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谕之蝶》昕苒

8、信任的代价

　　那张写着「好奇的蝴蝶，当心蛛网。」的纸条，像一根刺，扎在我心底。我把它藏在书包最隐秘的夹层，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柯南。灰原的警告犹在耳边，而这张来历不明的纸条证实了——暗处有眼睛。
　　我努力表现得正常，但紧绷的神经骗不过最敏锐的观察者。
　　“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放学路上，柯南状似无意地开口。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长，步美他们走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嬉笑打闹。
　　“有吗？”我下意识地摸了摸书包带。
　　“从图书馆那天开始。”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我，“灰原跟你说了什么？”
　　我沉默了一下。有些秘密，或许不该独自承担。
　　“她提醒我，过于异常的观察力会引来注意。”我低声说，省略了“波本”那个词，“然后……我收到了这个。”
　　我飞快地从书包夹层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纸条，塞进他手里。
　　他展开看了一眼，瞳孔微缩，随即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收进口袋。“打印的宋体，很谨慎。”他语气平静，但眼神锐利了几分，“这件事交给我。”
　　他没有追问，也没有责备。这种无言的信任，让我心头一暖。
　　“对了，”他换了个话题，语气轻松了些，“博士说周末要带我们去月影岛玩，据说那里的海滩很漂亮。”
　　月影岛！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开。我脚步一顿，脸色瞬间苍白。
　　“月影岛？”我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嗯，怎么？你知道那里？”柯南敏锐地捕捉到我的异常。
　　何止知道。那是《月光奏鸣曲》的舞台，是麻生成实医生——那个本该在火焰中逝去的天才钢琴家，用生命奏响复仇终章的悲剧之地。
　　在我的“记忆”里，这是一场无法阻止，也无人能阻止的连环复仇。而结局，是成实医生与他的仇恨一同，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我……”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我。告诉他？告诉他我知道那里即将发生三起命案，知道一个被逼至绝境的人将选择与仇人同归于尽？他会相信吗？即使相信了，我们能改变什么？阻止成实医生复仇？还是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林？”柯南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
　　远处，步美回头朝我们挥手：“柯南！夕今！快点啦！”
　　海风带着咸腥气吹来，我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周末的月影岛，天空蓝得没有一丝杂质，海浪温柔地拍打着沙滩。一切都显得宁静而美好。
　　但我却无法融入这片祥和。踏上这座岛的那一刻，我的心就沉甸甸的。我知道，在这份平静之下，仇恨的暗流正在涌动。
　　“哇！大海好漂亮！”步美兴奋地跑向沙滩。
　　元太和光彦也欢呼着跟上。
　　阿笠博士笑着在后面喊：“小心点，别跑太远！”
　　柯南则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从早上起你就很紧张。这个岛有什么问题吗？”
　　我攥紧了衣角，无法回答。
　　我们的到来，似乎打破了岛上的平静。很快，我们听到了关于前任村长龟山勇三周年祭典的消息，也听到了那首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在公民馆里回荡。
　　当柯南循着琴声冲向公民馆时，我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第一个死者出现了——川岛英夫，溺死在钢琴房外的海里。而那架被诅咒的钢琴，依旧静静地立在房间中央，琴键上仿佛还残留着弹奏者的余温。
　　“是那架钢琴！”一个村民惊恐地大喊，“是麻生圭二回来了！”
　　恐慌开始蔓延。
　　我站在人群外围，看着柯南蹲在尸体旁检查，看着毛利小五郎故作镇定地指挥，看着村民们脸上交织的恐惧与猜疑。而我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搜寻着那个清瘦的身影——浅井成实，不，麻生成实。
　　当他在诊所里为我们处理不小心划伤的手指时，我看到了他白大褂下那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一双属于钢琴家的手。他的动作很轻柔，笑容温和，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藏着化不开的哀伤与决绝。
　　“成实医生，”我轻声开口，在他包扎时，“你弹钢琴吗？”
　　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会一点。岛上没什么娱乐，偶尔弹弹。”
　　“是贝多芬吗？”我追问。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那首《月光》，听起来很悲伤。弹奏它的人，心里一定藏着很重的心事吧。”
　　他沉默了，只是仔细地将绷带最后一段贴好，然后轻轻拍了拍我的头：“小孩子不要想太多。”
　　他转身去拿药，背影单薄而孤独。那一刻，我几乎要冲口而出——停下来！不要这样做！
　　但我不能。我没有证据，也无法解释我的“知情”。更重要的是，我有什么资格，去阻止一个被夺走一切、在仇恨中煎熬了十二年的人，讨回他应得的公道？
　　第二具尸体被发现时，是在广播室。黑岩辰次，被匕首刺穿心脏。现场留下了乐谱暗号。
　　柯南的眼神越来越凝重，他显然已经接近了真相。我看着他紧锁的眉头，看着他因为无法阻止第二起命案而流露出的自责，心如刀绞。
　　我知道，第三起命案很快就会发生。目标是西本健。
　　夜晚的公民馆，灯火通明，却被死亡的气息笼罩。毛利小五郎的推理将嫌疑引向错误的方向，人群骚动不安。
　　在一片混乱中，我注意到成实医生悄然离开了大厅。
　　“柯南！”我拉住正要追出去的柯南，声音因恐惧而颤抖，“是成实医生……麻生成实……他是麻生圭二的儿子！”
　　柯南猛地回头，眼中充满了震惊：“你说什么？！”
　　“来不及解释了！”我急得快哭出来，“他现在要去杀西本健！然后……然后他会……”
　　他会自杀。
　　这句话卡在我的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柯南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疑惑，有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决断。他没有追问我是如何知道的，只是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
　　“去找博士报警！”他丢下这句话，小小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冲进了黑暗的走廊。
　　我按照他的话，跌跌撞撞地找到博士，语无伦次地让他立刻报警。然后，我朝着柯南消失的方向追去。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那个通往海边悬崖的走廊尽头时，看到的景象让我终生难忘——
　　西本健瘫倒在地，似乎已经遇害。而成实医生站在窗边，手里拿着打火机，脚下洒满了汽油。火焰已经开始蔓延，映照着他苍白而平静的脸。
　　柯南站在他对面，大声地劝阻：“成实医生！住手！你不应该让自己的手也沾满鲜血！你父亲在天之灵，绝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
　　“已经……太迟了。”成实医生看着窗外的月光，声音飘忽得像一声叹息，“当我开始这一切时，就没有回头路了。”
　　他的目光越过柯南，看到了站在门口、脸色惨白的我。他微微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极其悲伤，却又带着一丝释然的微笑。
　　“小妹妹，”他轻声说，仿佛怕惊扰了这寂静的夜，“谢谢你……那天在诊所的话。”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无法呼吸。
　　“成实医生！”柯南试图靠近，但火势越来越大，灼热的气浪逼得人无法上前。
　　“侦探先生，”成实医生转向柯南，眼神清澈而坚定，“谢谢你，阻止了我犯下最后的错误。”他指的是西本健，他似乎只是被击晕。
　　然后，他走向那架承载着父亲灵魂与仇恨的钢琴，坐了下来。
　　火焰在他周围跳跃，如同舞蹈的精灵。他修长的手指，轻轻落在琴键上。
　　《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那沉郁、悲伤的旋律，在噼啪作响的火焰声中，缓缓流淌出来。音符不再充满杀意，而是充满了无尽的哀伤、思念与……告别。
　　柯南还想冲进去，被我死死拉住。
　　“让他……弹完吧。”我哽咽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这是他用生命谱写的，最后的安魂曲。
　　我们站在燃烧的房门外，听着那绝美的乐章在火焰中走向高潮，又渐渐微弱，最终，被木材坍塌的巨响吞没。
　　消防车和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当救援人员终于控制住火势，从废墟中抬出那具覆盖着白布的遗体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海风吹散了硝烟，也吹干了脸上的泪痕。我和柯南并肩站在悬崖边，望着那片吞噬了生命与仇恨的大海，久久无言。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许久，柯南才轻声开口，声音沙哑。
　　我点了点头，无法言语。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问，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深深的疲惫。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低下头，“而且，就算知道了，我们真的能阻止他吗？他的痛苦，他的仇恨……那是十二年的煎熬。”
　　柯南沉默了。他明白，有些悲剧，源于无法化解的恨，而法律，并非总能抚平所有的伤痛。
　　“信任的代价，真的很沉重。”他望着远方初升的朝阳，喃喃自语。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信任我的“知情”，却依旧没能挽回生命。而我，背负着知晓一切的秘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这次月影岛之行，没有胜利者。我们失去了一个本该救下的生命，也背负上了一份沉重的无力感。
　　回程的船上，我靠在栏杆上，最后一次回望那座渐渐远去的岛屿。
　　成实医生，在那个世界，愿你终于能与家人团聚，在真正的月光下，弹奏宁静的乐章。
　　而我，将永远记住这份信任的代价。
　　“下次，”柯南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下次如果我们还能提前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诉我。无论多么不可思议，无论看起来能否改变……我们至少要尽全力去试试。”
　　我转头，看到他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那是属于侦探的，永不放弃的光芒。
　　“好。”我郑重地点头，将手轻轻放在胸前，那枚少年侦探团的徽章在朝阳下微微发烫。
　　“我们下次，一定要做得更好。”
　　海鸥在船尾盘旋，发出清亮的鸣叫。海风扑面，带着泪水咸涩的味道，也带着新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