴进每个人的心里。
送走稽查组后,办公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内部信息泄露?”陈宇轩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我们被渗透了?”
“不一定。”苏晴的指尖在平板屏幕上快速滑动,“也可能是外部监控。比如,如果赵文博派人长期跟踪我们,记录我们的活动轨迹和合作对象,再结合公开信息进行推断,也能拼凑出看似‘内部’的情报。”
她抬起头,眼神锐利:“但无论如何,这说明我们的对手非常了解我们——了解我们的工作模式,了解我们的弱点,甚至了解我们每个人的角色。”
就在这时,小雨的电脑发出一声提示音。
“苏晴姐,你看这个。”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屏幕上是一篇刚发布的深度报道,来自一个拥有百万粉丝的本地自媒体。标题用加粗字体写着:《科技还是玄学?起底“动物心声”背后的真相与迷雾》。
文章长达五千字,结构严谨,旁征博引。
前半部分“客观”介绍了林暖和她的团队,甚至引用了他们早期救助案例的媒体报道。但后半部分笔锋一转,开始质疑:
“据业内人士透露,该组织使用的‘心理模拟设备’成本低廉,实为市场上常见的生物信号监测仪改装而成…”
“多位匿名动物行为学专家表示,目前科学界尚无任何技术能‘实时翻译动物思维’…”
“该组织近期频繁与宠物医疗机构接触,推动签订‘独家合作协议’,其商业意图值得警惕…”
最致命的是,文章末尾附上了一张模糊但可辨认的照片——正是林暖昨天在医院为李医生佩戴那个伪装设备时的画面。
“照片是谁拍的?”大刘的声音压抑着愤怒。
“角度是从病房窗外拍的。”陈宇轩放大图片,“距离至少五十米。这是专业的长焦偷拍。”
办公室里空气凝固了。
他们不仅被监控,连最核心的能力伪装手段,都已经被对手拆解、分析,并准备公之于众。
林暖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这不是普通的舆论攻击,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认知战——目的不是辩论真相,而是在公众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
一旦人们开始怀疑“动物心声”是骗局,那么他们揭露的所有黑暗,都会变成“别有居心的捏造”。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李医生。
林暖接通电话,按下免提。
“林小姐,那篇文章我看到了。”李医生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明显的焦躁,“还有好几个同行打电话给我,问税务稽查的事是不是真的,问你们那个设备到底怎么回事…你们现在处境很麻烦。”
“账目没有问题,稽查组已经确认了。”林暖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至于那篇文章——”
“那篇文章是放屁!”李医生突然提高了音量,这个一向温文尔雅的老医生罕见地爆了粗口,“我亲眼看到的!我亲耳听到的!多多当时的心声,那些细节,那些情感——那不是机器能模拟出来的!那是真实的生命在说话!”
他喘了口气,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抖:“林小姐,江医生,我有个提议。多多的状态…可能撑不过明天了。告别仪式,我们提前。就定在明天下午三点,在我们医院的小礼堂。”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坚定:“我会邀请我所有信得过的同行,还有两家我认识的、有良心的媒体。我们不解释,不辩论,我们就做一场真实的告别仪式。让所有人看看,什么才是对生命的尊重,什么才是我们这些穿白大褂的人真正该做的事!”
电话挂断后,办公室里安静了足足十秒钟。
然后,苏晴第一个笑了。那是带着疲惫、但充满力量的笑。
“李医生说得对。”她说,“当对方试图用污水泼脏你时,最好的反击不是擦掉污水,而是让自己干净得发光,让所有人都看见那污水有多脏。”
“小雨,准备告别仪式的直播方案。”
“陈宇轩,检查我们所有的电子设备,排除监控风险。”
“大刘,加强办公室的物理安防。”
“王姐,准备一份更详细的财务简报,明天和告别仪式的记录一起发布。”
“阿寒和我,”林暖接过话,“去陪多多走完最后一程。”
分工在几句话内完成。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只有沉稳务实的安排。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都知道明天的战斗将决定“曙光”能否继续照亮前路。
窗外,雨渐渐小了。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如金色的剑,刺穿灰蒙蒙的天空。
江寒走到林暖身边,递给她一杯刚冲好的热可可。
“明天会很难。”他看着窗外那道越来越宽的光缝说。
“但必须赢。”林暖接过杯子,温热从掌心蔓延到心底。
“小暖,”江寒轻声说,“如果明天之后,还是有很多人不相信呢?如果赵文博用更大的资本,买通更多的媒体,雇佣更多的水军呢?”
林暖沉默了一会儿。阳光终于完全穿透云层,照进办公室,在她侧脸上镀了一层金边。
“那就再赢一次。”她说,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自然规律,“再赢一次,又一次。直到相信的人多到他们买不过来、雇不过来为止。”
很简单的话。
但江寒知道,这简单的承诺背后,是一场可能持续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漫长战争。
林暖喝完了最后一口热可可,把杯子轻轻放在桌上。
“我去医院看看多多。”她说,“告别之前,我想多陪陪它。”
“我送你。”江寒拿起车钥匙。
仁爱医院住院部,傍晚六点。
多多躺在特护病房的软垫上,身上盖着它最喜欢的那条小毯子。它的呼吸很浅,胸脯的起伏几乎看不见。但听到开门声时,它还是慢慢睁开了眼睛。
林暖在垫子边坐下,伸出手轻轻抚摸多多稀疏的毛发。
李医生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里拿着那个蓝色的保温杯。他把杯子放在多多够得着的地方,虽然明知道多多已经喝不了水了。
“主人下午来了两个小时。”李医生轻声说,“她给多多讲了它小时候的故事。讲它第一次学会捡球,讲它第一次跳进河里游泳,讲它每年生日都会得到的那个牛肉蛋糕。”
“多多一直听着,直到最后睡着。”李医生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说,这是她给多多讲得最完整的一生。”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监测仪发出规律的、轻柔的滴答声。
窗外的雨完全停了。夕阳的余晖从西边的窗户斜射进来,把整个房间染成温暖的琥珀色。
多多在光里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而悠长。
它没有害怕。
它只是很累,很累很累了。它完成了漫长的等待,等到了主人的告别,等到了所有该记住的回忆都被温柔地复习了一遍。
现在,它只需要最后一场仪式,就可以安心地、带着满满的爱,去睡那个很长很长的觉了。
林暖轻轻握住多多的一只前爪。爪垫已经失去弹性,粗糙而干燥。
她没有传递心声,也没有通感感受。
她只是握着,像握着一个老朋友的手,在夕阳里静静地陪着。
明天下午三点,小礼堂。
那里将没有谎言,没有算计,没有污水和阴谋。
只会有一场真实的告别,一个生命完整的句点,以及所有爱它的人,郑重说出的那句——
“再见,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