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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风鉴问魂 ...

  •   心宗后山的密室常年封着冷雾,连火折子点在里面都会被压得暗沉。??岑焚躺在石榻上,整个人像被从水里捞起,又像被烙铁贴着心口烧过。
      三日三夜,他始终没有醒。
      他的呼吸时轻时重,胸腔里的命火忽而跳动、忽而如灰烬,像随时都会被风吹灭,又会在下一个瞬间突然狂躁地燃起来。
      斑驳的灯火照不亮少年苍白的脸。
      胸口那枚白玉佩原本是清透的,此刻被血息和妖息染出一丝奇诡的深红,像被逼到了极限。
      它不断吸着岑焚体内流窜的残息,吸到最后,玉佩的边缘都开始裂出细纹——??那是玉承受不住灵息冲击时才会出现的损伤。
      旁边一位心宗长老看到这幕时,全身一震,倒吸一口冷气:
      “玉……要碎了?”
      玉佩一旦破裂,里面积攒的妖息会瞬间反扑。
      而岑焚承不承得住——??长老没有把话说出来。
      他又看向岑焚胸口的红纹。
      那不是淤血,也不是外伤,而像是从骨缝里生长出来的火,沉在皮肤下,蔓延成半朵花。
      火痕未开,但已经足够骇人。
      长老指尖微抖:
      “这不是蛇血反噬……”??“这像是……魂被唤起了。”
      他的声线忍不住发颤。
      魂息被唤,是极危险的征兆。??这意味着——岑焚体内埋着某个“根”,且这个根在被某个庞然力量牵动。
      牵动魂息……??不是妖,不是外敌,甚至不是某个弟子能做到。
      这更像……
      ——天道的回声。
      霁无舟站在岑焚身侧,一直未言。
      他身上的剑息冷得逼人,压得密室温度比平时更低。
      听完长老的判断后,他的声音才落下:
      “我已封住他三成命息。”
      话音不大,却像一盆冷水浇在地上,“哗”一声震醒所有人。
      不论哪个长老听到这句话,脸色都变了。
      封命息——??这种术只能施在徒弟、亲族、或命魂相近的人身上。
      风险大得可怕,一旦稍有出错,封命息者会反噬自身命魂,轻则伤神,重则寿命折半。
      能做到这一步的,全宗只有霁无舟。
      寂如松长老声音都有些发颤:
      “无舟,你……你竟用了命魂封息?!你疯了!”
      霁无舟没有回头,只淡淡扫了岑焚胸口那半朵火痕。
      他眼神深冷,却稳得像一把压着剑鞘的刀。
      “再多封一分,他会死。”
      心宗长老们面面相觑,心里都涌起一个同样的念头:
      霁无舟……??以前从来不会为了任何一个弟子做到这种地步。
      霁无舟却像根本没听到他们的惊呼,只轻声道:
      “我有分寸,是宗主的嘱咐,长老们无需担忧。”
      长老们退了。这个少年如今是最得宗主喜爱的徒弟,从未出过半分差错。
      密室重新归于沉寂。
      霁无舟垂眸,看着少年胸口的火痕。
      那火像要从皮肉里钻出来一样,带着微弱却不肯熄灭的脉动。
      霁无舟伸手,指尖隔着空气悬在岑焚胸口上方,感受那跳动得不正常的命息。
      他低声喃喃:
      “……是什么在叫你?”
      少年没有回应。
      命火跳得忽明忽暗,灯火都被映得一跳一跳。
      霁无舟眉心微蹙。
      他不是不知道原因。
      这根火……??这份命息……??这跳动得像天道残魄的震动……
      都说明一个残酷的事实:
      ——岑焚体内的魂在“被唤醒”。
      而唤他者,不是凡物。
      霁无舟闭了闭眼。
      他既不能说,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尤其是——??闻澜。

      心宗密室外的走廊安静得像被黑夜吞掉。
      闻澜守了三天三夜。
      肩头的伤口裂开到骨,衣袖被血浸得发僵,可他从未离开。
      霁无舟也三天三夜没离开密室。
      他一次都没睡过。
      闻澜看着霁无舟每次从密室出来、再进密室的肩线。??那肩线以往稳得像山,如今却明显压低了。
      每一次出来,霁无舟的脚步都比上一次沉。
      每一次出来,他眼底的光都更冷、更暗、更像被撕裂。
      闻澜看着这一切,心一点点慌了。
      霁无舟在他眼前一点点耗掉自己。??耗得让人想伸手,却根本触不到。
      直到第三夜,霁无舟从密室里走出来。
      他并没有看闻澜。??整个人冷得像被风雪埋住了呼吸。
      闻澜猛地站起来,声音有些发抖:
      “师兄……你三天没睡了。”
      霁无舟没反应。
      闻澜咬着唇,走前一步。??他不是担心岑焚,他是怕霁无舟撑不住。
      “我进去帮你看着……你去休息一下好不好?”
      霁无舟的脚步停住了。
      他缓缓抬头。
      那一瞬,闻澜心口猛地发紧。
      霁无舟平常的眼神冷,却不会“危险”。??现在的眼神……是剑压在鞘里,被强行按住锋芒。
      风从长廊的尽头吹来,摇动火折子。
      霁无舟开口了,声音轻得像薄冰碎裂:
      “闻澜——你不要再插手心宗的事物了。”如此疏离的口吻,像是不想闻澜与此事有任何牵扯。
      闻澜喉结一动,语气不自觉地急了:
      “我不进去看岑焚……我担心的是你。”
      霁无舟的眉间微动了一下。
      那动静小得像被某个重力压住了反应。
      闻澜继续,声音低、急、带着压抑的痛:
      “如果不是我硬要插手,你不会撑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你这样,我很怕。”
      霁无舟没有立刻回应。
      他站在黑暗中,像被听不见的风雪吞没。
      闻澜咬着牙,又往前一步:
      “你为什么不让我帮你???为什么不让我分担一点???为什么要自己撑到这样……”
      霁无舟突然抬手。
      声音明显压着怒意,却又克制得极惨烈:
      “闻澜,不要逼我了。”
      闻澜愣住。
      霁无舟再次开口时,语气已冷到刺骨:
      “你再靠近这间密室一步——”
      他眼中闪过一瞬的痛,然后被死死压下:
      “我会送你离开天灵山。”
      空气像被刺破,连风都停了。
      闻澜的心被狠狠震住。
      他不是被威胁到了,??而是被霁无舟眼底一闪而过的——
      恐惧。
      霁无舟不是怕闻澜进来。??而是怕闻澜靠近岑焚,??靠近他自己正在隐藏的一切。
      闻澜呼吸乱了,指尖微颤:
      “师兄……你到底在怕什么?”
      霁无舟看着他。
      那双冷得可怖的眼睛里,有一瞬被风吹开的情绪:
      痛、隐忍、和压到极致的请求。
      他第一次——??像是在求闻澜,??不要再靠近。
      霁无舟咬着牙,声音终于失控:
      “闻澜,你不知道你在害我。”
      闻澜怔住,胸口一阵刺痛。
      他以为自己是在帮霁无舟,从未想过自己才是霁无舟最大的痛。
      霁无舟微微闭了闭眼:
      “…从今日起,你不准踏入此处半步。”
      这是最后通牒。
      不是因为岑焚。
      而是因为闻澜一旦靠近这场命劫——??霁无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稳住局面,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是自己。
      闻澜站在长廊里,手指攥得发白,眼里都是压不住的痛。
      他第一次感到:
      他什么也帮不了霁无舟。??甚至,他本身就是霁无舟正在承受的痛苦。
      风声从墙角卷上来,冷得像刀落在骨上。
      闻澜闭了闭眼,声音低得像被风撕掉:
      “对不起……”
      是对岑焚。??更是对霁无舟。
      长廊灯火摇曳。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霁无舟亲手推成了一道死线。
      闻澜离开了。
      他踏着湿冷的石阶下山,身影淡入浓雾。
      可不久后——??黑衣轻身,青年再次掠上同一条石阶。
      闻澜第一次忤逆霁无舟。
      第一次忤逆欺瞒了自己的师兄。
      夜风拂过肩伤,那里剧痛一下。
      不是皮肉的痛。??而是心脉像被扯了一下。
      风宗血脉对“天道之气”最敏感。??这是警示。
      闻澜却停不下。
      他攥紧袖中的圆石。
      风鉴石。
      风宗至宝,正是三宗试选时容北青拿出的那块。??千年只存此一枚,器灵睡在石心中,能见风骨,也能见命。
      风鉴石不会错。
      心若虚,它会吹破你的假面;
      心若乱,它会卷走你隐藏的念头;
      心若恶,它会放大你的恶念。
      风鉴石在他掌中却安静异常——
      因为风宗正脉不受反噬,它识人,也认血。
      能探魂,也能问魂。
      但最危险的地方在于——
      风鉴石对于“俯身之魂”的灵力最强,所谓“俯身之魂”—也就是残魂。所以拥有完整命魂胎光、禄魂爽灵、衰灵幽精三魂之人和残魂之间,风鉴石会选择容易的魂灵去问。
      由于被问之魂十分脆弱,只能回答最基础的问题。??若问深了——??风鉴石和宿体都会碎。
      闻澜作为大弟子经常帮风宗宗主清理风鉴石所在的风宗藏宝阁,但从未用过,也没想用过。
      但如今——??霁无舟三日不眠,岑焚命火将灭,??他不能再站在外头。。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风鉴石。
      那光像呼吸般微弱:
      “…借我一次吧。”
      风鉴石像听见祈愿,轻轻震了一下。
      闻澜熟悉心宗的结界与锁阵——这是霁无舟曾亲手教给他的。
      他虽不能破阵,却能在阵息最弱的一瞬从缝隙掠过。

      闻澜施起风宗轻身术,在巡夜弟子转角瞬间——??如风一般掠向密室。
      他推门的一瞬——??整个密室的阵光微微颤了。
      岑焚依旧躺在石榻上。
      脸色苍白得像要从灯影中被抹去,呼吸一点一点往下沉。??胸口的火痕像随时会裂开,化成真正会噬灵的黑焰。
      闻澜的心骤然揪紧。
      他忍着肩伤,跪在石榻旁,手颤着伸向岑焚的额角。
      那被炙热命火烫得微凉的触感一落入指尖——??闻澜眼底的防线彻底崩开。
      “…岑焚,你听得见吗?”
      少年没有反应。
      闻澜咬牙,将风鉴石贴到岑焚眉心。
      下一瞬——
      风鉴石的光猛地亮了。
      灵阵像被无形利刃撕开一道口子。
      室内无风,却能感受到气流的转动。??某种深沉、古老、像从九幽深处爬出的力量,在石室中缓缓睁眼。
      闻澜的耳边响起微弱的呼吸声——??像岑焚,却又完全不同。
      那呼吸声低得像要断掉:
      “……风……?”
      闻澜一个激灵,差点松手,却努力稳住风鉴石。
      他的声音带着颤意:
      “你是谁???在岑焚的体内……??你到底是谁?”
      空无一人的石室里,一阵极轻极轻的笑声响起。
      不是人间的声音。
      像是风,把某个被时间埋掉的名讳重新吹醒。
      那声音飘在岑焚的喉间,明明虚弱,却带着让人心脏发冷的古老寒意。
      一字一顿。
      “……泠……宴……”
      风鉴石“啪”的一声微响,光瞬间黯下。
      岑焚的身体像被重击,猛地抽搐了一下!

      闻澜瞳孔骤然紧缩。

      泠宴。
      天灵山史册中被抹去的名字。??泠水宫宫主。??三百年前天劫的引线。
      不是祸端——??他体内,是天劫降临的“载体”。??灾难随他而来。
      宗主从不愿提此人名讳。??天灵山把他的事迹封得严严实实。
      闻澜全身发冷,心脏像被一桶冰水浇透。
      他忽然明白霁无舟真正的恐惧是什么了。
      不是岑焚。??不是外敌。??不是妖祟。
      而是——??岑焚体内的“那个人”。
      那人一旦醒来,天灵山会倾覆。??霁无舟、闻澜,乃至整个天宗,一个都逃不掉。
      闻澜手一松,风鉴石差点掉在地上。
      他的腿发软,整个人像被抽走力气一样跪坐在石榻旁。
      泠宴。??岑焚体内,是泠宴。
      霁无舟知道什么。??所以才不让自己靠近。??所以才三天三夜不合眼。??所以才把自己推得那么远。
      闻澜喉间发紧,发不出声。
      他抬头看向昏迷的少年。??下一刻——
      岑焚突然低低吐出一声痛哼,眼角滑下一滴泪。
      那滴泪滚落在风鉴石上。
      风鉴石瞬间裂出一道极浅的纹。
      闻澜心脏像被掐住。
      他赶紧扶住岑焚的肩,声音急促发颤:
      “岑焚!你听得见吗?!”
      但岑焚已经再次陷入深沉的昏迷。
      密室恢复死寂。
      风鉴石裂开的细纹还残留着微弱的冷光,像一道被天划下的命痕。
      闻澜跪在原地,指尖冰凉,心跳失去规律。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
      再待一息,霁无舟一定会察觉。??灵阵已被风鉴石搅动过,任何风宗气息都可能被锁定。
      闻澜深吸一口气,将发麻的手从岑焚肩头移开。
      下一瞬,他像被抽回现实一般——??动作迅速、克制、冷静得不像他。
      他首先做的是——
      收起风鉴石。
      风鉴石此刻冰凉得不像活物,裂纹在暗中蔓延了一点点,像警告。
      闻澜用指尖轻轻抹去岑焚眼角的泪痕,低声道:
      “…我知道了。”
      知道了霁无舟要挡住的东西。??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等。
      指尖在少年的脸侧停了一瞬,他的手慢慢下滑,落到岑焚的掌心。
      那是一只因为反噬而微微蜷着的手,掌心里还残着尚未散尽的热。
      闻澜指腹轻轻按住他的掌心,像往常在风宗安抚受伤弟子那样,稍稍用力——??一缕极细的风息顺着掌纹渗进去,被他压在最深的一道纹理里。
      无形,无色,不扰灵阵,不惊剑息。??那缕风息与岑焚命火缠在一处,对旁人而言,和他本命灵息毫无区别。
      只有在岑焚醒来的那一刻,它才会轻轻一动,让他知道——??有人曾握过他的手。
      他将风鉴石重新裹入袖中,固定住,以免散发气息。

      就在他起身之时,目光扫过岑焚身侧的一小片黑色碎屑。
      碎片边缘锋利,有着独特的蛇鳞反光。
      闻澜心口一紧。
      是化蛇那夜遗落的“蛇牙碎片”。
      霁无舟当时太忙——??忙着压制岑焚的命火、稳住灵阵、屏退长老。??没有时间处理这些细节。
      但闻澜知道:
      蛇牙之物,一旦被灵息侵过,会留下“咒意的残痕”。??是查补阵、查引法、查毒术的最好线索。
      他一瞬间明白:
      ——如果泠宴的魂息借蛇血上山,那么蛇牙上一定有痕。
      闻澜手指一紧,袖口轻轻一卷,??将那小片蛇牙碎屑悄无声息地卷入风宗的轻柔布带内,藏入怀中。
      这一刻,他的动作冷静到可怕。
      没有犹豫。
      也没有恐惧。
      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查。”
      他深深看了岑焚一眼。
      低声:
      “我来看过你了,你再等等我。”
      然后迅速抹去自己留在密室的所有气息痕迹。
      袖中风鉴石轻轻颤了一下,像被安抚。
      接着——??闻澜启动风宗的“无形步”,整个人在下一息便掠过灵阵缝隙,??悄然离开密室。
      外头巡夜弟子仍在不经意地谈笑,毫未察觉。
      他贴着暗处,从后山风道绕回风宗方向,月色在他肩处的血痕上闪着黯淡的光。
      再过一段回廊,他便看见了风鉴石原本摆放的“风木匣”。
      容北青守着夜,正半睡半醒,手边还有碎灵清酿,应该是陆星岚他们带上来的。
      闻澜动作轻得像风从匣面吹过。
      他就那样,在容北青一瞬的呼吸间,??将风鉴石悄然归位。
      风鉴石躺回木匣那刻,裂纹光芒迅速隐去。
      闻澜站在阴影里,心口一阵发闷。
      他肩头的伤再次裂开,血顺袖口滴下。
      但他的眼神却罕见地冷静。
      这一夜,他不是风宗少年。??他是风宗的风,??要吹进所有裂缝,将秘密吹出来。
      他低声道:
      “…对不起。”??“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
      对岑焚。??对霁无舟。??对天灵山。
      风鉴石问魂。
      岑焚昏迷中吐出的名字,将整个天灵山的命劫撕开一道口子——
      泠宴。

      ?? 场景:第十一章拍完,采访大boss泠宴残魂

      观众提问:
      “泠宴前辈!您不是泠水宫的吗?为什么附身在一个火属的少年身上?”
      主持人把带着风鉴石的话筒怼到泠宴面前。
      泠宴(虚弱开口,吐字冰凉含糊)
      “……冰……火……互……克……困……”
      (原意:冰与火互克,是我被困,不是我愿意。)

      主持人空耳后的翻译:
      “前辈说了——??‘我就是喜欢火辣的类型。’”
      泠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风鉴问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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