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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世双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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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一世双尊
寒荒之地,幽冥邪祟破土而出,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百姓生魂被掠,沦为行尸走肉。彼时朝廷大军三战三败,兽界门派内乱不休,唯有一道身披玄铁战甲的身影,手提赤红长枪,孤身踏入邪祟盘踞的苍梧山。
杀尊,枪尖烈焰腾腾燃烧,所到之处邪祟寸寸消融。她在山巅鏖战一日一夜,将噬人神智的邪祟屠戮殆尽。长枪劈碎邪祟本命幡旗的刹那,万千暗魂尽数被她吸入体内,助她冲破境界壁垒。
激战余波震得幸存百姓头晕目眩,有人不慎被一缕枪气扫中,当场身首分离。杀尽邪祟的她转头望向那具误杀的尸体,幸存之人早已跪地叩拜,颤声问她名号。她只淡淡抬首,长枪直指天边流火:“以杀止杀,方得太平;破尽尘嚣,方见本心。”
江南水患滔天,善尊引真火煮沸决堤浊浪,逼退潜藏水底的水祟;西域沙暴肆虐,她覆上火焰纹银面——面具上篆刻的符文,引动天地正气,破尽蜃妖迷幻蜃景,妖邪触之即魂飞魄散,再不敢蛊惑往来商旅。世人不知她真名,只听她念过一句“焚虚妄,守心寂”,便以“焚寂居士”相称。
“破尘”是人赐,“焚寂”是民赐。
烈焰焚心,破尘归寂。焚虚妄,守心寂。
杀尊善尊皆在一念之间,此女,不过二十载,双尊名,真乃战神下凡。
“破尘居士还能苏醒吗?”有人颤声发问。
“我只知她在此地闭关修炼,不知其如何解。”夜听阑回道。
众人当即俯首跪拜,虔诚祈祷:“恳请破尘居士平安归来!”
话音未落,高台上的身影微动。下一瞬,在场众人毫无征兆,各自被无形之力抽出一滴心头血,化作缕缕赤红流光,尽数汇入她眉心。吸食殆尽,倏然睁开血光双眼。
一道半透明的魂体自她体内冲出,与肉身相对而立,二者气息同源,法力一分为二。
“吾借尔等半躯。”
众人被遣至寺庙之外,夜听阑抢步上前,攥住她的衣袖。“砚宁。”
她拂了拂袖子道:“走。”
怪仙大怒,只觉眼前蝼蚁万般碍眼,抬手便引动天际紫雷。紫电破空而下的刹那,青鸢决然赴死。谁料一柄银枪陡然横亘,硬生生替她扛住雷霆万钧的一击。
“九霄!”青鸢快步朝她奔去。
第二道更狂暴的紫雷威势劈落,江九霄旋身将青鸢护在身后,长枪再度横扫,枪尖震出漫天星火,硬生生将紫雷崩散。
“你也放肆够了。”
夜听阑引着一众凡人匆匆赶到,脚步踉跄冲下台阶,指尖挨个探向玄司、叶荼等人的颈侧,万幸只是灵力耗竭,尚无性命之忧。
怪仙怒啸,周身黑雾翻涌如滔天墨浪,旋即召来数道紫电狂龙,毁天灭地之势,直劈江九霄面门。
她神色未变分毫,长枪挽出密不透风的枪花,迸出刺耳的金铁交鸣。劲风扫过,衣袂猎猎翻飞,始终稳稳护住青鸢,半步不退。
怪仙一指,地面数十枚雷球闪着噼啪电光破土而出,朝凡人轰去。夜听阑脸色骤白,当即显露出十尾灵狐真身,狐尾开花,挡在凡人身前。雷球触之即爆,狂暴的雷霆之力将他掀飞八尺之远。
江九霄见状,剑眉紧蹙。她手腕翻转,裂穹刺入地面,口中法诀急速流转。刹那间,枪身爆发出万丈金光,如怒潮般席卷开来,所过之处,雷球滋滋作响,寸寸消融。怪仙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黑雾翻涌的身躯竟被金光灼出片片焦痕。
不死心的怪仙痛叫一声,又是数道紫雷破空袭来。
江九霄眸光一凛,施法凝结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雷霆尽数挡在身外。
一点微光在青鸢掌心亮起,她强撑起虚弱身躯,凝聚体内仅剩的微薄灵力,将那缕微光推向怪仙。
微光撞上雷球的顷刻间,炸开一团刺目白光。怪仙猝不及防,被白光晃得视线骤盲,动作迟滞一瞬。
就是这一瞬的机会!
江九霄眼中厉色一闪,足尖轻点地面,裂穹硬生生穿透层层雷雾,刺入怪仙眉心。
怪仙僵在原地,周身翻涌的黑云与紫雷飞速消散。片刻后,它发出一声满含不甘的痛喊,化作一缕黑烟,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掌门,别走……”叶荼颤着手,攥紧江九霄衣角。
江九霄俯下身,稳稳抱起她,垂眸问道:“门派何样?”
“岁暮派他们……”话音未落,叶荼又昏了去。
江九霄身前漾开一环光圈,踏入其中,身影如轻烟般消散无踪。夜听阑见此情形,当即提步就要追上前去,青鸢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袖子:“不能去,烬宁派的事不好说,先救斯可。”
踏入门坎,药香混着草木的淡清气韵,在庭院中悠悠漫开。木夕派与烬宁派的弟子们匆匆忙忙,将受伤的同门抬往偏殿。
“岁暮派弟子,拜见破尘掌门!”
“弟子拜见掌门!”
此起彼伏的行礼声接连响起,越来越多的弟子围拢上前,躬身行礼。
江九霄抬手虚按,示意众人不必多礼,目光扫过为首的岁暮派弟子,沉声问道:“你们岁暮派,为何会在此地?”
“破尘掌门恕罪。”为首弟子急忙躬身回话,“我派与尘缘派交界之地,劣质岁灵石与虚度光阴之兽相融生祸。尘缘月潭灵气鼎盛,催生出大批时空弃子,我派半数族人遭其吞噬。此獠法力诡谲强悍,我派地界已成险地,凶邪作祟,实在是走投无路……”
话音断在半截,怀中叶荼无意识地轻咳了几声,手死死攥着衣襟,将素色衣料掐出深深的褶皱。垂头看她苍白面容,眼底掠过一丝沉色,抬臂将她交给身旁待命的木夕派弟子:“送她去静室,全力救治。”吩咐完转身便走。
“掌门,您要去哪里?”有弟子急忙出声追问。
“下山。”
“且慢,九霄。”青鸢的声音自身后悠悠传来。
“岁暮域,我们随你一起。”夜听阑与斯可双双现身。
江九霄转过身,目光扫过三人,道:“都歇着吧,养足精神。明日我挑些得力人手,随我出战。”
昼夜交替,出战之日来临。江九霄身着白银盔甲,发冠中的火琉璃仿神力隐隐运转星图。
她抬手,覆上青光面具,玉麒麟自虚空中踏出,蹄下生莲,气息澄明如太古初雪。旋即掌心一振,长枪“裂穹”破空而现——枪尖一点寒芒,压得四周风息凝滞。
“向岁暮派出发!”一声令下。
身后四位烬宁派骄子同时取出面具,木、水、火、土四色麒麟次第现身。
至岁暮派结界前,她手持裂穹枪,手腕发力,一道凌厉的枪气将结界撕裂。
一道玄影凌空浮现,公子衣袂如夜,半面轻纱掩容,手中羽扇缓摇,似笑非笑挑衅道:“蝼蚁……”他尾音上扬,像毒蛇吐信,“也敢前来?”
“有何不敢?”
玄衣歪头一笑,眼中透出嗜血的兴致:“甚好。”
他身下涌出大批时空弃子,黑压压一片,如同潮水般袭来。
空中同时出现三道身影,一女子紫衫,生着狐狸面容,手握一柄古琴,琴弦轻拨,瞳孔变色,身后展显出九尾狐虚影,琴音毁人心魄;
一女子灰袍,头顶竖着一对猫耳,吹玉笛,催人心智;
男子生有一对蝙蝠翅,龇牙咧嘴,双手利爪寒光闪闪,战意盎然,獠牙外露,凶相毕露。
“魄神,他们就交给你了。”
“行。”从三只上古妖兽王内丹传来回应。
江九霄跃下麒麟背,四位麒麟化虚影,成人形,紧随她身后。
琴音袭来,江九霄一枪挡回,震得她心脉微动,捂住心口,稳住心神。
“哈哈哈哈哈,魄神不减当年啊。”玄衣讥笑。
握枪,再战,江九霄腾空而起,向玄衣公子杀去,裂穹枪在法力催动下,裂出无数分身,铺天盖地般袭向对方。玄衣公子立刻召出大批时空弃子抵挡。
她眼神一凛,枪幻化成一条烈焰长鞭。长鞭横扫,抽一个灭一个,抽两个灭一双。
再召出灵影剑剑灵,在时空弃子中纵横捭阖,逐步剿杀。不料一时疏忽,玄衣公子抓住破绽,一记凌厉掌风劈来,剑灵落入下风,强行稳住身形,凝心应对。
木、水、火麒麟的召唤者分别对上三只妖兽王,缠斗不休。
江九霄指诀骤变,裂穹长枪凌空回卷,继而又幻化成一柄巨剑形质。剑影迎风暴涨,玉麒麟真身昂首长啸,魂灵脱体而出。
“麒麟寂——”
清叱裂云贯日,磅礴的剑气席卷四方,大地撕开百丈渊壑,时空弃子连哀鸣都未及发出,尽数化为飞灰。
剑灵护住踉跄的“木”“水”“火”,三人落地时已是气机溃散,抵住心口喘息。对面三尊妖王仅甲胄崩裂数处,眸光里的凶戾反而更盛。
江九霄心中杀意四起,他抬腕引动烈焰,毁天灭地之势:
“南明离火。”
焰色起时白如琉璃,落时赤若丹霞,不焚皮毛,不灼骨血,只沿着妖王魂魄深处那缕鸠占鹊巢的异神痕迹烧去。三声来自远古的尖啸刺破苍穹,而后万籁俱寂,灰烬从妖王空洞的眼眶里簌簌飘散。
与玄衣缠斗至第十回合,半魂之躯摇摇欲坠。先前强行催动南明离火,早耗尽了最后几分元气,此刻经脉如灼,再拖不得。她咬牙运转残存法力,逼出裂穹枪中冰火魂灵,化作一道红蓝交缠的疾光,直刺玄衣心口——
枪尖即将没入胸膛的刹那,玄衣面前忽旋开一团幽深黑洞,将裂穹生生吞没。下一刻,那黑洞竟在江九霄身后绽开,长枪自其中暴射而出,枪尾尚燃着她自己的血焰。
“小心!”
呼喊落时,枪锋已贯穿她的后背。江九霄踉跄一步,鲜血自唇间涌出,如绽红梅。裂穹锵然坠地,她随之倒下。
“主人!”灵影剑凌空掠至,托住她的身躯缓缓落地。
视线模糊之际,江九霄瞥见玄衣左手再度凝起那吞噬光线的黑暗。她染血的手指倏然握紧身旁裂穹,用尽最后气力掷出——
浸血的长枪燃起焚天烈火,快得撕裂风声。玄衣仓皇举扇相挡,羽扇应声碎裂,枪尖贯体而过,将他钉上身后石柱。一声闷哼,那道身影渐渐透明,化为虚无。
“掌门……!”木麒麟跪倒在地,通红的眼眶砸下热泪,一滴滴烫在江九霄渐冷的面颊上。他疯狂催动治愈灵源,碧绿光华如潮水般涌入她残破的躯体。
江九霄却按住她的手背:“不必了。”
话音散在风里,她的身形开始透明、破碎,终化作流萤般的光尘,簌簌消散于天地之间。唯余一枚玉麒麟面具,温润青光流转不息,静静卧在血迹浸染的尘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