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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悲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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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徽音从小生活在宫中,是以对每个宫殿都无比熟悉,几人在殿中摸索着,终于在床头找到通往地底的机关
光滑的墙壁轰隆一声发出被移动的异响,众人皆朝那方望去
幽深的暗门后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无尽的黑,不知通往哪里
时间紧迫,既然找到了地方,众人便不再犹豫,几个暗卫打头,沈赴将宋徽音护在身后,海棠断尾,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推入门,长长的甬道如巨兽吞喉,两侧石壁上嵌着的油灯忽明忽暗将几人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穿过甬道,众人豁然开朗,明亮的光照亮房间,空气中却弥漫着铁锈与血腥交织的腐气,地面散落着断裂的铁链,带刺的刑鞭,还有几片破碎的衣料,暗红色的血渍在青石板上晕开,像一朵朵凝固的花朵
前行数步,左侧一间密室豁然展开,刑架、烙铁、整齐排列,空气中翻涌着腐肉的恶臭
一名身着内侍衣裳的男子衣衫褴褛,浑身是血,四肢被铐在刑架上,被鞭打的伤口仍汩汩流血,十指血肉模糊,指甲被硬生生拔下,双眼被剜只剩个两个血窟窿,鲜血流了满脸,让人认不出面容
纵使沈赴见过那么多刑法,如今也被眼前的景象骇得呼吸一滞,不知此人到底惹的天子如何恼怒,竟被这般折磨
宋徽音被腐烂的气味冲得胃中翻涌,看到云澹奄奄一息的吊在那里,他嘴唇干裂起皮,面色苍白如纸,听到脚步的轻响声,不自觉抬头,一个动作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可惜双目失明,眼中只有一片黑暗
宋徽音察觉到身边的人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沈赴用自己的身躯贴着自己的后背,仿佛察觉到她的不适,默默的给予力量
宋徽音朝他落去一个无事的眼神
“ 云澹?”宋徽音口中试探,实在是此人身上全是鲜血,新的旧的让人看不清脸
云澹听到她的声音这才微微动了动,他认得出来,这是长公主的声音
娘娘这又是何苦?云澹虚弱的小声呢喃,这声音只有他一人听到,没有即将获救的惊喜,只有无奈的苦笑,扯得全身疼痛不已
他本就无牵无挂,为了姜枝誓死不悔,被宋容玉抓来折磨,如今只求痛快一死,何苦还要娘娘费心来救?
见男人有反应,宋徽音挥挥手,示意暗卫去救,她走近前来,云澹那空洞的,带着鲜血的瞳孔向她看来,骇人的模样令人心惊肉跳,仿佛只剩最后一口气般
“ 是公主殿下吗?”云澹虚弱的出声,声音虽小,在这空荡寂静的房间却能清晰的听到
“ 是本宫”宋徽音看着被吊住的身体,一时不知如何下手
云澹艰难的勾起笑容,既然姜枝想尽办法也要救自己出去,他求生的意志腾升,连神智都带了一丝清明
“ 公主就不好奇奴才为何会被关在这里吗?”他撑着身子,身子因疼痛缩起,语气却没了一个奴才的卑躬屈膝
宋徽音皱眉,这是姜枝与宋容玉之间的事,她并没有过问,她只想救出他后,姜枝能完成对自己对承诺
听她不语,云澹便知道,如今她什么都不知,不免扯出嘲讽的笑来,眼眶因为面上的表情,又开始渗血,痛得他唇边一抖
云澹的手筋脚筋亦被挑断,看得一旁的沈赴眉眼深蹙,他第一次见到宋容玉残忍的手段,这般阴狠,让看到的人都窥探到他心中扭曲的一角来
沈赴是见过云澹的,少时在姜府,那时的云澹还是一个管事的儿子,内向本分,见到贵人连头都不敢抬,如今竟成这般模样,沈赴对他的遭遇不免同情起来
“ 左手第一个房间,陛下藏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东西”云澹艰难的开口,不顾身上的伤口,竟完整的说出一段长句“事关公主,您一定要去找到”
他一番话令宋徽音摸不着头脑,不知什么东西被宋容玉藏得如此隐蔽,又与自己有关,她脑中回溯,困惑越浓,自己该没有任何把柄被宋容玉握住才是
云澹身为姜枝最信任内侍,宋徽音从来都没有觉得他是一个蠢笨的人,这般说话,到底是今夜对自己心有感激,还是另有目的?
可事关自己,宋徽音心神微动,既已到此,若不一探究竟,岂不可惜?
“ 别怕,微臣陪着您”沈赴看穿了她的犹豫,将自己的力量通过掌心传到她身上,眼底带着无畏的自信,令她安心,宋徽音微微一笑
暗卫解开云澹身上的锁链,他无力的躺在地上
宋徽音示意他们先将人送到姜枝宫里,点了海棠与另一人在外警戒,与沈赴一同向右边的房间走去
右边的房间与方才的房间天壤地别,像是一间画室,没有刑具,没有血腥,看得出来宋容玉常来这里,房间内的一切都很干净,唯有满墙,满地的画像,成千上百张,皆画着同一个女子
宫墙的树下,寝宫的塌上,朝堂的座上,或倚栏远眺,或临窗研磨,每一笔都透着极致的温柔,隐约窥见作画人的深情,与周遭的阴森格格不入
宋徽音瞳孔骤缩,连带身后的沈赴也震惊得无言
宋徽音的目光停留在最大的一幅画上,巨幅的画像足有一人高,女子一身朱红繁复宫装及地,领口的东珠闪烁,眉间朱砂入画,轻举着双手将手中明黄的圣旨递向前方,而后面一个小小的人影深深眺望,那模样似女子将小小的人护在身后,为他挡去风雨
那画中人赫然与现在的宋徽音别无两样!只是画中的宋徽音容貌比现在更加的青涩,正是十年前她的模样
一时间,震惊、哑然、恐慌、无数情绪扑来,他竟然.......竟然........
她指尖抚过一幅画像,宣纸陈旧发脆,墨迹却依旧鲜亮,似日日被人摩挲
宋徽音脑中浮现的尽是宋容玉少时的面庞,他跟在自己身后怯怯的喊自己皇姐,夜不能寐是跑来自己宫中蜷缩在床,霸占一席之地,被欺负时自己一步步教导他如何反击,两人同吃同住,亲密无间
痛苦的情绪铺天盖地,宋徽音美目控制不住震愤的眼泪,身体止不住颤抖
她并不知道宋容玉的身世,只道他是端王的私生子,她们两人之间可算得上表亲!
难怪,难怪姜枝要让自己来救云澹,难怪云澹要引自己来此,她们早就知道宋容玉的心思,只等引自己入局!
沈赴也被惊到几瞬,他万不敢想当今天子竟藏着如此秘密,他们现在是名义上的姐弟,若被人发现,怕是天下大乱,皇位不保,天下人的口水要将整个皇室吞没,他眸中寒光闪烁,对天子的这般觊觎怒意暴起
沈赴心疼的将宋徽音揽入怀,不忍她再直视那些画像,那画像中的人栩栩如生,不敢想象宋容玉倾注了多少心血,可正因这样,才让人更加不齿
天子的内心扭曲,如今最大的秘密揭开,宋徽音只怕痛苦至极
“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沈赴对宋徽音眼中的痛楚一览无余,带着苦楚的泪珠滚落,她心中抗拒,不愿相信
“ 公主,我们得出去了”沈赴沉声,此地不是久留之地
可宋徽音却是被这件事困住了心神,只呆呆的站在原地,眉眼触痛
宫宴快要结束,沈赴心下一横,一把将她横抱而起,大步离开,此事,不能再让任何人知道!
而先前的几个暗卫已悄无声息的将云澹送回姜枝的寝宫
云澹身上血衣未换,躺在姜枝寝宫的后殿,姜枝常年在此礼佛,空气中散发着敬香的味道,带着禅意的宁静,云澹慢慢放松了自己的身体,身上的伤口带着泯灭神智的痛,眼前黑暗一片,云澹贪恋的嗅起空气中的味道
女子的脚步声匆匆而至,带着急切的慌乱,宫宴结束,姜枝还未换下一身华服,一眼便望见云澹一身血污无力的坐在墙角
人未至,泪先语,姜枝将云澹抚起,任由他无力的倒在自己身上,血迹浸染衣裙,心疼的眼泪落在云澹的脸上,姜枝只看得见他空洞带血的眼眶
“ 你的眼睛........”宋容玉竟生生剜了他的眼!姜枝悲痛的看着云澹空荡的双眼,不住落泪
“ 娘......娘娘.......”感受到她的眼泪,云澹心疼的想要为他抚去,他伺候姜枝多年,从未如此亲密,能被她这般抱在怀中,何曾不是云澹一生之幸,可手筋已断,再怎么使力,都是徒劳
他多想为姜枝擦去眼泪,可已经无能为力
“ 别说了,本宫定想办法为你医治”姜枝啜泣着,不敢想像云澹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云澹轻轻摇头,他这副破烂的身体,不值得她如此费心
“ 娘娘.......杀了奴才吧.......”云澹的声音越发虚弱,竟要姜枝凑在耳边才能听清
眼泪如断了线止不住流,滚烫的泪珠将血迹晕开,姜枝痛苦的摇头,却扯到云澹身上不知哪处伤口,疼得他猛的弓起身体,姜枝惊慌的扒开他的上衣查看,深可见骨的刀痕入眼,掩在衣服下,让人不能察觉
“ 能死在娘娘手中......是....奴才之幸........求您......”他本就是强弩之末,饱受折磨又被宋容玉吊着性命,此生最后一瞬能伴在姜枝身侧,他已死而无憾
“ 奴才好痛......求您,杀了奴才吧.......”
姜枝颤抖着手,眼睁睁的看着云澹痛苦,连漆黑的眼眶都痛得流泪,姜枝痛苦的抱着他,呜咽颤抖,眼中竟悲愤的流出血泪,恨意滔天
云澹已痛得说不话,唇齿微张,只无声的诉说着最后的心愿
杀了我.......求您.......
他伺候姜枝这么多年,早已不奢求任何,她大仇未报,如今这副模样,只会成为她的累赘,不如就这样死在她手里,也算满足
姜枝抽出怀中用来防身的匕首,双手颤抖得不像话,似是感受到她的动作,云澹终于露出一个平静的笑来,但愿来世,奴才还能伺候在您身侧.........
“ 啊啊啊啊啊!”姜枝的匕首滑过云澹的喉咙,手起刀落,云澹一瞬便没了呼吸,姜枝悲愤的怒吼,仰天流泪
“ 宋容玉!新仇旧恨!此仇不报!我姜枝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