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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0挣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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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么多年的情谊,总是蒙上他的眼睛,让他变得迷茫,模糊。
当今圣上的身体愈发一日不如一日,立太子一事也迫在眉睫,党派之争都到了最后时刻,但楚明清却在这关键之时,越发肆意妄为,不论在朝廷之上,还是在平日相处,全都不顾旁人的目光,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越来越无法无天。
就连皇后也管不住他这副德行,只能派人在其耳边劝诫几番,却依旧毫无作用。
父皇的疼爱,母家的支持,这么多皇子中能和他一较高下的显然寥寥无几。
楚明清知道,姚未眠知道,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不争的事实。
所以当姚山誉私下约见他时,表明姚家站队五皇子,他是震惊沉默的。
“眠儿。”姚山誉柔声地喊他。
面对多年才见一次面的父亲,他久久无言。
儿时里关于姚山誉的记忆早已模糊,印象里那个不拘一笑的年轻面容,此刻却如此垂老病态。
离他把自己送入楚明清身边当书童的那一日,已经过去多年,分不清是记忆还是梦里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这句带着眷爱的一声呢喃,此刻却突兀起来。
姚未眠垂下头,坐的端正:“父亲。”
“这次叫你出来,是想听听你关于立储一事的见解,你与七殿下相伴多年,他的脾性,想必比任何人都清楚,若他作为下一任新皇登基,这大齐恐怕再与安宁之日,其中的利害,我想你是清楚的。”
事到如今,姚未眠才从他隐秘的话中窥探出一二,那年面对皇上的诏书,他为何不反抗,同意把自己的爱子送入府邸当一个书童。
那不过是安插在楚明清这个不安因素身边的一个棋子罢了。
一起长大的书童就算不是心腹之人,也是相熟的玩伴,要是动什么手脚,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更何况楚明清现在对他信任有加,两人的关系也亲密无间。
也许姚山誉在很久之前便想过,如果楚明清可以登基,身为相伴左右的书童,姚未眠日后的境况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如果他并不是合适的人选,那么姚未眠就是扳倒这座大山最有力的工具。
再细想,皇帝真的会把一个曾经差点功高震主的将领的孩子放在皇子身边当书童吗?
那么当年姚山誉被收回的军权也许并不是被迫的,只不过是一种交换的示弱,换来在皇子身边留下眼线的机会。
这样明目张胆的试探,皇帝会不懂吗?
不,他一定会看出来的,那为何又会纵容姚山誉这般做呢?
许久过去了,姚未眠依旧沉默着没有开口。
姚山誉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他端起杯子小喝了一口,再次柔声开口道:“眠儿,我知道你不忍心。”
姚未眠闭了闭眼睛,被一眼看穿心里的想法,他无可辩解。
无论他的父亲,还是皇帝,这些人的阴谋如何他无法得知,他作为其中的一环,需要做的就是背叛楚明清。
“但你也知道,面对这样一个暴虐无度的君王,大齐日后的状况会如何。”
姚山誉的话还回荡在耳侧,姚未眠不自觉的失神起来。
楚明清见他依旧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愈发心虚,服软般把头抵在姚未眠的肩上,语气低沉道:“我知道错了,阿眠,我保证,下次我一定不会这么做了。”
声音把姚未眠的思绪拉回来,他推开这人的肩膀,只是沉默的看着他。
“……”
楚明清知道他这回真的生气了,只得再次上前抱住他,耐心道:“再相信我一次好吗?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好不好吗?”
姚未眠被熟悉的气息拥入怀,他垂下眼,终是松口:“最后一次,殿下,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滥杀无辜。”
“那是必然,这么说,你不生气了?”
姚未眠道:“我何时敢生殿下的气。“
楚明清抱紧他,有些委屈道:“你明明天天生我的气,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你,你为什么要为了那些猪狗不如的下人跟我闹脾气,明明是他们先招惹我的,要不是他们惹我生气,我为何要杀他们?”
“只有你,阿眠,只有你懂我对不对?虽然你每天都不满我的行为,但你心里还是惦记着我,除了父皇和母后,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你会心疼我。”
“小时候那么一个可怜的雪团子,怎么长大后就变成了这副唠唠叨叨的样子?”
“不过没关系,即使这样,我也知道你是心软嘴硬,我不会怪你。”
姚未眠静静地听着他的絮叨,不发一言。
但抱住他的楚明清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放松的靠过来,这是不生气的隐意,楚明清神色瞬间明朗起来。
他拽着姚未眠的手指放在掌心中,笑吟吟道:“明日父皇在宫中举办宴会,你随我一起去,尝尝御膳房的手艺,如何?”
姚未眠点点头,眼中溢出笑容。
次日,楚明清在宫中参加完宴会后,又被一众贵介公子拉去望鹤楼饮酒作乐。
姚未眠本想劝他少喝一点,但看他越来越高的兴致,便识趣的闭上嘴,默默坐在他旁边斟酒。
在座的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公子哥,兴致上来了,胆子也变大了,十几双眼睛盯着楚明清身旁的位置,各怀心思。
面对能讨好未来储君的机会,是谁都想抓住,终于在酒宴进行到一半时,有人忍不住了,端着酒杯,脸上露出谄媚的笑意,凑近楚明清的身侧,朗声道:“殿下啊,听说西域今年进贡了许多美酒,在下斗胆,请您尝一尝这醇香甘洌的滋味,定让您满意。”
另一个从身后突然窜出来的身影一把拦住递上的酒杯,略显嘲讽道:“殿下高贵之身,什么西域酒没喝过?不如尝尝我手里的这杯江南一带特色甜酒,入喉甘甜,回味无穷。”
眼看挤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姚未眠不得不往后一再让出位置,就在他马上要被这群人淹没时,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攥住他的手腕,强有力的把人拉了回来。
楚明清懒洋洋开口道:“退开些,你们挤到人了。”
他的语调轻缓又低沉,加上喝了一点酒,听起来有些沙哑,落在众人耳朵里,倒是没显得有些不悦,反而带着一股玩昧的意味。
众人一琢磨,还以为这次机会来了,七嘴八舌的往后退了几步,随后又不甘心的上前举起酒杯,恨不得把酒水喂到楚明清的嘴里。
但只有姚未眠知道这是他生气的前兆,攥着自己的手劲异常用力,手背上的青筋凸起,显然是在爆发的边缘。
姚未眠伸手安抚性的在他手腕上拍了拍,随后起身,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殿下,您有点醉了,我回去叫马车,这就回府吧。”
楚明清仰头看他,慢悠悠地点头:“好。”
姚未眠不放心地叮嘱道:“不要惹事殿下,我马上就回来。”
众人一听这宛如说教一般的话语,皆是一惊,纷纷抬起眼皮不可置信的瞥了一眼姚未眠离开的身影。
而楚明清却丝毫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样子,似乎是已经习惯了。他身体放松的靠在椅子上,随手拿过眼前递过来的酒杯灌了一口,心情大悦道:“果真是好酒!”
众人立刻跟着附和拍手叫好。
…
姚未眠从望鹤楼离开后,抄近路回了府邸,叫上车夫,然而回去的路上,却突然碰到骚乱。
一群百姓围在一起,闹哄哄的似乎在说着什么,姚未眠让车夫先行一步,自己挤开人堆,踮着脚尖远远望了一眼,竟看到一个半大的小女孩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她的咽喉处插着一支利箭,胸口的起伏已经渐渐微弱,不多时便彻底咽了气。
姚未眠瞳孔骤缩,指尖不自觉地蜷缩在一起。
这时小女孩的父亲从人群里扑过来,一把抱住尸体,撕心裂肺的痛哭起来。
突如其来的状况把所有人都吓傻了,男人的哀嚎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许多人纷纷露出不忍的神情,默默转身离开。
眼前被让出一大片空地,这也让姚未眠看清了插在小女孩脖子处的利箭。
三水青,三个字尤为刺眼。
楚明清是个铺张追求华丽之人,他平日里所用的物品都会被刻上“三水青”几个字作为标识,所以姚未眠一眼便认出这支箭是何人所为。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扑过去,伸出手想推开那男人。
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又一支利箭破风而来,从姚未眠的眼前飞过,插进了男人的咽喉处。
血肉撕裂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姚未眠几乎是呆滞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淌在脚下的血流。
仅仅眨眼的功夫,原本还抱着女儿痛苦的父亲,也死在了他眼前。
还在四周看热闹的一些人看到如此场景,吓得连连后退,生怕下一个倒在这里的人是自己。
姚未眠缓慢的抬头,望向不远处的望鹤楼,一道熟悉的侧脸一闪而过,深深刺进他的眼底。
许久,姚未眠听到胸膛处传来喘鸣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再次回过神时,已经来到望鹤楼的阁子外,他手指抚上门,就在推开的前一瞬,他听到了里面的叫好声。
穿插在鼓掌声的那道嗓音尤为明显,带着深深的醉意。
“快些上交你们的赌物,这一局,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