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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风钥与火门 ...

  •   卷头诗:
      风若裂,剑若断。
      少年抬眼,看见的不是天,
      而是命运张开的深渊。
      ——他仍要往前走。

      空气被宗主一句话压得寸寸碎裂。
      “——闻澜,放下你的剑。”
      灵压像山岳倾下,压得整座心台都发出深沉的呻吟声。
      树影被扯断,夜色被撕开。
      殿门后的金阵亮到刺目。
      闻澜的手指死死扣着风锋,掌心被割开几道深口,却像感觉不到疼。
      他从未反抗过宗主。
      从未违逆过半句。
      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以“剑”对着天灵山的掌权者。
      可霁无舟可能要死。
      岑焚也被卷了进来。
      只有他……
      只有他能挡。
      闻澜抬起眼。
      风在他身后卷成一条长长的白线,像是午夜暴雪中被逼得咬牙呼啸的野兽。
      “宗主。”
      少年的声音轻,却冷得让夜色都寸寸发痛——
      “我不能放。”
      所有巡夜弟子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他拒绝了宗主的命令。
      心宗千年以来,从无一个弟子敢拒。
      杜怀瑾眼底的光轻轻一震。
      那一瞬,他眼中掠过的不是怒。
      是更深的、难以言说的复杂。
      像是——
      看见某个他曾经认识的影子。
      但那影子转瞬即逝。
      宗主抬起手,袖间灵息如大河倒流,逼得空气发出金铁断裂的尖鸣:
      “闻澜,你再进一步,我便——”
      “——宗主。”
      一道年轻却沉稳的声音,生生切断了宗主的灵息。
      岑焚。
      他挡在闻澜前,衣襟半裂、火痕翻涌,像被活火从胸口烧到心尖。
      却仍撑着身体挡住那一掌将落未落的灵压。
      他仰头看向杜怀瑾。
      那眼睛里没有恐惧,也没有恭顺。
      只有一种极浅、极深,却绝对不会退的倔强。
      “请您……不要逼他。”
      杜怀瑾微微眯眼。
      “岑焚,你受伤了。”
      岑焚抬手,擦掉嘴角溢出的血,轻声:
      “弟子无碍。”
      “你挡在他前面做什么?”宗主问。
      岑焚稳稳站着:
      “……他若走错这一步,
      霁无舟醒来,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闻澜怔住。
      心像被什么狠狠抓住。
      岑焚没有回头,但声音极低、极稳:
      “闻澜,我不让你……背这一生的悔。”
      灵压一瞬乱了。
      闻澜胸口狠狠一颤,风锋在他指尖摇了摇。
      他想说什么,却一句都吐不出来。
      宗主的目光落在两人之间,像看一对将被命运撕开的少年。
      眼底那抹沉色更深。
      “霁无舟……不会醒。”
      杜怀瑾轻声道。
      空气像被凛冬之刃一刀劈碎。
      闻澜的呼吸瞬间断掉。
      岑焚身体猛地一僵。
      杜怀瑾缓缓抬眼:
      “他命魄裂得太深。若不用‘容器’,
      他活不过今夜。”
      ——容器。
      闻澜眼底炸开一片红。
      “容器……就是你。”
      宗主第一次将目光落在岑焚身上。
      那一瞬。
      岑焚整个人像被风刮空。
      心脏狠狠揪痛。
      闻澜忽然转头看向他。
      那双眼像接住了天塌。
      “岑焚……”
      少年火焰在风中摇得快灭了。
      却仍微微、倔强地挺着。
      岑焚想笑,可唇角抖得一塌糊涂:
      “师兄……你别管我。”
      闻澜胸口像被一柄冰刃插进去。
      宗主在高处,看着这两个几乎崩裂的少年。
      语气冷得像审判:
      “今晚——
      霁无舟必有一人替。”
      “容器,必须立。”
      “这是天命。”
      闻澜猛然抬眼。
      “——那我来。”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岑焚大吼:“闻澜——!!”
      巡夜弟子跪了一地:“闻师兄不可!!”
      但闻澜站着,风息在他周身沉沉盘旋。
      那一刻,他仿佛将所有恐惧都丢掉了。
      他第一次真正像一把剑。
      锋芒直指命劫。
      “若必须有人替,
      ……那由我来。”
      风声像被他这句话震碎。
      杜怀瑾眼中第一次出现“惊”。
      沉得像某个古老禁忌被触动。
      “闻澜,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
      少年抬头,风压在眉骨上,他却一句一句,斩断退路:
      “霁无舟护我十年。”
      “岑焚替我挡到现在。”
      “这一条命……该我还。”
      “若天命要容器,
      那我就是那个容器。”
      殿前的风瞬间全死。
      岑焚脸色白到透明,像被活生生劈开胸口。
      “闻澜!!你疯了?!你根本撑不住——”
      闻澜轻声:
      “岑焚,不是你。”
      “我不会让你去。”
      “我也不会……让霁无舟死。”
      火光在夜里跳动。
      少年的影被烧得极长极长。
      而宗主终于抬手。
      他看着闻澜,目光深得像要将他看穿:
      “你以为容器……是什么?”
      闻澜眼底没有一丝退意:
      “大不了……死。”
      “我不怕。”
      宗主沉默了一瞬。
      然后——
      轻轻吐出三个字:
      “……那你来。”
      灵阵骤亮。
      天命开始收束。
      闻澜上前一步。
      岑焚几乎是嘶喊:
      “——闻澜!!!”
      夜色在此刻完全崩裂。
      风从天穹倾下。
      命劫之阵在脚下张开。
      少年抬起脸,第一次——
      走向将自己撕碎的命运。
      命劫阵在闻澜脚下缓缓展开。
      金纹从石阶深处亮起,像要把他的灵魄一点点剥开。
      就在那金光即将封住他脚踝的瞬间——
      天灵山的风,忽然静了。
      静得不正常。
      不是停。
      是——被抽走。
      下一息。
      “——轰!!”
      心台上空的风幕被硬生生劈开一道深裂。
      夜云倒卷,如被天穹从中心掀翻。
      一道青白风脉,以绝对压境之势,从天巅直落心宗禁区。
      闻澜心脉猛颤。
      那是他从小就能够一秒认出的风息——
      强悍、沉稳、不容违背。
      容长青。
      风宗宗主,踏风而来。
      他落地的瞬间,没有怒吼。
      没有剑指。
      只有一句低沉、却逼得所有风阵瞬间静止的话:
      “闻澜,退后。”
      命劫阵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像被无形大手压碎,金纹寸寸黯淡。
      杜怀瑾抬眸,目光微沉:
      “……你果然来了。”
      容长青背负双手,青衣猎猎,却连看都没看杜怀瑾一眼。
      他只走向闻澜,伸手将他从阵光中拉出。
      掌心风息一触,闻澜胸口的痛立刻缓了一寸。
      容长青低声:
      “你踏进去,就是死。”
      闻澜抬头,眼里还有未散的红:
      “师尊……霁无舟——他会死。”
      容长青沉默了半息。
      然后,他第一次抬手,按上闻澜后心的风脉。
      “闻澜,你听清楚。”
      “你救不了他。你代替不了他。岑焚也不行。”
      闻澜猛地震住。
      容长青俯身,压低声音,只让他听见:
      “心宗的‘容器术’……
      不是谁愿意死,就能顶上。”
      “你和岑焚——”
      “从始至终,都只是引魂的工具。”
      闻澜瞳孔骤缩。
      “……引魂?”
      容长青点头,眼底是从未给弟子看过的冷意:
      “心宗需要两把‘引魂之钥’——风与火。”
      “你是风。岑焚是火。”
      “你们能把霁无舟的命魄找回来,
      但撑不住他体内的天道灼烧。”
      容长青说出最后一句时,声音沉得像压着一座山:
      “——只有他自己,才能成为容器。”
      闻澜指尖一冷:
      “那……岑焚说的……我替——”
      容长青截住他的话:
      “你若替,就是真的死。”
      “霁无舟也不会醒。”
      闻澜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他抬眼,看向杜怀瑾身边那道命劫阵的金光。
      “那……宗主为什么不说?”
      容长青轻轻冷笑:
      “因为说了,你们就不会乖乖走进他的计划。”
      闻澜攥紧拳,胸腔剧烈起伏。
      容长青轻轻按住他的肩,风息稳得像在压住他要爆裂的心脉。
      “闻澜,你若真要救霁无舟——
      听我一件事。”
      容长青声音低,却带着不可违逆的力量:
      “去藏风阁。”
      闻澜愣住:“藏风阁……?”
      容长青点头:
      “最深处的第三层,有一本《风归鉴录》。”
      “它能解释‘引魂术’真正的源头。”
      “但那本书被封得很深,
      只有用风鉴石才能打开。”
      闻澜眼里猛地亮出一点光:
      “风鉴石……在风宗的禁域——”
      “在你房间里。”
      容长青淡淡道。
      闻澜:……?
      宗主堂堂,第一次露出一点烦躁:
      “你三岁时偷的那块,被你塞进剑匣底下的石头,其实也是风鉴石。”
      闻澜:“……!!”
      岑焚忍不住在旁边咳了一声。
      这一瞬,心台上所有紧绷的气息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小口。
      但很快又被更强的灵压打回。

      杜怀瑾终于开口。

      “容长青。”

      他的声音从殿前落下,不高不怒,却像一把极薄的刀,划过所有人的颈脉。

      “你带着风宗的人,在我心宗门前——坏我的阵?”

      容长青抬眼,终于正对上他。

      “坏你的阵?”
      他笑了,笑意却冷得一点温度都没有。

      “你拿我徒弟去填命劫,这叫阵?”
      “那我今日——就叫它‘鸿门阵’。”

      灵压在两人之间无声抬升。

      巡夜弟子和祁渊几乎喘不过气来,纷纷跪下,额头碰在冰冷的石阶上,不敢抬头,连看都不敢看这两位宗主。祁渊是霁无舟闭关前领命,如若闻澜再入心宗就去找他师傅容长青把他领回去的,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如此这般你死我活的程度。阵中的三个人说话声音完全听不真切,却能感受到剑拔弩张的氛围。

      岑焚心口火痕跳动,低声道:“……容长老,霁无舟师兄他——”

      容长青抬手,一道风息将他们与殿阶隔开,像是随意一拂,却稳固得像一座隐形的风墙:

      “这里,不是你们该站的地方。”

      闻澜却猛地向前一步:“师尊——”

      “闻澜。”
      容长青头也不回,声音却在风中精准落在他耳边。

      “你若再往前一步,从今往后——别叫我一声师尊。”

      闻澜脚步生生顿住。

      胸口那一口气往上顶,顶得他眼眶发酸,指节发白——却硬是没再迈出去。

      杜怀瑾看在眼里,目光微沉:

      “你护得过他一时,护得过一世?”

      容长青冷冷道:“护不了一世——也轮不到你来夺他的命。”

      两道灵息在空中无形对撞,心台四周的廊柱发出低沉的震颤声,檐下风铃“叮”的一声后,全部哑掉。

      容长青忽然转身,站到闻澜身前。

      那一刻,他周身的风全静了下来。
      像是将所有锋利都收起,只留下极冷极稳的一点。

      “闻澜,看着我。”

      少年抬眼。

      容长青一字一顿:

      “你刚刚要踏进去的,是‘容器阵’,不是试剑台。”

      “你若进去了——不是练剑过招,而是用你的剑气引魂。”

      “你问:‘若天要容器,那我就是那个容器。’”
      “现在我告诉你——”

      他目光压下去:

      “你不是。岑焚也不是。你们连替死鬼都当不了。”

      闻澜的唇抖了一下。

      “那……霁无舟——”

      “霁无舟是容器。”
      容长青声音极低,却像一记重鼓,敲在所有人心口。

      “这条路,从他出生那一刻起就被写进去了。”

      闻澜胸口一紧,指尖几乎要掐出血来。

      “那我——我们——”

      容长青看着他:

      “你们是‘钥匙’。
      你是风钥,岑焚是火钥。”

      “你们只负责‘把门打开’——
      门后是谁死,谁活,不由你们决定。”

      他说到这儿,忽然压低声音,几乎贴着闻澜后心的风脉:

      “闻澜,听清楚。”

      “你救霁无舟,不是替他死。
      而是——别让自己死在他的局里。”

      闻澜猛地抬眼:“……他的局?”

      杜怀瑾忽然开口,截断了这句话的尾音。

      “够了。”

      宗主站在殿门前,白衣在狂风中却纹丝不乱。

      “今日是天命之阵,不是风宗问罪之堂。”

      他看向容长青:

      “你以为,你把闻澜拉出去,就能改变什么?”

      容长青笑了一声:

      “不能。”

      “霁无舟的命,是早就写好的。”
      “你那位前宗主大人——早在二十年前,就替他刻下了命魄。”

      “我能做的,只是——别让我的徒弟去给别人陪葬。”

      “至于你要不要继续开阵——”
      他抬了抬下巴,指向殿内深处那一片冰冷的黑暗,

      “——你自个儿跟天上那位去谈。”

      杜怀瑾眸色深了一寸。

      他忽然收束灵息,看向闻澜与岑焚,声音不再锋利,甚至带上了几分莫名的疲惫:

      “闻澜,岑焚。”

      “你们以为今日,是我要你们去死?”

      闻澜咬紧牙:

      “难道不是?霁无舟护了我们十年,你现在要——”

      “霁无舟护你们,是他自己的选择。”
      “我推他入阵,也是我的选择。”

      “你们两人——从头到尾,都不是这盘棋的主子。”

      他看着他们,目光沉得近乎冷酷:

      “若你真想救他,便照容长青的话去做——”

      “离开心台,不要再插手。”

      闻澜呼吸一窒:

      “……你叫我走?”

      “我叫你——活。”

      杜怀瑾第一次把“活”字说得这么重。

      那一瞬,闻澜忽然感觉到——
      这个从来高高在上、冷淡如月的宗主,好像真的累了。

      累得像背着一座沉了千年的山。

      容长青冷哼一声:

      “听见了?”

      他抬手一拂,风墙往前一推,硬生生将闻澜与岑焚推离殿阶三丈。

      “从这一步开始——”
      容长青声音低沉,

      “心台上发生的一切,都与风宗弟子无关。”

      “你们要救霁无舟,就去藏风阁。
      要找死,就站在这儿看。”

      闻澜被推得踉跄了一下,岑焚伸手扶住他。

      少年指尖仍在抖。

      “……我走了,他怎么办?”

      容长青没有回头:

      “他是容器。”

      “容器的命,要么撑过去,要么烧成灰。”

      “你在这儿看着,他也不会多一分力。”

      岑焚握紧闻澜的手,声音极轻:

      “师兄,我们先走。”

      “我们至少……可以知道,霁无舟到底背着我们扛了什么。”

      闻澜胸口一紧。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黑金大门。

      殿内没有光。
      只有一阵极深、极冷的黑暗,像是要将霁无舟整个吞进去。

      他第一次意识到——
      也许自己以为的“站在他身边”,从来都只是站在门外。

      风忽然从背后掠过。

      容长青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最后一句。”

      “去藏风阁的时候——”

      “无论看见什么,都别全信。”

      “别信心宗。”
      “别信那本书。”
      “……也别全信霁无舟。”

      “你只要记住一件事——”

      风声忽大,掩住了尾音。

      闻澜猛地回头:

      “师尊——什么事?!我该记住什么——”

      容长青没有再看他。

      风宗宗主转身,登上殿阶。

      青衣一拂,风压如海,直逼殿门前那一圈命劫金纹。

      他站到杜怀瑾对面。

      两位宗主之间,只有半步之遥。

      容长青抬眼,语气平静:

      “从现在开始——”

      “你要开阵,先过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
      心台上空炸开一圈无形的风浪!

      这一刻,闻澜知道——
      再往前一步,他就会被卷进两位宗主的交锋中心,连骨头都可能不剩下。

      岑焚深吸一口气,握着他的手往侧边长阶一拽:

      “走。”

      “趁他们还顾不上我们——”

      “我们去藏风阁。”

      风在耳边狂吼。
      身后是两位宗主将要碰撞的灵压,像两片天撞在一起。

      闻澜却在被拉下长阶的那一瞬,忍不住回头。

      他最后看到的是:

      ——黑金殿门微微开启的一线暗缝。
      暗缝之中,一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火光,静静燃着。

      像是在等什么人。

      也像是在看着他们离开。

      “霁无舟……”

      他在心里,极轻地叫了那个人的名字。

      然后转身,随岑焚一起,消失在夜色翻卷的风道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 风钥与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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