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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三章(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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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钩月牙儿孤零零地裹在深蓝色的天空之中,显得是那么的孤寂、苍凉。
养心殿的西暖阁里,灯火通明,宫女太监们垂手侍立于房间的各个角落,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打搅了皇上看书。
载湉很随意地躺在炕上,一只手垫在脑后,而另一只手则拿着刚从传教士那儿得来的《圣经》。
那张充满稚气的脸上,现在增添了一些新的东西,与同龄人相比有着完全不一样的庄重和严肃————这是一种责任感,一种皇帝特有的责任感。也是因为这种责任感让他拥有了一些不同于别人的魅力。这惹得那些情窦初开的女孩儿老爱盯着他看。
这不免让慈禧有些担忧,怕他把持不住自己,与那些宫女们“胡来”。
但后来,她发现自己的担心全是多余的。这个孩子的脑子里除了书,还是书。全无考虑哪些龌龊的男女之事。这让慈禧放了心————毕竟她没有让自己失望。
而这个美德在太监眼里却是个笑话,他们经常在私底下说:“咱们的皇上是个二尾子。”随后就是把发出十分猥琐的笑声。
小糕子从未参与过他们这种无聊的讨论,他觉得这些人太过分了——明明知道皇上从小身体羸弱,到现在还是天天喝药,怎么可能有力气“胡来”呢?
有时他甚至想与他们争论,可每每这个时候,他就想起了载湉的话;
“那些太监不是人——”
皇上总爱把“那些”两个字说得很重。好像并不把他包括其中。
炕桌上的蜡烛又矮了半寸,载湉已感到有些怠倦了,便把书放在一边,把双手都垫在脑后,开始了思索。
早朝时的事又一次闯入了他的脑海之中————亲爸爸又命曾国荃去谈判了。
真不明白她在想什么?明明都已经把张佩纶派往前线了,可为什么又一而再,再而三地与法国人和谈呢?分明是他们挑衅滋事,做错的是他们,凭什么我们要低三下四地求他们呢?为什
么我们大清国就这么软骨头呢?即便是我们武器不如人又怎样?这次在北黎,我们不照样把法军给击退了么?我们怎么就不能和他们大干一场呢?!
太多太多的为什么了,太多太多得不明白了。他不懂得如何用老师所教的“之乎者也”来破解它们。破解那珠帘背后的声音。
他闭上眼睛,想着那一天慈禧翻动书页的声音,隐隐约约地觉得那带着金护指的手在颤抖———她在惧怕什么吗?
不知道,自己根本无从知晓。
她,拥有太多的谜了。自己根本就弄不明白:不明白她为什么能猜中未开的牡丹花蕾能有什么样的颜色,不明白她是如何做到让所有的大臣们都听命于她而不敢提出一点异议。他们简直把她当成了皇帝————整个大清的中心!
而自己呢?只是坐在龙椅上的摆设,一个不需要任何思想的摆设!他要做的,就只是坐在那把金龙椅上,装出一幅君临天下,不可一世的样子。可事实上自己却什么也不是。
现在他想亲政的愿望愈来愈强了,对于权利的渴望也越发不可收拾。
“我什么时候能亲政?”他总这么问翁同和,希望这个博学多识的老人能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
可是老师的回答永远是那么一套含含糊糊的官话。他听烦了,听厌了,不想再听了。但是自己仍然忍不住去问。
“我什么时候能亲政?”
什么时候那珠帘背后的声音才能消失————这也许才是他真正想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