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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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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见面的地点约在了源予尧常去的一家私人茶室,这里环境清净,檀香的香气渐渐融化在悠远的琴声中。
他提前半小时就来到了这里,特意选了个靠窗光线柔和的位置等着盛樾。
每次听到楼下响起门响的风铃声,他都会心跳一紧,下意识地望向门口,等待目光被那个期盼的身影填满。
可惜一连几个人都不是,源予尧失落地坐回原位,不停用手摩挲着手上的茶杯。
当盛樾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时,他的眼睛猛地一亮。
“师兄!这里!”
盛樾穿着深色衬衫和长裤,这身是很简单的搭配,可偏偏穿在他高挑的身形上总是格外的吸引人。
“少爷,久等了。”
源予尧扬起灿烂的笑容,撒了一个小小的谎:“没有,我也刚到。”
“师兄,先喝点热茶。你吃早餐了吗?我点了些清淡的点心。”
盛樾接过源予尧递来的茶杯,自然地回应:“谢谢少爷,我吃过了,您呢?”
刚才递过去茶杯的时候,源予尧的指尖不经意间和盛樾触碰了一下,他迅速收回手,耳根有些发热,连忙低头掩饰般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啊,嗯,我也吃…吃过了。”
怎么还结巴了……
源予尧在心里暗自唾弃自己的反应,担心盛樾看出来什么不对劲,他连忙拿出平板电脑将程曦发来的几段监控调出来。
“师兄你看,监控里有发现!”
几段监控位置在园区后门有一条僻静小巷,距离画室后窗更近。
拍摄的人影并不算是很清晰,但是火灾发生前两天的深夜以及火灾当天下午,都有同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这个监控的边缘。
那人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脸,右脚似乎有点颠簸,左手食指那里也有明显的断指痕迹。
盛樾认真滑动着屏幕上那几段重要的视频,手背上清晰的骨节和微微凸起的青筋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好看。
两个人的距离有些近了,近到源予尧能闻到盛樾身上清爽的栀子气息。
心跳的节奏越来越不稳,源予尧悄悄念叨着,原来师兄喜欢这个味道……
“所以这个右脚微跛,左手缺了食指的人,”盛樾转向源予尧问道,“您之前打听的时候,季先生身边有没有符合类似特征的人?”
源予尧立刻坐直,强迫自己的注意力从盛樾的侧颜中抽离,快速在记忆库里搜索。
“右脚微跛,左手缺了食指……”
他喃喃重复着,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等等!岚哥好像提过,半年前画室翻新装修的时候,江储泽找来了一个收尾的电工。岚哥说他虽然身体有些残疾,但是手艺不错,好像…叫王什么成?”
“我问问岚哥,他肯定记得!”
他立刻拿出手机,给季迟岚发去了信息。
编辑消息的时候,他注意到盛樾趁这个间隙拿起一块他特意准备的绿豆糕送进嘴里慢慢嚼着。
他的脸颊在咀嚼的动作下微微动着,表情还是那副平静到甚至有点严肃的样子,可品尝甜点的样子却又格外认真。
而且,在吞咽下去的那一刹那,源予尧看到他总是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角放松了那么一点点。
源予尧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又痒又软。
盛樾师兄总是这样,用最冷静自持的外表,偶尔会做着有点孩子气的事情。
就像上次来家里,他养的蓝山双色的布偶妹妹咪宝对这个大哥哥似乎很感兴趣,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来到盛樾脚边。
盛樾当时正在看手机上的信息,低头的时候被那抹移动的蓝色瞳孔吸引了。他看似无意地将脚往前挪了一点点,正好让咪宝蓬松的尾巴扫过他的鞋面。
等到咪宝主动蹭了蹭他的裤脚时,他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手上的动作却很诚实,伸出手轻轻挠挠咪宝的下巴,让这个小家伙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小声喵呜着。
那一刻,盛樾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落日的余晖和他眼底的橘色彼此交融,成了柔化源予尧心尖的那滴清泉。
爱吃甜食、喜欢栀子花香、会在舌尖被热茶烫到的时候发愣、会被毛茸茸的小猫吸引,这一点点细微的举动让那个看起来无欲无求的盛樾,渐渐变得充满鲜活的气息,也让观察到这些的源予尧不由自主地偷偷心动。
“叮。”
源予尧的回忆被新消息的提醒打断,季迟岚给了他准确的回复,说对方叫王德成,五十岁,是个接零活的电工。
源予尧又联系了一家建材市场的熟人,从他那里得到了更多信息。
王德成经常在各个建材市场装修工地揽活,他的右脚是早年工伤落下的毛病,左手食指是年轻时打架被切断的。
最关键的是,这人有购买有机溶剂等化学品的渠道,而且据熟人说,王德成最近好像接了笔私活,神神秘秘的。
人物特征、携带物品、购买渠道,几乎都对上了。
盛樾心里有了计较,这个缺钱、有门路、而且熟悉季迟岚画室所有电路布局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江储泽找来执行纵火的人。
清晨的市一院走廊里难得有几分安静,自从受伤以后,陆洵每天都会提早一些到办公室,今天也是一样。
同科室的住院医师赵可明手里拎着杯豆浆推开办公室的门,脸上带着一贯的朝气笑容:“陆哥早,今天也这么早?”
“早,”陆洵抬起头对他笑了笑,试图用左肘压住一份滑动的文件,“手不方便,动作慢,就早点过来。”
赵可明看着陆洵包扎结实的右臂就一阵难受:“你这胳膊我看着就疼,你说你当时怎么就敢直接上手去拽啊?多悬哪,万一你也下去了怎么办?”
陆洵用左手拿起笔,尝试了一下握笔姿势后又无奈放下:“当时哪顾得上想那么多,总不能真看着他掉下去。现在想想,是有点后怕。”
“何止是有点!”赵可明夸张地拍拍胸口,“陆哥你这医者仁心是真拼。不过说真的,主任让你多休息是真心的,科里大家也都担心你。你这手可是外科医生的宝贝,千万别硬扛!”
陆洵心里一暖:“知道,不过有些事还得盯着,季迟岚那边……”
“理解理解,”陆洵尝试了几次都没能顺利打开的瓶盖,被赵可明很有眼力见地伸手拧开,“喏,有啥需要动手的吱一声,别客气。”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陆洵笑着接过杯子,“估计这段时间写字得像蜗牛爬。”
赵可明拍胸脯直笑:“没事,有我呢,我帮你记!”
两人正说着,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陆洵抬头看过去:“请进。”
一个身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走了进来,他身姿笔直,额前几缕碎发微微垂落,稍稍中和了那份过于严谨的锐利感。
“陆医生,早。我是神经外科的沈述珩。”
陆洵立刻反应过来,科室主任老陈昨天给他介绍了神经外科的沈副主任,看看他受伤手臂的情况。
他没有想到这位副主任会这么年轻,看起来要比他还小几岁。
陆洵放下手里的杯子迎了过去:“沈医生,你好,麻烦你跑一趟了。”
赵可明怕打扰他们说话,于是悄悄拿起手机走向一旁的休息室关上门。
“陆医生客气了,”沈述珩走到陆洵身边,将影像袋里的里面几张片子抽出来对着窗光举起,“影像科送来的片子看着有些不对劲。”
陆洵凑近些,发现那是他右臂的核磁共振像。
沈述珩用手指点了点片子上的某处阴影,微微皱起眉:“神经牵拉损伤,看得出来程度不轻,需要进行制动休息,否则神经持续受到压迫,以后对手部精细功能的影响会很大。”
他和陆洵都是医生,自然明白神经受损对于一位主刀医生来说有多严重。
陆洵的心随着他的话往下沉了沉,果然还是有问题吗。
“我会给你一份书面建议,包括现阶段的用药以及后续的恢复治疗方案,”沈述珩将片子仔细收好,垂下眸看着他的手臂,“虽然这些话不该我说,但是带伤工作,从神经恢复的角度看,绝对是弊大于利。”
陆洵苦笑着叹了口气:“尽量调整,毕竟手头还有病人,我会遵从医嘱的,谢谢沈医生。”
沈述珩明白他的意思:“好,加个联系方式吧,我把建议书发给你,另外后续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和我说。”
“好,麻烦了。”
陆洵拿起桌上的手机添加了微信,一张黑白显微镜下的神经元头像映入眼帘,就连微信名都是直白的沈述珩三个字,陆洵不由得感慨确实像是眼前这个沈医生的性子。
添加成功后,沈述珩在手机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
“发给你了。”
陆洵的手机一震,是沈述珩发来的一个PDF文件。
“这么快?”陆洵有些意外。
沈述珩收起手机看他:“用的模板,根据你的片子调整了几个参数和注意事项,还有药物建议也在里面,口服和外用的都有,你可以参考一下。”
“不过,”沈述珩在陆洵试图用左手笨拙固定手机的动作上停留了一刻,补充道,“你近期的手术安排怎么处理?”
陆洵叹了口气,这正是他现在最棘手的问题。
“已经跟陈主任汇报过了,近期几台需要高精细度的手术都转交给刘副主任了。门诊和查房我会尽量坚持,但操作部分恐怕也得拜托同事了。”
沈述珩微微颔首,对他的安排表示认可,之后说了些具体的修养建议后离开了。
门关上的下一秒,赵可明的脑袋从休息室探了出来,确认沈述珩走了之后,他才蹑手蹑脚地溜回来。
“陆哥,”他凑近陆洵,压低声音调侃,“这位沈医生一直都是这种……嗯,人型说明书风格吗?说话跟打印出来的诊疗规范似的。”
陆洵一边翻阅那份PDF文件一边笑了笑:“是挺严谨的,但是说的每个字都很实用。”
话说完陆洵先一步去查房,赵可明挥了挥手,说等下就去找他。
赵可明拿起早上买的豆浆,无意识地用吸管戳了几下,嘴里小声地咕哝起来:“奇怪了,明明一个是温和有礼貌的陆哥,一个是冷得像冰块一样的沈医生,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他挠了挠头,努力捕捉那种微妙的感觉。
“可怎么就觉得……他们哪里有点像呢?”
查房的第一站就是李秀萍的病房,陆洵敲了敲门走进去先问好。
“早啊,李阿姨昨天睡得怎么样?”
李秀萍靠在床头,脸色还是有些虚弱,听到陆洵这句关心笑了笑:“挺好的,陆医生你这手怎么样了,还好吗?”
“不碍事,好多了,”陆洵用左手拿起床尾挂着的病历夹翻看,又查看了一下她手背上的留置针,“还有没有觉得腹胀或者哪里不舒服的?”
李秀萍轻轻摇头:“都好,你们医生工作辛苦,自己也要多当心身体啊。”
“还有,”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真诚的感激,“陆医生,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小樾都跟我说了,他现在那份兼职很好,是你帮忙介绍的。这孩子最近跟我说话的时候,感觉心里好像比之前轻快了点,脸上的笑容也多了,真是麻烦你费心了。”
陆洵将病历夹合上,温和地看向她:“您别客气,盛樾很优秀,那份工作也正需要他这样的人,我能帮上忙就好。”
他嘱咐着:“您最近的指标有些波动,下次化疗前我们需要再评估一下,可能会调整治疗方案,不过最重要一点,还是要保持心情舒畅。”
李秀萍点点头,脸上还是那副笑,可眼里那点有些发暗的神色藏不住。
陆洵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里那抹黯淡,放下手里的病历夹开口:“怎么了?”
李秀萍一怔,眼眶迅速泛红,犹豫了很久还是说出了真心话:“这病一天就要烧掉那么多钱,我看着小樾没日没夜地奔波,心里像刀割一样。有时候半夜睡不着,就想,要不…就算了吧,别治了,孩子太苦了……”
她低下头仓皇地掉泪,手忙脚乱擦的时候发现眼前多了张纸。
是陆洵递来的。
他直视着李秀萍,眼里多了些安抚:“但是您有没有想过,对盛樾来说,什么才是真正的苦?”
李秀萍攥紧手里的纸,流着泪抬起头看他。
“花钱、奔波、劳累我想对他来说都算不上苦,”陆洵用手撑在床尾的栏杆上,轻声说,“最苦的,就是拼尽全力却留不住您,是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但是无能为力。他现在做的每一份兼职,熬的每一个夜,就是为了能让您有机会接受更好的治疗,能陪他走得更远一点。”
“您如果现在放弃,那他之前所有的努力就真的失去了意义,那才是压垮他的遗憾。”
他看见李秀萍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滚落下来,语气稍稍放软:“您要相信盛樾,他比我们想象的都更坚强,也更有能力。您接受治疗,好好配合,保持好的心态,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和安慰。”
陆洵的这番话戳中了李秀萍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狠狠闭上眼,用力点头露出一个笑:“陆医生,谢谢你……我…我会配合的,为了小樾……我也得再争口气。”
陆洵暗暗松了口气:“这就对了,您先休息,放轻松,别多想。”
走出病房的陆洵脸色并没有刚才那样舒缓,他再次翻开李秀萍的病历,眉头微微蹙起。
那些安慰的话就是他作为医生小心守护的那点微弱光源,可他也十分清楚,这点光下面是更加深沉的黑暗。
最新的报告显示,这几次化疗下来,李秀萍的身体状况并没有预想中恢复的那么好,甚至有几项数值正在接近临界点。
所以下一次的治疗方案必须更加谨慎,看看能不能在维持疗效的前提下,为她争取更多相对舒适的办法。
就在他眉头不展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陆医生,有个穿西装的人朝季迟岚的病房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