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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众里寻她千百度(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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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辰砜睡了很久很久,久得连他自己也差点认为无法醒来的时候,突然睁开了双眼。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美艳的脸庞,正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盯着他。
“寒水柔,”赫连辰砜的声音干涩沙哑,“虽然你救了我,但我还是不得不实话实说,你那支破笛吹得实在是太难听,也该用心好好练一练了。”
一声清浅的笑传来,“能说这样的话,看来是死不了啦。”说话间,人已来在床畔,金翎玉龙冠,盘龙织金袍,只简简单单的站立在那里,已是雍容华贵,威仪天成,他清俊的眉宇间尽是欣慰的笑意,“辰砜,你终于舍得醒来了?”
“陛下,” 赫连辰砜从床上坐起,略略欠身:“好久不见了!”
“是好久不见了,”辽国国主耶律隆绪随意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下,微笑道:“差一点就再也见不着了,还好,水柔及时赶到,将你活着带回了雁门关。”
寒水柔收回为赫连辰砜诊脉的手,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口中却不屑的冷然道:“陛下何必忧心,所谓祸害延千年,他哪会这么容易死。”
赫连辰砜乏力的倚在床头,口中嘻笑道:“你这女人,如果再温柔一点,不要总是这般冷冰冰的,或许我会考虑娶你,现在这个样子,啧——,就算陛下圣旨,我也宁死不屈。”
“象你的雪夕那般温柔的取你性命吗?”寒水柔冷冷道。
“她么——,”赫连辰砜唇边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有趣的一个女人。”
“好色之徒!”寒水柔嗤之以鼻,“终于有一日会死在女人手中。”
“不会有下一次了。”辰砜走下床,斜睨寒水柔一眼,戏谑道:“我现在要沐浴更衣,你想留下来看么!”
“你——”寒水柔正想回敬一句。
一直在旁静观的耶律隆绪出声打断了他们的斗嘴,“辰砜昏迷数日,粒米未进,想必也饿了,你梳洗之后,就到宫帐来与朕一起用膳。”说完,便起身向外走去,寒水柔不得不跟随其后,离出营帐门口之际,不忘回首狠狠瞪赫连辰砜一眼。
浸入温热的水中,赫连辰砜顿觉浑身舒泰,他惬意的闭上眼,任由仆从侍候着沐浴。全身数十处伤口已然结痂,浸在水中有些微痒,提醒着他这皆是拜何人所赐。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冰雕玉砌的身影,英俊的脸庞上笑意越来越浓,“宋国圣女么?很好,来日方长嘛。”
宫帐中,耶律隆绪闲适的倚坐在软椅上,面前的案几摆满珍馐佳肴,他却不曾动箸,只是慢慢饮着盏中美酒。紫檀屏风后,婉转娇柔的女音和着幽怨的琵琶吟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娇声呖呖,风情无限,令人遐想连翩。仰首,满杯酒尽数饮入,一丝淡淡的辛辣回旋在喉底,。宋国青州独有的清竹酒,百年陈酿,甘醇芬芳,恍然间似乎看多年前那个美丽的倩影巧笑嫣然:“美酒当饮清竹酒。”
“陛下,” 赫连辰砜唤着,虽然极其饥饿,他的吃相依然文雅,“陛下可曾听闻过宋国‘流花阁’?”
思绪从遐想中清醒,耶律隆绪轻呷一口侍从再次为他斟满的酒,道:“听过。”
宋国暗杀组织“流花阁”,专与辽人作对,他又何仅止是听闻过。统和十二年,辽宋临淄之战,辽国统帅被暗杀,以致辽国功败垂成。此后常有辽国主战将士莫明其妙的死于非命。虽然明知一切皆是“流花阁”所为,然而这个组织神秘莫测,行事从来不留踪迹,以致于辽国一时对其也无可奈何。二年来,大辽已派出二十七名密探去查访“流花阁”之事,个个皆是高手中的高手,结果所有人都是有去无回。这些人均为辰砜多年来一手所培育的亲信,痛惜之余,辰砜便亲自去查探“流花阁”之事,却也险些命丧黄泉。
“臣在宋国境内暗查数月,虽有些眉目,却一直无法查得‘流花阁’幕后主事的身份。” 赫连辰砜道:“若非楚风馆一役,也许臣永远也猜不到她的身份,也是,谁又能想悲天悯人的高洁圣女竟会是冷血无情的夺命使者;一手在救人,另一手却又在杀人。”
“她的身手很好么?” 耶律隆绪问,辰砜的身手纵横天下十年未逢敌手,能让他栽跟头的人,身手应该也不俗。
“陛下,臣可以肯定她丝毫不谙武学。”
“嗯——?”
辰砜一声轻笑,俊美的脸庞有如春风拂过,眉宇愉悦的舒展着:“越是美丽柔弱的事物,越让人不设防。她那样的女人,是不需要武功的,一个轻颦,一个浅笑,已足以让天下男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就象你那样么?”寒水柔嗤笑一声,插嘴问道。
辰砜斜眉微挑,不置可否,“我也是男人嘛。”
耶律隆绪瞄了辰砜一眼,举杯缓缓道:“辰砜,太后凤体违和,朕让隆庆到宋国求医之事你可知晓?”饮下手中的酒,又道:“宋国圣女现正在我大辽国境内,但是,无论出于何种心态,你都不能招惹她,记住了,千万不能招惹她。”
赫连辰砜玩转着手中的杯盏:“陛下请放心,臣分得清事体的轻重。”他不急,一点也不急,毕竟来日方长。
耶律隆绪满意的点头,“辰砜,你的心思朕明白,朕会补偿你的。”他拍了拍手,一绝色女子手抱琵琶转出紫檀屏风,来到赫连辰砜面前款款下拜,用汉语娇声道:“雪夕见过公子。”
赫连辰砜一愣,寒水柔解释道:“国师倒底是因为雪夕姑娘才会被那个假雪夕所算计,却又不能找那个假雪夕出气,所以陛下让我将真雪夕赎出,赠给国师作为补偿。”
“臣谢过陛下圣恩。”赫连辰砜挥手示意侍从把雪夕带下,脸上并无多少喜色。
“怎么,这样的美人,辰砜还不满意吗?真雪夕难道比不上假雪夕么?” 耶律隆绪问。
“陛下,萤火岂能与辉月争光。” 赫连辰砜无限感慨,“天下间又有哪个女人能与那位圣女相媲美。”旁传,寒水柔冷哼一声,他赶紧又补上一句:“当然,咱们的黑水宫主除外。”
寒水柔冷笑一下,正想说话,宫帐外传来通报声:“启禀陛下,京城传来信报。”
在寒水柔匆匆走出宫帐接信之际,耶律隆绪笑道:“辰砜,你若不想再昏睡一次,最好不要得罪寒水柔。”
“臣哪敢得罪她啦,陛下难道没看出,臣为了讨好她,都在这里睁眼说瞎话了——”
话未说完,寒水柔已走入宫帐,冷冷瞥他一眼,看得辰砜不寒而粟。
耶律隆绪笑着摇了摇头,接过寒水柔呈献上的信件,匆匆一阅,便放下书信,笑意变冷,道:“辰砜,也里迭达居涅剌部狼主之位过久了,朕决意换一个狼主。 ”
收起嘻笑的神情,辰砜认真问道:“陛下,出什么事了?”
耶律隆绪挥手将书信抛给辰砜,“两个消息,一是隆庆已将宋国护国圣女接至西京,母后的病势有所缓和;二是隆庆在途中遇袭受伤,幸有宋国圣女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
“是涅剌部狼主也里迭达所为?”
“近年来,也里迭达一直欲脱离我大辽独尊为王,数日前朕接到密报,得知他试图劫持宋国圣女,以此要挟朕将阿鲁科尔沁旗一带割让于他,并允诺他自立为王。虽未造成大害,但毕竟伤及隆庆,朕岂能再留这个祸害。如今母后病势缓住,朕也就放心了。辰砜随朕到涅剌部一行,水柔即刻起程回西京,保护好那个护国圣女,在母后痊愈之前,切不可让闲杂人等靠近她。”
“闲杂人等,陛下该不会就是指臣吧?”辰砜哀叹。
“你说呢?”寒水柔露出难得的笑颜。
黑甲铁骑一路飞驰,踏过苍澜平原时,耶律隆绪突然勒住缰绳,骏马嘶叫着直立而起,飞驰的步伐立时停顿。紧跟其后的铁骑队随之急速停下,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
微微侧首仰望,耶律隆绪望见云梦关的断壁崖突兀的伸展在苍澜江上空。多年前的景象再现眼前,那一日,她从断壁崖上凌空殒落,衣袂飘飘,恍若飞仙;他伸手,想挽回些什么,却是无力回天。那凄美的容颜、决绝的眼神,至今狠狠刺痛着他的心。自幼,这世间的一切,从来都是任由他予求予取,总以为只有他不要的,没他得不到的,所以不懂得珍惜。失去了,才明白错得有多历害,才知道那一个人对自己有多重要。从此,她是他心中永恒的痛。
“陛下,”辰砜在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多情的君主于国于民并非是件好事。”
回过首,乌黑如墨玉的双眸深邃无波,方才瞬间的伤感仿佛只是别人的一种错觉,耶律隆绪淡淡道:“朕自有分寸,倒是你,别总对那个宋国圣女念念不忘,她要的可是你的性命。”
飞骑继续前行,行出很远之后,隆绪忍不住又回望一眼,云雾缭绕中,断壁崖依旧,佳人已不再。往事并非风过无痕,然而,除了一个驻足,一个回首,他还能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