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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寿尽之相 ...


  •   心宗密室静得像被时间封住。

      岑焚的指尖先动了一下。
      微弱到像是在黑暗里轻轻划过一线光。

      下一息,胸口的火痕猛然一跳——
      像火被风吹醒。

      少年陡然吸气,从深渊一样的昏沉中被硬生拉回。

      “……啊——”

      痛,不是从伤处传来的,
      而是从魂里、骨里、命里被扯开的一瞬。

      他猛地弓起身体,冷汗从脊背滑落。
      胸口半朵火痕仿佛在皮肉下灼烧,与命火一同翻涌。

      他几乎喘不上气。

      却在混乱中,下意识蜷起手指——
      掌心里,有一丝凉意。

      不属于他。

      不属于火。

      不属于心宗的任何灵息。

      岑焚怔住。
      那凉意比命火更快、更轻、更温柔,像是风……
      像是有人在他昏迷时握过他的手。

      他第一次在如此虚弱的时候,有一种被留下的痕迹。

      他的唇颤了一下,喉咙干得发痛:

      “……闻……澜……?”

      声线轻得几乎听不见。

      可那一缕风息,又轻轻在掌心动了一下——
      像在回应。

      那不是幻觉。
      那确实是闻澜。

      岑焚胸口一紧,心脏像被什么拉住——
      不是火痕的痛,
      而是一个比痛更锋利的念头:

      他来过。
      但他没留下。
      也没等我。

      不知为何,比命火反噬更刺痛。

      他抬起眼,却只看到密室里空空荡荡,连人的影子都没有。

      霁无舟不在。
      闻澜也不在。

      他第一次,醒来时真的——
      一个人。

      心跳乱了半息。

      就在这时,阵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寒意随白衣轻雪一起渗入密室。

      霁无舟来了。

      岑焚猛地坐直,胸口痛得几乎裂开,却还是抬头。

      “……师兄……”

      霁无舟推门而入的瞬间,目光冷得像夜里落雪。
      他衣袖沾着风霜,整个人像压着三夜不眠的疲惫与寒意。

      只是当他看见岑焚醒来——
      剑息一滞。

      但他没有靠近,只是站在那里,像在衡量什么。

      岑焚心口发冷,却还是问:

      “闻澜……来过吗……?”

      霁无舟的视线停住。

      少年眼睛是红的,浑身是汗,掌心在发抖,却努力让声音稳住。

      霁无舟看着那抹几乎被压碎的希望。

      许久,他低声道:

      “——没有。”

      岑焚怔住。

      掌心那一缕风息,却像被刺痛般轻轻乱动。

      他知道霁无舟在说谎。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喉间像被什么堵住。

      霁无舟却已经转开目光,像在压着什么更深的情绪:

      “岑焚,你的命火很不稳。不要想多。”

      说完这句,
      他忽然伸手探向岑焚胸口的火痕。

      霁无舟的指尖尚未触到——
      火痕却像被他气息惊到,轰地跳了一下!

      少年痛得几乎弯下腰。

      霁无舟眉心顿时皱紧,声线第一次带了急:

      “别动。”

      他掌心贴上去,剑息压火。
      锋利、冰冷,却极稳。

      岑焚抖着喘息,额上冷汗滚落。
      霁无舟低声道:
      “你醒得太早……命火还没稳住。”
      岑焚忽然问:
      “……师兄。
      你为什么不让我见他?”
      霁无舟的动作顿住了一瞬。
      那一瞬,他眼底闪过被死死压下的痛与暗色——
      但他只回答:
      “不能。”
      密室的门在轻声合上时,霁无舟才把手从门上慢慢放下。
      指尖微凉。
      那不是冷,而是三夜未眠、心念耗尽后沉下的麻木。

      他站在石阶上,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风道很安静。
      玄木的香气淡得几乎闻不见,阵法在石壁上糯糯流转。
      但他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乱。
      因为他知道——
      岑焚醒来之前,这间密室被动过。
      而他找不到半点痕迹。
      霁无舟闭了闭眼,感知扩散出去,准确无误地探到三处“异动”:
      一处,是灵阵呼吸点被轻微扰过——
      动作之轻,可比风过。
      一处,是火痕爆跳前一瞬残留的“风息”——
      微到几乎不可察,却与心宗气息完全不同。
      最后一处,是在岑焚掌心深处……
      一缕无法被他抹去的凉意。
      像是有人留下的指尖。
      霁无舟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不是没试过抹掉那一丝风息。
      可那风息与岑焚命火纠缠在一起,像是根植进去的一瞬记忆——
      抹不掉,也不会散。
      霁无舟心底第一次涌上一种让他极度不安的情绪:
      他来过。
      闻澜来过。
      而我没能拦住。
      风宗的风,他拦不住。
      闻澜的执念,他更拦不住。
      那一夜,霁无舟对闻澜说的“你不知道你在害我”不是气话。
      他此刻才真正明白——
      闻澜没有害他。
      真正的“害”,是——
      闻澜让他第一次失控。
      他竟然因为闻澜来过密室而心慌。
      霁无舟抬起手,按了一下眉心。
      那里一阵突突的疼。
      命魂封息三夜,加上不眠,他已经到了极限。
      可他最不能让人看出来。
      他忽然想起岑焚醒来时问的第一句话。
      霁无舟喉结一动。
      “闻澜……来过吗……?”
      那一刻……
      少年眼底那道几乎被撕碎的光——
      他永远不会忘。
      霁无舟的心脏像被人攥过一样狠狠疼了一瞬。
      他不该撒那个谎。
      可他必须撒。
      不然——
      岑焚、闻澜,两人都会被卷进他无法控制的命劫。
      霁无舟抬头看向远方风道尽头。
      风从那里灌入,却被心宗的阵压住,成了一股不敢越界的风。
      他忽然低声开口:
      “闻澜,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一句?”
      声音轻得像是落进夜色里的一滴水。
      ——
      脚步声响起。
      寂如松长老匆匆而来,脸色凝重。
      “无舟——宗主传你。”
      霁无舟眼里那一点压不住的疲倦与心乱瞬间被他收回。
      只剩冷静。
      “此刻?”
      “一刻不能拖。”寂如松低声,“宗主……情况很不对。”
      霁无舟心脏一沉。
      他稳稳站直,拂开衣袖,神色恢复他熟悉的冷峻。
      “我这就去。”
      他沿着山道走远。
      他的背影很直,却像被命运逼得越走越沉。
      那一缕极轻的风息,仍被他死死压在心底。
      他知道那是什么。
      ——闻澜的执念。
      ——他无法拒绝的执念。
      宗主殿静得不像有人。
      殿中日光阵温和,却难掩空气里的一丝冷。
      霁无舟一踏入,
      看到的第一眼不是宗主杜怀瑾,
      而是站在殿中央、白衣如光的少女。
      杜月。
      她正背对着门,被阵法困在日光阵中心。
      脚下是一圈无形的禁线,像桎梏。
      她听到脚步声回头,
      眼底的冷意先闪,却在看到霁无舟时慢慢化开:
      “你来了。”
      霁无舟微愣。
      她不该在宗主殿里——
      更不该被困在阵法中。
      他抬眼看向高台上的杜怀瑾。
      宗主淡淡道:
      “她想擅闯藏卷阁,被我留在此处反省。”
      杜月冷笑:
      “反省?
      我娘死前被困的地方,就是这座殿。
      现在轮到我了?”
      霁无舟指尖一颤。
      杜怀瑾突然气息紊乱。“咳咳。。咳咳咳咳”
      心脉隐隐透出残相,像裂开的玉纹。
      霁无舟刚踏入一步——
      “无舟,站住。”
      宗主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霁无舟立刻停下,抱拳:
      “宗主。”
      杜怀瑾抬眼,目光冰刃般锐利:
      “你三日三夜不眠,辛苦你了。
      一个外门来的少年,不值得如此要紧。”
      霁无舟沉默。
      殿外忽然传来轻动。
      杜怀瑾指尖一勾,一缕灵息卷入,将阵法解开来。
      杜月拍开灵息,站稳,眼神倔强:
      “爹,你又在瞒我。
      你气息乱成这样,是不是心宗又有什么乱需要去平息?”
      霁无舟心里一沉。
      杜怀瑾眉头瞬间冷下去,他咬着牙看着女儿:
      “近些日子你该在灵宗受罚,快回去。”
      杜月冷笑一声:
      “为什么?我娘就是被心宗那套‘清心无情、舍身为宗’害死的!
      你却天天替那群长老擦命债,现在连心脉都不稳——
      爹,你告诉我,这是不是心宗的那些天道之论的错?”
      霁无舟眼底闪过一瞬动摇。
      杜怀瑾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怒意与恐惧
      同时攀上他眼底。
      下一刻,他声线骤沉,灵息震得殿壁发颤:
      “杜熙曜——!”
      这名字一出口,整座殿像凝住。
      杜月瞳孔一动。
      从小到大,父亲只在两种时候喊她的字:
      ——极怒。
      ——极危险。
      杜怀瑾咬着牙,一字一句:
      “这几日你若再踏入心宗半步,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辞……
      我就把你锁起来跪经,还不快退下。”
      杜月呼吸一滞,却仍固执地抬起下巴:
      “我不怕心宗。
      我怕你出事,像我娘那样。”
      那一瞬,杜怀瑾的眼神像被刺开。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像真实痛苦:
      “熙曜……
      外面的事,你一点都不能碰。”
      杜月的声音微颤:
      “为什么?
      爹,你到底在怕什么?”
      天殿陷入死寂。
      杜怀瑾缓缓闭上眼:
      “我没什么可怕的,我最担心的就是你,最近宗派太乱,你不要总是小孩子心性。我和无舟还有话要说,你先退下吧!” 此时的霁无舟才觉察出自己与师父是多么相像。
      他终于明白宗主为何隐瞒一切、为何不让杜月靠近心宗、靠近岑焚、靠近他们所有人的命劫。
      杜怀瑾不是怕心宗,
      他是怕——
      这个命劫会连他的女儿一起吞掉。
      就像他自己担心命劫会连闻澜一起吞掉一样。
      下一瞬——
      灵阵轰然亮起,将杜月推向殿门。
      杜怀瑾冷声:
      “杜月,出去。”
      杜月被逼退,眼眶微红,却仍盯着父亲:
      “你这样瞒我……
      真的能保护我吗?”
      殿门在她眼前缓缓闭上。
      霁无舟看着这一幕,胸腔里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
      宗主身上的寿尽之相愈发明显。
      而这一条劫——
      他们谁也逃不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寿尽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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