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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举杯邀同年 ...

  •   笏卿待人从来友善,市井小民也乐得与他玩笑。一见面,便高呼“狂生”。不料,这和善者却皱了眉——“狂生”听来并不亲切!有人说,他在家中排行老大,可以叫做“洪大”或是“大郎”,皆被一一回绝。
      然而,“狂生”虽不好听,此泼皮十二分喜欢“狂”字,只说此字甚合他心意,又是圣君所定,因其字共七画,便让人唤作“七郎”,也的确亲切不少……
      倒是府中司阍,不知何时竟学会了看人下菜碟。被家宰说过几次,依旧屡教不改!
      笏卿与周剑臣外出归来,恰逢一布衣之士在与司阍争执。一问,乃知此生姓祁名墨字素堂,是外乡来京求学的。只因听闻狂生之名,便想要来拜诣,却被人拦在了门外。
      笏卿白那司阍一眼,上前拉住素堂,邀其并肩入府,留下周剑臣喝斥势利眼。二人把酒言欢,颇为投缘,笏卿便留祁素堂在府中做个自在门客,就此结下亦师亦友之谊。

      这日,笏卿受邀赴同年所设之宴。席间,轻歌曼舞,好不快活。
      酒过三巡,有人唤上一歌姬要赠与笏卿,这厚颜无耻的家伙素爱贪便宜,闻言自是欣然接受。一阵香风拂过,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缓缓走近,只觉是似曾相识,当真容露出,更是满座皆惊。
      “像!太像了!”众人说笑之余,却是渐渐变了颜色——这洪氏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出了名的,纵他狂生“花天酒地”,也未曾沾染女色,以至于坊间传说这位先生有龙阳之好……
      气氛陡然凝住,众人屏息相看。
      却见笏卿并未发怒,只赞声:“好个美人儿!你叫什么?”
      美人有些胆怯,向旁边望了一眼,娇滴滴道:“妾身名叫顺如。”
      众人心道:“完啦!”
      不料那痴汉依旧柔声:“可曾及笄?”
      美人道:“妾已十七岁了。”
      “哦……”狂生饮下一杯酒,哼出长长一口气:“敢问姓氏?”
      “何氏……”
      “啊~”狂生放下酒盏,睡眼迷离,轻声道,“你本不叫顺如吧?”见她怀抱琵琶不答,便又温声接下去,“你既自有名姓,又何必假借她人之字?”转头摸出三锭银铤递上,“人生一世,倏忽百年……你当以自己之名姓,为自己而活!且自去逍遥!”美人道谢退下。
      “哎……”众人望向那送礼之人:“金校尉!洪先生与故夫人鹣鲽情深,此乃人尽皆知的事!不是什么形貌相似的人都……你!你这不是侮辱他么!”
      金诚(字石开)一窘,高声嚷道:“洪钰阶!你见美人儿看都不看一眼?你要不是正人君子,便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就是有断袖之癖!”
      见笏卿面色不霁,众人慌忙劝和,心道此宴即将不欢而散……
      “哈哈哈哈哈哈哈……”却听笏卿忽然哈哈大笑道,“校尉既知某是断袖,何苦又送我美人儿?”
      “你!你你你……”金诚见笏卿欣然受了,半晌说不出话。众人大惊,见他从容不迫,也不知是真是假,却也都说不出话来。终于还是笏卿举杯招呼,众人才重拾雅兴,至大醉而别。
      席间,有胆大者问:“七郎果有此好?”
      “吾子以为如何?”
      “这……果然有诸?”
      “哈~本无此事,而无知者传之,吾子奈何轻信?”

      是夜之后,坊间果然有了狂生乃断袖之传言,更有好事者,作书以记之,引得众人争相传阅,一时之间,狂生名闻天下。
      “嘿!正事不传,逸闻长流。天下之人,果然如此多闲啊……”笏卿感慨一句,却听身旁二人怨言颇多,不禁又笑道,“尔等听了传言,那么……可曾看过那传说?”见二人摇头,笏卿便欣然大笑,转身到案旁,伸手一抽,掌中便有了小册一本,二人看去,赫然是——《别都全秘传》。
      “这这这……”二人听说过,此卷写的是那断袖之事,至于其中人物嘛……此时恰在眼前……
      “如何?”笏卿一扬手,笑道,“我早已看过,写得不错,可谓意趣盎然啊……”说话间,看向二人,“你二人欲一观否?”二人闻声俱是一颤,连连摇头摆手。
      “怎么?何事悚惧?”笏卿从来和善,见人便笑,此时更见愉悦,将小册示过众后,置于案上,对二人道,“此册原是编排我的,虽有流言四起,说我是什么断袖……我当以谣传之罪报官治之。哈!天下真有此等闲人!”笏卿抚掌,看向二人,“然而……此等俗物竟可供百姓一乐、赚众人一笑,若此者,于我无大害,于人有小益,何乐而不从之?我尚不以为意,你二人又何必如临大敌?嗯?”
      “先生……”二人已经急了,异口同声道,“先生之才,出将入相,世上人不说先生之德,却奈何争传这……这这这……这无稽之谈!”
      “哈哈哈哈,无妨……皆说我相貌堂堂,又是只身一人,有好事者要为我做媒,倒也常见。”笏卿躬身拾起惨遭无情手弃于地的小册,掸去灰尘,轻放回案上,笑道,“况且……世上人不是从来多好事者么?不爱歌功颂德,只好奇闻异事,这本是人之常情嘛……至于所传之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虽在其中者,亦不能尽知,何况他人耶?再者,平民百姓又有何辜?”
      “可……这……这是谣传!若有贼人心怀不轨,假借好事百姓之口,传播霍乱社稷之言、诋毁朝廷之语,散布颠倒黑白之事、构陷忠良之说……如之奈何?”
      “果有此事,便依律法处置,绝不宽恕!”
      “便请先生报与有司,查办散布此流言者!不然……只怕日后在百姓眼中,先生不是个为国为民的仁爱之士,倒作了个风流成性的纨绔子弟矣!”
      “哎~此事无伤大雅……我本以为尔等是明理之人,奈何为这世情所困、人情所扰!”笏卿瞪二人一眼,喝道,“再有!尔等本无一官半职,胆敢枉议朝政……便是杀头之罪!”“先生……”
      二人惊觉这笑面不知何时作了怒容,想到他虽从来好脾气,却也并非无能之辈,只得悻悻住口。

      “卿果然如传闻所言?”
      “本无此事,奈何轻信?”
      “卿竟不恼?”
      “哈哈,便是其实,又有何妨?”笏卿道,“我本只身一人,何惧之有?如此一来,便也可少得许多麻烦。”
      麻烦是不会少的……

      次日,狂生又被召入宫中。
      “笏卿!你瞧你这数月以来荒唐行事!言官们弹劾你的折子都堆成山啦!”
      这狂生却挺身答一句:“钰阶只是蹭吃蹭喝!所收礼品一应封在府库中,至于歌姬舞女,皆是当日即遣散,还贴了臣许多钱财……最可惜的,当属我那数百清秋香……”“你!”圣君甩出一叠奏折,“你让我怎么说你好!不是让你不要饮酒么!”
      “钰阶只抿一口,一夜下来,不过三小盏……”笏卿膝行将拾起的奏章双手奉上,却当即又被打散在地。
      “你!”圣君着他一脸无辜相,恨铁不成钢,“朕要罚你三个月的俸禄!你方才说……所收之礼皆封在府库中?那最好!也别叫你那府库劳累了。干脆,一应充入国库去!再有,供出送礼之人,便可算将功折罪!”
      这爱贪便宜的人儿终于吃了哑巴亏,本欲挣扎,在听得“若再狡辩,即刻罢官收监,不得再逍遥”时,也只得伏法了——吃点亏也比失了自在强!
      于是,这狂生被迫收敛了几日,而那送礼之人却皆是以行贿之罪收监,一查,还真就有许多贪官污吏落网,一时之间,民心大快!

      太和三年,二月,苍灵之观建成,却不设道场、不兴斋醮、不奉神仙,只顾敬拜天地,专司求贤纳才、培育儒生之事。同年三月初五,苍灵观主收徒,济济数千之众,皆纳为门客,定曰:三年一小考,九年一大考,成绩优秀者,即上一进,得入希文堂,再入毓英堂,若是者三,入得招贤堂,可拜入狂生门下、得鸿鹄卿真传。
      ——《都成遗录·苍灵观》

      近五个月之久,集全国之力的苍灵观建成。观深三进,每进经由三十三级而上,遍历九十九级而得入最上者,以为天下贤。
      自二月底建成之日,苍灵观便广纳天下有志之士,文武兼修,六艺须通。其中多有寒门之士、多有贫苦百姓出身。欲学者,皆可入观。
      三月初五,吉日也!圣君亲临,赐御书“苍灵观”之匾。又以狂生为观主兼祭酒,主持观中一应事务。当日,便收得弟子近千人,其中门生多慕“狂生”、“第一”之名而来,却无缘一面。
      不愧狂生,如此高傲!
      然而,如此想者,实在错怪笏卿矣——京中人人都知七郎是好相与的,其胸中永怀仁心,面上长带笑靥,言行举止随和自然,颇有故定公之风。况且,“狂生不讲学”是当今圣君下的旨意,孰人敢不照办?
      可若有深究其原因者,则能得知真相——是陛下将此狂生禁足,只许端居在内院。将来重获自由时,也只可在最上堂讲学;即使为下两堂的弟子讲学,也只许在每月初三、初九、十五、廿一、廿七等五日,隔着屏风讲上半个时辰,不得与其见面。
      为此,学生们颇有怨言。好在,朝廷虽不让这“当世第一”给他们讲学,却也从国子监与翰林院拨调了一批闲士,日日给苍灵观中这些有志者授课,倒也是算个实在的好处。

      那观主是个闲不住的,先前被圣君训斥一通,也便收敛了几日,待得风头一过,依旧我行我素,到处混吃混喝。
      前日,此三品朝廷大员竟在光天化日之下与一个地痞大打出手,不出十个回合,便开始躺在街上撒泼打滚,好半晌,总算是为民申了冤,却也丢尽朝廷大员的颜面……
      “七郎……算了罢!”
      “什么叫算了!”那人挣开数只手,擦了嘴角血渍,将一双大袖扎得更紧些,挥舞臂膀招呼众人,“大伙儿都瞧见了啊!此人竟敢当街殴打朝廷命官!尔等还不快去报官呐!”
      那地痞早已傻眼,正欲拨开人群遁走,脚步刚一迈出,却被一只巨鳄钳住,转而鸡仔似地拎起来,恨掷于地。
      “捆了!!!”笏卿揉揉发疼之处,大步朝前而去,“快快送到官府!!!洪某要去告状!!!”忽而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来,要求围观者撑腰,“大伙儿都去!替我做个见证!也好让人知道,不是咱冤枉了此贼!”
      按律,此地痞算是殴打朝廷命官之罪,当杖六十、徒三年、流千里。

      “陛下!那贼子实在无理!”
      殿前侍立之人满心委屈,两个明眸几乎剪出水来,一手轻揉面颊,看去,确已青紫,倒也合他身份。
      含英殿内,圣君用奏章指着他咬牙切齿,胡须哆嗦半天,一个字也未说出口,最后,御笔一挥,又赏他闭门思过、禁足三月、罚俸百石。
      这甩手掌柜的确也打得一手好算盘,如此一来,便心满意足地赚得日日在苍灵观最深处与周、祁二人饮食谈笑,倒也乐得清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举杯邀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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