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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苍山负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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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衡也看到来电人是谁,抚了抚鼻尖,自觉地拉开身位。
岳明烛站到用来挡风的柱子外头,上海的夜晚是真的很冷,风像饿狼一样咆哮在耳边,她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把塑料袋套在手腕上,手插进口袋里,半张脸埋在领口处来抵御寒风。
不知道为什么,岳明烛觉得这通电话很煞风景。这种感觉就像美人在床上等你,你都已经脱完裤子准备就绪,结果老婆打电话过来问你几点钟回家,你听到声音一下子就软了那样扫兴。
诶,颜衡算半个美人吧,可自己又不是朝三暮四的老公,不过兴都被扫完了,只能不情不愿地接通。
岳明烛没好和气的一句“喂”混合着冷风,送进这通电话里。
不远处的颜衡都能听出她这个字里的情绪,但是于景焕听不出来,他刚处理完手上的事务,就看到岳明烛的消息,气不打一处来,强忍着怒火、字字珠玑地厉声问,“什么叫这顿饭不用吃了?”
“字面意思。我们都没有空吃这顿饭,那为什么要强求?”
“哪里是我没空!我腾出一天时间来,结果呢?临时放我鸽子!”
声嘶力竭的话语充斥着耳朵,岳明烛忽然想起来大学时期有次出去吃饭,服务员说先生的会员已经到期了,于景焕咬死不认,说肯定是弄错了,上个月来吃饭的时候就交过。
岳明烛坐在对面,不可置信看着他,上个月明明他还在北京上学没有回来,但她不确定,看他义正言辞的模样,以为他回来过或者北京有连锁店?
双方各执一词,吵的面红耳赤。于景焕原本就是个文弱书生样,在暖黄的灯光下衬的脸庞瘦削到凹进去,但眼球却因为怒火而凸出。
这个服务员刚培训完不久,第一份工资都没发,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于景焕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也没有。
老板出面维护员工,说免了他们这顿饭钱,但他还是不依不饶地说,
“你看我们是缺这点钱的人吗?看看我们穿的衣服牌子,光个衬衫都能买好几次会员费!我们要的是一个态度,不是钱!”
最后那个服务员鞠躬道歉一直到他们离开。
刚走出餐厅门,于景焕就义愤填膺地跟岳明烛说,“对啊我上个月是没交会员钱,但我就是看不惯那服务员趾高气扬的样子,我要让她知道,顾客就是上帝!凭什么那样跟我说话?”
他一副小人得意、因为争吵获得一次免单机会而沾沾自喜的样子,自以为出尽了风头。
岳明烛当时就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如鲠在喉。后来把这事讲述给韩韵听,大小姐当场非常鄙夷地从鼻孔里冒出七个字,“暴发户死要面子”。
韩大小姐说他像狗皮膏药一样难缠,粘上去不把对方也撕下来一层皮誓不罢休,让她当点心。
岳明烛只把于景焕当个点头之交,压根没放在心上,现在后知后觉大小姐这句话的权威。
她不想像那位服务员一样跟于景焕争个高下,她也不是那样的性格,岳明烛只会冷静地阐述完自己的观点后,不管对方接不接受,都不会再多费口舌,所以她语气平稳地说,“哦,如果你的意思就是,我不允许有自己的事情,我临时有事就是放你鸽子的话,你就当我放了,没什么好说的。”
于景焕听到她从容不迫的语气,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改变口风,“明烛,对不起,是我最近工作上太忙了,而且遇到许多糟心的麻烦,对不起,我不应该把这些烦心强撒到你身上的。元旦那天正好都放假,我们再聚好吗?”
岳明烛想不通这个男人吵架怎么一秒一个态度的?
冷风吹的热量在急剧流失,她只能原地跺跺脚,抬眼看见颜衡在若无其事地跟歌手交流,依稀听到歌手在问他现在在做什么,颜衡说在打游戏,歌手非常惊讶地问不上学吗?颜衡佯装失落地叹口气,却把事实当做玩笑一样说出来,
“没钱啊,读完高中,考到大学就休学了。爸妈还欠了一屁股债,亲戚都把老宅占过去了,没办法,混口饭吃么。”
歌手还为此感到惋惜。
颜衡干笑两声说,“不用替我悲伤,等我有钱了,我会给自己买一套房子,再重新去上大学的,人么总要有点梦想,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帅哥,你唱歌挺不错的,万一以后登上更大的舞台,出了单曲我一定会去捧场。”
歌手便祝他们都会有这么一天。
调侃完,颜衡注意到岳明烛在看他,对视过去,脸上的笑意没收住,出声询问,“怎么了?”
岳明烛看的出神,都忘记电话还没挂断,直到于景焕那警惕的声音传出来,“你旁边有男的?是谁?这么晚了在干什么?”
这个手机漏音挺严重,颜衡没再和歌手交流后,能把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吐出的水汽此刻像抽烟的吞云吐雾一样,心想哦,是未婚夫在查岗啊,他们孤男寡女在外面该怎么解释呢?
没想到岳明烛直接矢口否认,“没谁,我一个人,路上有点吵,出来买点东西。知道了,元旦再聚,挂了。”
颜衡愣住了,满脑子想的都是,这算什么?在外面偷情瞒着在家的丈夫?那我现在是算小三吗?
她如果真的是这种想法,你愿意吗?
好像是愿意的。
一个个问题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就像大树长起了歪枝斜芽,理智告诉他必须得把这些邪恶的想法修剪干净。但颜衡必须承认,从小他就没有受过施肥扶正,他就是棵歪脖子树。
岳明烛对颜衡的内心戏码全然不知,狠狠地挂断了电话,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目光落在颜衡身上,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请教你个事儿,如何体面地、不着痕迹地说两个人不合适?”
看吧她就是想。
都想跟她未婚夫提分手了。
颜衡茫然地看看地面再看看左右,心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啊,颜衡你的底线呢?要是她真因为你下定决心分手了,那你罪过可就太大了,就算你喜欢她也不能这么插手人家的感情啊。仅存的良知在脑海中告诫,他略有心虚地、三下五除二回复说,“不知道啊,我没谈过恋爱。”
“你居然没有谈过?”岳明烛眼睛都睁大了,这年头居然还有人没有谈过恋爱?他是外星人么。
“很奇怪吗?我才二十岁,不像姐姐一样身经百战,我单纯的很,很容易被骗的。”
岳明烛想起在July粉丝群里有人说Balance那副模样一看就是私底下什么都来的啊,唱K泡吧点女模样样不落,换炮友比换衣服还勤快。当事人就在面前,她其实很想问,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没有好到什么话都能说的地步,自己就算问了,对方愿意答还是给她一个白眼,岳明烛觉得后者可能性最大。
“目前还没有人想骗你。”岳明烛就重避轻,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看着颜衡,期盼他能说出什么答案来,“你就给我出出主意,馊主意也行。”
这两句话让颜衡匪夷所思,他特么看不懂这个女人了。
难道这就是钢铁直女吗?
他沉默半天,字句卡在喉咙口,半天蹦不出来。
歌手因为没人同他聊天,又开始不合时宜地唱起歌,正好唱到:“全都怪我,不该沉默时沉默,该勇敢时软弱,如果不是我,误会自己洒脱……”
岳明烛,“你能不能换一首歌啊?”
颜衡,“很烦,走了。”
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拥有诡异一般的默契,说完后又同时觉得尴尬。
颜衡朝一个方向扬扬下巴,示意该回去了,两个人迈着不同的步伐离开。
他们并排走在人行道上,旁边那大高个还特意照顾到她的脚步,放慢了许多,岳明烛不承这个情,心说我好歹有一米七,稍微蹦哒快点就能追上你,为什么要走这么慢。
兀地她问,“这次退赛,你会不会觉得很遗憾?”
颜衡没想到岳明烛会措不及防地问出这个问题,字斟句酌后坦然回复说,“我们电竞选手的职业生涯很短,我会珍惜每一次打比赛的机会,如果像这次因为不可抗力因素导致的,我不会遗憾,顶多感叹一句时运不济。”
颜衡以前也根本不相信什么时运不济,但凭什么有人生来富贵,有人生来就有父母疼爱,自己一样也没有。不过他也有他的傲气,没有就创造有,绝对不服输不认命。
但后来进了青训营,他见识到这个圈子里太多的天赋异禀,就是你拼劲了全力都抵不过别人动动手指,也就渐渐认了,把那根原本展现在外头的傲骨,藏起来扎心底。
也许是察觉到他不经意间流露的真情实感,岳明烛绞尽脑汁想去安慰,不想让气氛变的沉重,“你这样想,至少你们已经拿过一次世冠啦。”
以前每次没达到要求被岳川训斥,岳延华也是这样安慰她的,像“柚柚你至少比别人会的都多啊,你已经赢在起跑线上了”之类。
颜衡听了,扯了扯嘴角,“拿过一次又怎么样?这就像一学期里面有大大小小的考试,随堂、月考、期中、期末……你这次期末考到了全校第一,等到来年下一个学期,班上老师又会期待上学期的第一名再拿一次,无穷无尽的,谁还会记得小学一年级拿的全校第一呢,除非你从小学到高中次次都是第一。更何况,July都拿了两冠了,我至少也不能比他弱吧。”
酒精似乎能让人敞开心扉,也可能是刚刚歌手打开了颜衡的话匣子,泄洪般全吐了出来。
岳明烛这次并没有反驳他去维护July,同时她也意识到刚刚的安慰并不适用于他们。
竞技体育是极度残酷的,向来有除了金牌其他都是空谈的说法,有人连续夺得三年的亚军被嘲笑,有人因为失误生生止步,从此折断生涯。
岳明烛想起了岳延华,可能她总是表现的云淡风轻,也不知道心里藏了多少遗憾和委屈。
两人各怀心事地走着,一路无话。
进到酒店的二十一楼,颜衡的房间比她们的更靠近电梯,路过的时候他想着应该没什么事了,告个别直接进房间睡觉。
岳明烛喊住了他,晃了晃手中的葛花和蜂蜜,“今天晚上也喝了不少酒吧,正好来我们房间喝上一杯再睡觉,解酒的。”
颜衡开门的手一顿,心说晚上其实只喝了三两,洒洒水的量,犯不着喝解酒的东西,但是脚步还是很诚恳地跟了上去。
岳明烛刷卡进门,看到白度整个人倚在走廊墙边上,想走不走的样子撇着头看向屋子里,差点没吓一跳。
她拍拍胸脯缓缓神,才进屋烧起热水来。
颜衡在岳明烛后头进了屋,也是一眼看到白度,“你怎么还在这啊?这是FP的楼层,你一个RC的ADC在这里不硌得慌吗?”
白度回过头切了一声,直截了当戳穿他假惺惺的寒暄,“知道你们退赛了,我们也退了,至少德杯不会撞上,现在没必要针锋相对吧。”
“现在不放点垃圾话,等到春季赛开幕前还是要放的,早说晚说都一样,先让你早点听了。”
岳明烛一边嘀咕说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幼稚,一边泡好茶,一杯递给颜衡,一杯送到韩韵嘴边,看着她咕噜咕噜吞下去后,又像瘫痪一样直挺挺地倒下去。
然后回头看看走廊里的那两个幼稚鬼,正像哥俩好一样,勾肩搭背准备出门。
颜衡说,“走吧,回去睡觉。”
突然,躺在床上的人坐起来大喊,“不许走!白度呢?白度呢!”
白度立马抛弃了他的幼稚鬼兄弟,跑到床边,“在。”
“过来跪下!”
岳明烛:??
颜衡:??
岳明烛眼睁睁看着傍晚给她甩脸子的白度,扑通跪下来。
如果说男儿膝下有黄金,那么她现在觉得白度膝盖下面肯定是一坨废铁铝合金。
颜衡甚至好奇过来张望了几眼。
就看到韩韵坐在床边,而白度双腿跪在床边的地毯上,脸颊贴着韩韵的膝盖轻轻蹭着,韩韵整张脸埋在白度的发丝里吮吸着,意识不清,带有一丝哭腔地呢喃着,“小白,你是不是要走了?”
“不走姐姐,我不走。”
眼睛看到这一幕,岳明烛的大脑都没有缓冲时间。
这俩姐弟……之前都是这样玩的吗?
玩cospl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