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殇(已完结)》老历

30、第二章(4)

　　景仁宫里的空气中到处飘荡着粉尘，人一走进去，好像就要达喷嚏似的。
　　桂芳躺在床上呻吟着，嘴里还说着含混不清的糊话。
　　琼儿把浸了冷水的毛巾放在她的额上，俯下身听她说什么。可听不清楚，只觉得她呼出的热气把自己的耳朵弄得痒痒的。
　　“她再说什么？”另一个宫女问她。
　　“还有什么？八成又是在喊皇上吧。”她端起脸盆和那个宫女一起走了出去。
　　“看样子，这主儿好像活不了多久了。咱们可得为自己好好想象出路。”
　　“亏你想得出来！主子还没怎样自己就动起了歪心思，这风寒算什么大病？过几天就能好！瞧着吧，等主子好了，小心我……”
　　那宫女儿瞧不起地瞥了她一眼说：“哼！是啊！你有靠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琼儿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便停下了脚步，瞪圆了眼珠问：“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现在宫里都传遍了，你和皇上身边的糕公公吃对食儿！他怎么会让你受委屈呢？八成连你的去处早就安排好了吧……可不像我们这些穷宫女儿，无依无靠的。”
　　听了这话，琼儿气得连话都说不出了，只能在那儿干瞪眼。

　　傍晚的时候，她独自一人走在长廊里，总觉得有人在自己背后指指点点的。
　　“这不要脸的贱货，想男人想疯了！连太监都上……”
　　“谁说不是呢？皇上是攀不上了，就攀皇上身边的太监……”
　　“真是够贱的……”
　　她低着头，咬着自己的嘴唇，不想让自己发出声来。
　　琼儿就像一只刺猬，表面上看得挺扎人的，其实内心比谁都敏感，比谁都脆弱。
　　夜已渐黑，她偷偷地一人躲在假山里抹眼泪儿。
　　当她抬起头时，才发现天色已深，假山里一片黑乎乎的，让人心里瘆得慌，琼儿不敢多呆，正当她要走出山洞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闪了出来。
　　这把琼儿吓了一跳，她盯着他，勉强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你……你是谁啊？”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以“呼……呼……”的喘息声作为回答。
　　琼儿顿时感到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恐惧充斥在自己的内心，突然，那人冲了过来，用手把她的嘴给捂住了……

　　看到衣服上的那块殷红，她惊恐，她害怕，她知道自己一辈子都毁了，什么出宫嫁人，什么相夫教子都与自己没了关系，生活也就没有了希望————活着还有什么指望！
　　走出山洞，她就开始寻找，寻找结束自己的工具，一棵树，一块石头，她都没有放过，可是她没有决心。
　　终于，她看到了一潭池水————她的希望！好吧，死就死吧！据说，被水泡了以后。人的脸纠纷不清楚谁是谁了，只是一团模糊。这样多好，没人会认出她来，也不用通知父母来收尸了，免得他们花钱——多好啊！！
　　她的眼里冒出了火和兴奋，难以压制的兴奋，一种对死亡的强烈渴望！她跑过去，像疯子似的跑了过去……
　　不知道怎么的，她又醒过来，从死亡的边缘回来了！怎么会这样？她明明记得自己已经跳下，而且还听到了“扑通”的声音，怎么……
　　“你醒啦？”一个略带尖细的声音在倏地的传入她的耳朵里。
　　她猛地抬起头，一看到了自己面前竟是张男人的脸，不由地惊叫起来，整个身子害怕地往后缩，眼神里满是惊惧。
　　她这样的反应，倒是把小糕子给吓了一跳，他定了定神，回想起刚刚的一幕————
　　“糕子，去打点水吧。”同屋的小周叫道。
　　小糕子抬起头，看到炕沿上坐着一个女孩儿，脸挺白的，脸颊上有两团不太红的胭脂，虽然不显眼，但是好看。她害羞地低着头，手指有些不安地触摸着炕沿上木料的凹痕，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小糕子明白，他呆在这儿有些碍事，便立起来，走了出去。
　　小周觉得这么冷的天把他支走，心里怪不好意思的。他把他送到门口。
　　“她……”小糕子看了一眼那女孩儿，问：“是谁啊？”
　　小周的脸上飘起一阵绯红，但马上就消失了，他说：“呃……新进宫来的，和我是老乡，大家……大家有个照应嘛——”
　　小糕子狡狯地一笑，用拳头打了一下小周的肩膀说：“有你的……”
　　一听这话，小周马上回敬道：“再厉害也没你厉害！那景仁宫的琼儿还不是栽在你手上……”
　　小糕子的脸立马沉了下来，叫人看得害怕。小周看到这样，急忙打住了话头，退进了屋。

　　月色朦胧，寒风刺骨，呼出的气混着夜色急促地消失了。
　　真冷啊，小糕子的身子都在哆嗦，他一边躲着脚，一边往早已冻红了的手哈气。
　　突然，一声沉重地“扑通”声吓了他一跳。哪来的声音？！他的耳朵霎时间竖了起来。
　　这儿是长泰门，有水的地方肯定是————
　　他不容许自己多想，急忙奔了过去！就像一只发狂的豹子似的。
　　看着黑黝黝的湖水，他心里不觉得有些发怵，远处还有水花在激荡着——他没有沉下去————看来不是什么害命的事情，八成是夜黑，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掉滑去的。这个想法无疑刺激了他要救人的欲望。
　　他急忙解了自己的褂子，一个纵身跳了下去！
　　当把人救起来的时候，小糕子不觉心中一惊————这不是琼儿吗？
　　他像得了疟疾似的，从心底开始发了慌，他使劲地掐着她的人中。也不只是费了多大力气才把她救过来。可没想到，她一见到自己竟是一声尖叫！
　　这到底是怎么了？他的心里产生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别、别过来……”她低声叫着，身子向后缩着，竟连嘴唇都变得青紫了。
　　什么事情会让她如此的惧怕？
　　小糕子的眼睛开始上下打量她，想看看她到底哪儿和原来不一样。一块红色的血渍猛地闯入他的眼帘。小糕子霎时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淡淡的薄云缠绕着那轮散着寒意的圆月，它那清亮的光芒顿时变得朦朦胧胧。
　　小糕子和琼儿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在林荫道上，脚步很轻，也很慢。
　　现在的琼儿比原先清醒了很多，她停了下来：“高公公，今晚的事……”
　　“你还是叫我小糕子吧。”他转过身，脸上的神情很哀伤，他晓得她要说什么变打断了她的话：“今晚的事情，我不会说的。”
　　琼儿没了话，她停了很久，嘴里才吐出两个字：“谢谢。”
　　“没什么可谢的。”小糕子继续向前走着：“宫里这样的事多了去了，你也没什么好害臊的……人啊，总有些不如意，挺过去就得了……”
　　不知从哪儿飞来了一只乌鸦，它站在枝头“嘎嘎”的叫着，可在琼儿听来却是“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