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蝉》Tou

9、你要有自己的主见

　　“怎么一下子就到那上面去了？”
　　苏苏扶着墙壁，无可奈何地看着头顶上近乎垂直的一排排阶梯，指尖在粗糙的墙面上抠得发白，每一次抬起小腿都像在拖拽灌铅的沙袋。
　　“美少女，快跟上！——”
　　“可是我想休息会儿....”
　　“那我们在上面等你哦！哈哈——”
　　“好........”
　　苏苏朝她们微笑地摆了摆手，正准备爬起来跟上，抬头就看见他们的背影伴随着欢笑声在楼梯的转角无情地一闪。
　　“真不好玩.....”
　　苏苏无力地一屁股坐到了阶梯上，心里那股闷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喉咙里那可怜的颤音震得火辣辣的痛，眼眶也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发胀。
　　“真服了.......呜——呜—哇哇——”
　　苏苏猛地把头埋在手里，蓄满的泪水因为惯性，大颗大颗地甩了出来，溅在冰冷的地砖上，留下一个个小点深色的圆斑。
　　“哪个？”
　　声旁的木门突然打开，苏苏着急地转过头，奋力地揉搓着红肿的双眼。
　　“耶—嘿—？”
　　苏苏怔在原地。那土墙的裂隙、歪斜的木门、蒙尘的窗格无一不在提醒她这是个废弃的屋子。
　　“你找哪个？”
　　苏苏深深吸了一口气，气流却像卡在了喉咙的最窄处，拼凑的颤音最终也没能变成一句像样的话。
　　“.........”
　　苏苏倏地垂下眼，指尖猛地掐住拇指的指甲边缘，来回抠弄那根本不存在的倒刺。
　　大爷慢慢朝屋内走去，腐朽的木门不断发出吱吱声。
　　“？”
　　苏苏好奇地把脑袋凑到木门后，只见那昏黑的堂屋里充满了白烟，大爷一只手抱着腿坐在火坑旁，眯着个眼，那顶褪了色的帽子松松垮垮地罩在头上。
　　“华余艾——艾你人就思人满——艾再相见嘞艾——”
　　“在唱歌吗？”
　　苏苏听不懂一点，只是感觉曲调很像山歌，但又比山歌要悲凉。
　　大爷眯着眼唱了半天，苏苏好奇地听着，总感觉很神圣的歌词。
　　“嗯？”
　　白胡子下的嘴巴突然朝苏苏凸过来，吓得苏苏又马上缩回了脑袋。
　　等到大爷再次走到门口，只见苏苏站在路中央，悠悠转转，看似路过，时不时冒着个大眼珠子瞅一眼。
　　大爷朝苏苏勾了勾手，苏苏没敢过去，晃着身子站在原地。
　　“嗯——”
　　大爷慢悠悠拿起门口的拐杖，一拐一拐地从门口走出来，苏苏这才发现，大爷只有一只手。
　　“跟上寨姊妹一个脸，嗯——”
　　他的呼吸很粗重，每一次吸气都像在拉动老旧的风箱，带着潮湿的、滞涩的杂音。
　　“迷路了啊？”
　　大爷一语道破，苏苏只能紧张地点点头。
　　“等下啊——”
　　大爷拄着拐杖，慢慢悠悠地走到里面，戴了顶斗笠出来。
　　“来。”
　　苏苏半信半疑地跟了上去，明明都还没有告诉他自己要去哪里，就跟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慢慢朝着上面的阶梯爬去。
　　——
　　路上，苏苏看见很多废弃的房子，表面的死寂足以说明岁月的痕迹。
　　咩—咩—安安安——
　　拐角突然冲出一群山羊，各个都白白胖胖的。
　　“耶—嘿！呵呵哈——”
　　羊群撞在大爷的脚上，大爷笑呵呵地摸着小羊的脑袋。
　　“伯伯！又去做工啊？”
　　牧羊人的嘴里咬着根草，手里拿着枝条不断拍打着羊群。
　　“嗯——我去湾里有点事。”
　　“咦——走开走开——”
　　苏苏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不断推开朝自己扑过来的小羊，虽然他们并没有伤到自己。
　　“这是——？”
　　牧羊人用手摸了摸那光秃秃的头顶，吞吞吐吐从嘴里蹦三出个字。
　　“阿安屋嘛！”
　　“嗯，对，就是他屋侄女。”
　　“我早说嘛，他还在找嘞，你快送她妈那里去得了——”
　　“晓得了，羊莫放丢啷，水刚——”
　　“开玩笑，哈哈哈——”
　　——
　　土路越来越窄，苏苏紧紧跟在大爷后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大爷能跟那个比他年轻好多的人玩那么开心，但她能感觉到大爷很受那个小伙的尊敬。
　　“哎呀——，坏了，这个水刚——”
　　还没等自己搞清楚，大爷突然掉头走到另一条道上。
　　苏苏几乎是小跑起来，步子又急又碎，脚尖不断踢到自己的后脚跟，踉跄地跟了上去。
　　咩—咩—咩———
　　道路的一旁一只小羊无措地站在草棚里，看见大爷跟上来撒腿就跑。
　　“！”
　　大爷把拐杖一把仍在旁边，拔腿就朝着上面追去。
　　“爷爷！”
　　眼瞅着大爷钻进了小树林，苏苏连忙抬起那根拐杖追了上去。
　　“哎呀——呼——”
　　小羊的脖子被大爷死死提在手上，却还在发出一声声咩咩。
　　“爷爷，您的拐杖。”
　　大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慢慢接过拐杖。
　　“！”
　　小羊刚被放到地上就激动地打滚，苏苏见状赶忙用整个身体压着。
　　“哈哈——”
　　“！？”
　　望着大爷脸上的笑容，苏苏的眼睛不由地定住，仿佛看见一块沉默的碑石自己裂开了一道口子。
　　“羊也要休息的，放了它吧——”
　　苏苏半信半疑地一点点挪开扭曲的身体，果不其然，羊没有跑，只是趴在地上吃着野草，咩咩叫。
　　苏苏朝大爷投去不可思议地目光，而大爷只是捡起地上滚落的斗笠，扇了扇风。
　　“那座山啊，他和我一起建的，还是枯了........”
　　苏苏听得一头雾水，念头还在盘绕，大爷就发出了下一句话。
　　“小孩，去那给我弄个桃子来——”
　　大爷用斗笠指了指前面矮小的桃树，苏苏虽然不想，但也没有拒绝。
　　“这个嘛？”
　　“随便弄个——”
　　苏苏小心翼翼地摘下那青色的果子，屁颠屁颠地走到大爷身旁，递上那满是绒毛的桃子。
　　“我让你摘你就摘,嗯？这可不是我的桃树......”
　　听到这话，苏苏的手顿时呆愣地在空中，双眼无措地盯着眼前的面容平静的老人，尽管手掌被满是绒毛的桃子亲得瘙痒。
　　“可是...爷爷.....”
　　苏苏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战战兢兢地把摘来的桃子放到地上。
　　“嗯？”
　　大爷的眉头皱成一个“人”字型，牵连着面部肌肉，让苏苏第一次看见他的那双微微泛白的瞳孔。
　　“唉——”
　　大爷把斗笠放到一旁，蹲下身用硕大的手掌捡起地上的两个桃子，放到衣服上来回揉搓了几下。
　　“来，尝尝——”
　　看着大爷递过来的桃子，苏苏情不自禁地将目光转向他的脸，注视了很久才慢慢吞吞地接过。
　　“！——”，一大口咬下去，差点把苏苏的脸酸溶化。
　　“有时候啊，—咔哧——，你得自己做出选择，老想着取悦别人可不行，毕竟，你辛辛苦苦摘的果子，也不一定是甜的——咔哧——”
　　大爷的腮帮子就像没有知觉一般，一点点地咀嚼，直至把桃核的大衣一点点刮剔掉。
　　“吃不了了？”
　　大爷把桃核捏在手里，语气安宁地朝苏苏问道。
　　苏苏微微点了点头。
　　“吃了，别浪费了。”
　　“？！”
　　苏苏的瞳孔猛地一缩，目光在那枚光润的桃核和老人平静的眉眼之间急速地来回跳动。
　　可刚把桃子怼到嘴边，就被大爷猛地拿过。
　　“你看你，又只想着取悦别人............——咔哧——”
　　苏苏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耳根微微发烫，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那句被嚼碎的责备和清脆的咀嚼声一起落在空气里，让她心里那点笨拙的讨好无所遁形。
　　“哎呦，啧，走了——”
　　大爷拄着拐杖慢慢站起身，两个光滑的桃核被他紧紧捏在手里。
　　苏苏马不停蹄地跟上去。
　　咩—咩—
　　安安安——
　　晚风穿过空荡荡的桃林，带走了桃子的清甜气，只留下野草摩擦的沙沙声。
　　“这羊我要送给水刚去，送你到这了，往前面直走转个弯，那里会有你的亲人——”
　　“可是——”
　　苏苏的话卡在喉咙里，紧紧地攥着拳头。
　　咩——
　　安安安——
　　羊的叫声远了。
　　桃核的微光，也终于隐没在那条孤独而又狭窄的土路尽头。
　　苏苏心里没有打算，她只能照着大爷的话，继续向前。
　　对于她来说，比起前面的路，大爷更让人难以看透。
　　“他有那么.....那么小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