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花与纸飞机》小柳夜泊天

23、旧账新算

　　肖樱现在还记得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感受，她的心脏仿佛在迅速破碎，同时又在迅速结冰，因为裂缝出现的第一时间就结冰冻住，所以保持着总体完好、但裂痕遍布的形状。

　　安静了一会，录音里传来当时少年肖樱的声音，她就像一个法官一样，为他们的恋情定下宣判：
　　“那就到此为止吧。”

　　过了一会，少年肖樱补充说：“李免，如果我爸有任何闪失，我会要了你的命。”

　　十八岁时的李免一时语塞，录音里传出流泪时抽鼻子的声音。
　　他心碎地质问肖樱：“那你呢，你对我会有愧疚吗，肖樱，你对我有过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十八岁时的肖樱嗤之以鼻：“你和我什么关系啊？我对你连一点可怜都没有，都是你自找的。”

　　那时的李免多脆弱，多无助，他无论怎么挣扎，所走的每一步都像在往地狱走去，而肖樱的绝情简直是一只推手。

　　录音还在播放，李免崩溃得声不成调：“我恨你，我恨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遇到你，我恨你……”
　　他是泪失禁体质，话没说完就哭得不行。

　　录音的内容由肖樱冰冷的声音落下结尾：
　　“收收你这套吧，李免，以为我还会心疼你的眼泪吗？今天你提出的分手，我可以同意，就当作我大发慈悲吧。但是你记住，你最好一辈子都别出现在我面前。如果你胆敢到我面前再来招惹我，我们之间的账，全部重新算。”

　　这是她和李免分手时的约定，老死不相往来，不再见面，但前提是李免不再来招惹她。肖樱一言九鼎，这些年就算出现严重的心理问题也没有去关注李免的任何消息，她的尊严和理智都不允许她去捏死那只已经不属于她的兔子，而李免，也应该信守承诺，找个兔子洞老老实实躲着才是。
　　而绝对不是像今天这样，大摇大摆地闯入她的房子。

　　这也是肖樱播放这段录音的目的——提醒李免，他们之间有约，而李免今天越界，还胆敢越到她的房子里，纯粹是主动找死的行为，按照约定，一切都要重新算过。

　　李免从来没设想过再一次的相遇，结果他却以小偷上门被扣住这么丢脸的形式重新出现在肖樱面前，他的脑袋已经拒绝思考，化作一团浆糊，因为只要一开机运作就会意识到自己有多可笑。
　　这又是他自我保护的一招——掩耳盗铃，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实在没有办法，慌不择路，才会像一只兔子钻进兔子洞里一样钻到床底下，妄图躲避天敌。

　　“找到你了。”
　　录音播放完毕，肖樱也找剩最后一个地方——她知道李免没胆子躲进衣帽间柜子里——她手往床底下一伸，一把就抓住李免的脚踝，把他从床底下拖出来。

　　李免在床底下呆了一阵子了，眼睛一下子适应不了房间里的光线，第一反应是抬手遮住眼睛，即使这样，肖樱一双锐利的眼睛也能清晰捕捉到他眼角的泪痕。

　　李免还是那样子。
　　爱哭，有点娇气。
　　身高长了一些，腰细腿长。
　　不会打扮，一不管他就穿得土里土气。

　　李免适应了光线，在地板上坐起来，抬头看向肖樱，肖樱却就势把他的粗框眼镜、口罩一手摘掉，随手丢到床上，捏起李免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巡视。

　　将近六年没见，还是从少年到青年中间这变化巨大的六年，他们两个人，既和彼此记忆里的样子不一样，也和彼此想象里的样子不一样。

　　二十四岁的李免，五官精致，皮肤白皙，脸蛋上没有一处挑的出毛病，气质亲和，干干净净的，不需要任何气氛烘托和滤镜，他绝对是让人看一眼就忘不了的美男。特别一双眼睛，眸若星辰，眼波含雾，看人的时候好似含情脉脉。

　　二十四岁的肖樱……李免眼镜被拿走了，这个大近视，没了眼镜，看什么都朦朦胧胧，他只能看清肖樱半长的头发微卷披散，看清肖樱今天穿着蓝色的裙子，而肖樱居高临下，背着光，她的脸藏在阴影里。

　　李免所谓的“眼波含雾”，主要也是因为天生大近视，看东西自带一层迷茫。

　　肖樱曾经总是梦见重逢的场景，但此时此刻，李免被抓着脚踝从床底下拖出来的狼狈样子比她所有的梦都要有创意。
　　这偏偏狠狠地取悦到了肖樱。

　　她居高临下，赏玩着李免不知所措的表情。

　　仅仅是这几秒的时间，天旋地转，仿佛全世界的钟表都在倒着走，破镜重圆，死灰复燃。

　　肖樱轻声问：“你回来干什么呢？”
　　语气中有她自己也察觉不到的一丝苦涩。

　　李免抿唇不答，睁大着茫然的一双眼睛望着肖樱，手指却紧紧抓着旁边的床单，轻轻发颤。

　　肖樱微微扬起下巴，好似不耐烦：“哑巴了？李免，回答我。”

　　李免回过神来，这是肖樱，是他记忆中的肖樱。
　　他脸上浮现出淡漠的神色，偏头躲开肖樱的手，把聚焦无能的目光钉在地板上：“我来拿我的东西。”

　　“我这有你什么东西？”

　　“我的银行卡，落在你这里好几年了，我最近要用钱。”
　　声音越说越小，说完还是忍不住低下头，李免李免，这些年混得挺差劲的。

　　不过，有一件事情李免要重点申明：“我是堂堂正正……刷指纹进来的。本来想拿了就走，不是特意要……就是，我没想要打扰你。”

　　肖樱心想，李免这家伙，该不会连丢卡后该怎么办都不知道吧？
　　还是那么蠢。
　　对付蠢兔子，她有的是经验。
　　她主动拉开距离，给李免一点呼吸的空间，自己气闲神定，坐到床尾的沙发上，拉开审讯的架势。

　　“这是我的房子啊，房子里的东西都是我的。”
　　“你说的银行卡，其实是我的东西才对。”

　　李免闻言愣了一下，这是好多年没体会到的——肖樱的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