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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牢姐的肩头给你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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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妖,性善。三月梨花开,当作迎春使。
它们的毒,不如说是一种祝福——织一场旖旎斑斓的梦,让人得偿所愿。只是梦醒之后,终究会留下几分怅然。
“你来自白玉京?”清朗的声音响起,空茫朦胧,听不真切。回声延伸到山的那边,似乎是不久之前,又恍若隔世。
“'琼楼金阙,玉阶千丈',可当得真?”
“我不过一个敲钟的,哪能知道那么多?”
是谁说的呢?
她忘记了。
柳清圆半跪在地,感受着脸上转瞬即逝的温软触感,竟罕见地怔了一瞬。她垂眸看着怀中少女泛红的脸颊,眼底神色莫测,最终只是抬手,用指腹极轻地蹭了一下自己被亲过的地方。
是喝醉了吗?还是她低估了那小妖?为何柳莺娘会这般……
柳知微搂着她脖子的手一松,柳清圆暂时得到了自由。她活动一下身躯,妖物的模样清晰可见。
树皮一样的脸,全黑的瞳孔,只有一双手如少女娇嫩,树桩做成的躯干,伸出五个分叉把四肢和脑袋串到一起,跟木头娃娃似的,十分瘆人。
柳知微:“……”长得好丑。
不知道吃了它会不会拉肚子。
“看来没有留你的必要。”
这法子她许久不用过了,原是她从花仙子那里学来的小把戏。如今却成了她用来斩妖的法子,不晓得花仙子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吸收,复刻。
借助师父给她的护身符,她以己身为容器,可接纳一切苦煞,亦可为己所用。可是这副人类的身体,能承受得住这力量吗?
她不知道,唯有放手一搏。
柳清圆感到有一阵力量蓬勃而出,挤压她的内脏。随着吞食妖力,她身上长出藤蔓,开始疯狂撕扯那妖物的躯体,几乎要把它撕成碎片。
它好像没有痛觉,不哭不叫,只一个劲后退着,延缓受到的攻击,迅速长出新的藤蔓。
她向它伸出食指,剩下的一点妖力全部凝聚在指尖,准备给它致命一击。
一道少年的嗓音却从旁斜插进来。
“毓娘娘……您是毓娘娘的传人?”
柳清圆抱着柳知微的手颤了一下。她温婉的眉目间悄然渗入一丝杀意,那张被柔婉神色遮掩的脸上,属于柳知微初见她时的锋利英气,正一点点刺破伪装,重新显露出来。
“请您不要生气,我姐姐她执念太深,因您妹妹阴气过重,便诱发了杀意,现下我已暂且压制住了她。”
“求您放过我姐姐好吗?”
柳清圆的指甲却一点点变得锋利,指尖凝聚起一点危险的幽光,抵上这花妖的眉心——
“你凭什么觉得,伤了我妹妹,又知晓我的身份之后,你们还能活着离开?”
那花妖抬起眼,全黑的瞳孔里映出柳清圆的脸,“您妹妹一事……这位姐姐实在本领不小。小妖愿代她承担罪责,助您掩盖她所行之事。”
柳清圆想起那道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终究还是默许了。
花妖拖着那副残破的身躯,一步一踉跄地跳进池子里,捞起了那堪称“焦炭”似的炮灰哥。
焦炭封瑾遥吐血:“……”
你们煽情够了吗?我感觉我还能抢救一下。
它将那具焦黑的尸体拖上岸,随手折下一段花枝,凌空轻划。指尖流转间,一道泛着微光的符印浮现,清辉摇曳,仿佛笔下生莲。
焦臭的尸体忽然被流光笼罩,待光点散去,竟已恢复如初,肌肤完好,气息平稳,仿佛从未经历过那场惨烈的雷击。
“这还不够。”柳清圆神色未动,“知晓我身份者,死罪难免。”
花妖依旧以那副少年青涩的嗓音,恭敬回道:“若小妖……知晓毓娘娘遗骨下落呢?以此换我姐姐一个往生,可否?”
柳清圆的指尖微微一蜷。
“……你可在小妖身上下死咒,”花妖伏低身子,“自此,小妖只为您所驱使。”
“待您履约后,您自可心想事成。”
风穿过林叶,四周静得只余枝叶摩挲的碎响。柳清圆眸中幽光浮动,良久,她开口应道。
“可。”
话音刚落,那木叉子做的身体突然僵住,化作一个不会动弹的粉色兔子玩偶,眼中的灵光彻底熄灭。
柳清圆这才转向躺在地上的封瑾遥。她眼眸深处逐渐泛起蓝紫色的微光,俯身,指尖轻点其眉心,语调低缓而蛊惑人心:
“你看见沈府上出现了可怕的花妖,害怕得慌不择路,掉进了池里。冷水一激,便神志不清,心智不全……往后,你只会记得这些。”
她的指尖离开他眉心的刹那,一缕金粉色光尘,自他墨绿的衣襟悄然飘散,没入泥土。
“这是你应得的,”她轻声说,宛若赐福,“吾给予你的恩赐。”
封瑾遥静静躺在缤纷花丛中,衣角被风轻轻掀起。他倏地睁开双眼,眼中是一片空洞的迷惘,如梦中呓语般反复喃喃:
“花妖……吃人的花妖……救救我……救……”
柳清圆满意地勾起唇角,那笑容里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悲悯:
“乖,你做得很好。”
*
柳知微走后,桌上单留下来的鸟,啄啄笼子的门,立马现出一个洞,它趁着众人迷醉,悄悄走出笼子,伸展双翅,欲高飞向天。
羽毛舒展开来,流光百溢。它仰天一声长啸,眼看就要回归自由,忽一只手抓住了它。
差一点就要越狱成功的鸟发出最后一声抵抗:“叽叽!!!——”
一道黑影下压,少年阴恻恻地盯着它道:“一百两,可算找着你了,你要去哪里啊?”
鸟差点被沈流商掐断了气。
少年把鸟强塞回笼子里,张望着寻找沈如雁的身影。情急之下还被桌子绊倒了,沈流商硬挨了一个狗啃泥。
他踉跄起身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得马上告诉阿姊。
靖王这招太狠了,这是要把他阿姐往绝路上逼啊!
“咳……装模作样的东西……”他低声骂了句,眼前却阵阵发黑。
沈府后院。
花香越来越浓,浓得发腻。他看见柳知微的身影在花影深处一晃而过,耳畔那朵牡丹红得像要滴血。
“……柳知微?前厅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你竟然到这里躲清闲来了?你不晓得那靖王是有多么……”
透过婆娑花影,他一眼望见了旁边的沈如雁。正待上前,忽有一人从暗处惊现,以纱覆面,伸手揽住了女子的腰。
沈流商一惊,张口喊她,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他追着沈如雁的身影而去,却怎么也抓不到她,结果一阵头晕目眩,忽的倒在了地上。
少年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笼子里的傻鸟被他颠得晃了一阵,滚到地上,头砸在地上,慌乱拍打着翅膀,不小心撞上了一根粗壮的树枝,也摔在地上昏迷过去。
*
“缉妖司查案,闲人回避!”
沈流商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眼。身着深蓝箭袖劲装的青年蹲在他面前,指尖夹着的朱砂符箓化作青烟。
“醒了?”青年声音清润,“在下,现任缉妖司统领。方才你被妖气所冲,现在可好些了?”
沈流商一个激灵往后缩,手忙脚乱地摆出拳架:“小、小爷我才不怕什么妖气!”可惜发颤的声线出卖了他。
纪双扉眼底笑意浅浅,从袖中取出一枚安神符:“是是是,小郎君英勇。只是那花妖狡诈,还需小心。”
“你们有完没完?老娘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刚走进花林没几步,就一阵头晕,直接栽倒了……连花妖影儿都没看到,你们还要我怎么说!”
近处还在接受盘问的沈如雁看见沈流商的身影,方才强撑的冷静自持瞬间碎裂。
她眼眶一红,提着裙摆便扑了过去,一把将还有些恍惚的弟弟死死搂进怀里。
“阿弟!我的阿弟!你可算醒了!吓死阿姐了!”她声音发颤,带着浓重的哭腔,双手不住地在他身上摸索,仿佛要亲手确认他每一寸骨肉都完好无损,“快让阿姐看看……伤着哪儿没有?头还晕不晕?那该死的花妖定是叫你遭了大罪了……我可怜的阿弟啊!”
她力道之大,动作之急切,撞得沈流商胸腔一闷,险些岔了气。但他立刻从这熟悉的、几乎让人窒息的关心中回过神来,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阿……阿姊!”他艰难地从她怀抱中挣开一点空隙,压低声音急道,眼神飞快扫过四周,“慎言!你……你的身份!”
什么“阿姐”、“阿弟”的称呼,还有这般毫不掩饰的失态……若是落在有心人耳中,她在靖王那头费的心思岂非前功尽弃?
沈如雁动作一顿,盈满泪光的眼睛瞪了他一眼。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用力地揉了揉他本就凌乱的头发,斩钉截铁道:
“什么身份不身份!你是我亲弟弟!命都快没了,还管其他的做甚?天塌下来,也没有我弟弟的安危要紧!”
她说着,又将他上下仔细打量一遍,确认他除了狼狈些并无大碍,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攥着他衣袖的手却丝毫未松,仿佛生怕一松手,眼前人又会消失不见。
“姐已经听说前厅发生的事情了,他要来尽管来,姐等明天就去找他好好理论理论!离就离,谁怕谁!”
“姐其实……靖王他是……”要再娶你一次啊!
沈流商怔住了,看着阿姐眼中毫不作伪的惊悸与后怕,心头涌起一股滚烫的暖流。他鼻尖微酸,喉头有些发堵,最终只是低下头,任由她拉着,含糊地应了一声:
“……嗯。”
“等等——”沈流商突然脸色煞白,像是想起了比花妖更恐怖的事,“我晕过去的时候……柳知微是不是就在旁边?!”
沈如雁本以为弟弟要说出什么关键线索,神情骤然严肃:“你看见什么了?”
沈流商顿时如遭雷击,抱头哀嚎:“完了!她岂不是看见我脸着地摔了个狗吃屎的蠢样了?!”
他哀嚎完,看着阿姊和众人一言难尽的表情,自己也觉得有点丢脸,赶紧找补:“咳……我、我是说,她当时在场,会不会也中了招?我们是不是得去确认下?好像就在那荷花池附近啊……”
纪双扉:“……”忘了,陆家人,一家子活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