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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阻叹遐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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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费了弘历的一番苦心,也白流了星河的一汪热血。
视察完了盐务,赶回京城的弘历把弘昼邀到了东郊的庄子上。不若府邸里人多眼杂,这里清醒,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也是个适合悲伤的地方。
没敢给弘昼喝酒,兄弟俩饭后相对一杯清茶,茶香缭缭中,弘历取出了那只包扎得紧紧的包袱。弘昼一见,眼睛就瞪圆了,劈手抢过,摩挲着青布包袱皮的双手都在颤抖。
“四哥,你……哪里得来的?”
弘历正待把想了好几天的话徐徐说来,只见屋外廊下卷进一个黑色的身影,须臾间,一柄雪亮的长剑便搭在了弘历的颈前,曾经在皖南见过的那个名叫齐烈的男子赤红着双眼,怒视弘历:“说,你把耿星河带到哪里去了?”
弘历顾不上自己的安危,飞快地把视线转到了弘昼的身上。果然弘昼的脸变得象墙上涂的白灰一般刹白,看了看黑衣人,又看了看弘历,再看了看手中的青皮包袱,竟是问道:“星河,星河她在哪儿?”
齐烈身形闪动,游走到弘历的身后扳住他的肩,右手执的长剑分毫不离弘历的脖颈。齐烈冷笑一声,怒道:“快说,你把星河怎么了?”
先前故意谴走了屋内屋外的仆佣,只是为的说话方便,现在可倒好,就算扬起脖子大喊一声,只怕侍卫们赶来的速度也没有齐烈的剑快。
弘历这个时候倒是镇定了下来,反问道:“我离开的时候,星河不是还在你怀里吗?如何又来问我?”
弘昼刚刚转白的脸一刹那间又绿了,张口结舌说不清话来:“你是谁?四哥,你什么时候见过的星河?”
齐烈狂暴地把刀向弘历的颈上按了按,弘历几乎听见了刀刃割开皮肤的声音:“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让她那样伤害自己,伤还没好就不辞而别?她无亲无故,若不是你从中作祟,她又能跑到哪里去?”
“你见过星河在我面前做的一切,应该知道她这辈子再也不想见我,又怎么会来投奔于我?”
齐烈有一刻无语,可复又凶恶地说:“星河还没有让我找不到的本事,如果没有你相助,我不信她能躲这么久!”
弘历扬眉一笑:“信与不信凭任你。只是你也不要小看了耿星河,她若真的存心躲你,只怕你也不能那么轻易地就寻到她。”
齐烈斜瞪弘历好一会儿,猛地挥开剑,后撤一步:“但愿我没有信错你。我不管你和星河是怎么回事,以后不准你再出现在星河面前,否则……”他极快地挽了个剑花,还没有看清怎么回事,弘历胸前的衣服便被划破,从外至里三层布帛一齐裂开,皮肤上却连一道白印也没有。
齐烈退身欲走,弘昼扑过去拦住他:“你是什么人?星河又怎么了?”
齐烈浓眉一皱,双掌齐推把弘昼打得坐倒在地上,一展眼便消失在了屋顶。弘昼爬起来要追,弘历忙拉住他:“算了,你不是他的对手。”
弘昼瞪了一回空空如也的屋外,回过神来,抓住弘历的手:“四哥,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见到的星河?什么叫她伤害自己?什么叫她不辞而别?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弘历甩开手,拾起地上那只青皮包袱,打开取出字轴,一扬手将沾满鲜血的“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几个字展在弘昼面前:“弘昼,为你自己好,更为了星河好,不要再去纠缠她,撒开手吧!”
弘昼牢牢看着字轴上斑斑血痕,心仿佛摘下来浸在盐水里,痛得他从牙缝往里吸着凉气。
耿星河,少跟爷来这套,耍勇半狠你不是对手。区区几滴血就想哄得爷放了你?美梦不是这么做的!
弘昼一语不发抓起字轴就向外走,弘历唤住他:“五弟,星河要我拿这个来给你,要我告诉你她死了,若要相见,只期来生吧。”
弘昼没有回头,面上肌肉一阵抽搐,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她把爷当什么了?爷没那么多功夫侍候她。你告诉她,这辈子要逃,她休想;下辈子再想霸住我,她没那个福份。不就是几十年么,爷跟她算是耗上了!”
耿星河,没有我允许,你连死也不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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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初秋,天气还热得很,弘历脖子上平白多了这么一道刀疤,不知该怎么掩藏,无奈之下寻了件秋衣出来把领子改得高高的,只说是受了寒,太医嘱了要保暖。打着这样可笑的招牌在宫里晃悠了两天,弘历实在是有点疲于应对,趁着暂时一段时间朝政上也松泛,索性告了两天病假,躲回府里去了。
其实也是想躲弘昼。
这个五弟,也和那个齐烈一样打定了主意,死活就是认为弘历应该知道星河的去向,只要给他黏上,死追活撵的就是问这一句,任怎么说解也只用狐疑的眼光看着他。
还有皇阿玛。
虽然十三叔临终时千叮万嘱不能告诉皇阿玛,可这件事终究能瞒到什么时候?趁着现在一切还来得及挽回,是不是应该说出实情?还是走一步看一步,真正到了不可收拾的时候再说呢?
弘历觉得这阵子是他最累的时候,不仅是身,更是心。他其实也有些忿忿,恨弘昼的不争气,也气自己的不能释然,发过那么多经天纬地的宏愿,怎么也为了这些浮浮且且的事萦怀?
每次想起这件事,最后都会让弘历回忆起弘昼府书房里那一窗碧纱下的耿星河,然后在有些恼羞成怒的感觉里强迫自己把思绪转开。
弘历没想到,弘昼更是没想到,星河竟然这么快就给他找到了。
说找到不确切,应该说是被弘昼给碰到了。
星河匆匆离开皖南,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胡投乱奔了一通后,想起一个地方。自己当年问起父母的事时,义父曾经说过母亲在京城香山碧云寺后一间木屋住过几年,也就是在那里与父亲成的婚。想来这成婚二字,只是义父安慰自己的说辞,但那里,肯定是父母当年倾心相对过的地方。所以,星河没有多做犹豫,直接就到了香山,在附近村落里赁屋居住。因着年轻貌美、孤身一人,身边也有一辈子够用的银钱,所以星河除非生活所需,轻易不与外人打交道,闲暇时就在附近的山林里转转,除了心上时时难克的痛楚,过的倒也算清静。
时序已经是隆冬,将近就要到春节了。好几年不见的一场大雪漫漫地连下了好几天,刚刚才停,皇上便吩咐了要到香山去进香。
怎么偏偏挑了这么个时候?一同跟着来的弘昼心里尽管嘀咕,脸上一点儿不耐烦的神色不敢露,恭恭敬敬地骑着马跟在皇阿玛身后,在深雪里跋涉。皇上这几年向佛的心越来越重,极虔诚地礼了佛之后,又徒步在寺庙周围转了一转。一同跟着的人已经冻得受不得了,偏皇上还是冷着脸,一个劲儿向后山的方向走,亏得寺庙住持以雪重路滑相劝,才把皇上劝回了温暖的厢房,坐下来用一杯清茶。
弘昼没耐性呆在香气缭绕的屋里,宁可在廊下吹一吹风,借了故躲出来,正见着自藩邸时便跟着皇上的赵保儿,神色凝重地拎着一包东西走了出去。弘昼自小与赵保儿等几个交好,头一回见他这副神色,也不知怎么地顽心一起,尾随着赵保儿就走到了碧云寺后。
赵保儿心中一定有事,否则以他的身手,绝对不会发现不了跟在后面不远的弘昼的,他左绕右绕,走了不多久,就转到了一间古旧且明显无人迹的木屋外。弘昼远远看着赵保儿犹豫了几次还是没有走近木屋,离了老远就把手中东西打开,取出两枝香烛,一只香鼎,浓浓焚上一鼎沉香,跪在地上念念有声,象是在祭拜什么人。
有趣,真有趣!
弘昼尽量蹑起手脚向赵保儿靠过去,走到他身后两丈处,还是被发现了,赵保儿原本凌厉的脸在看清是弘昼后又恢复了惯常的笑容。
“五爷,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天寒地冻地,奴才侍候您赶快回去吧。”
反正被发现了,弘昼大喇喇地走过去,蹲下身子看了看鼎里的香,又站起来踢了踢鼎身:“香是上好的,只是哪里寻了这么个粗鄙家伙来焚?没的辱没了这好香!”
赵保儿站直身,掸掸膝上的雪,陪笑着:“爷拿保儿取笑。奴才是什么身份?配用什么样的东西?只是祭一个家里的寻常亲戚,跟寺里和尚暂借的一只鼎,还管它好与不好?”
弘昼喔了一声,并不想追问,任谁都有点秘密的吧,这个时机上来祭拜的人,只怕并不是个寻常的亲戚吧。他淡淡笑一笑,朝赵保儿挤了挤眼:“只要不是红颜知已就好,别的人随你祭去。”
赵保儿讪讪一笑,收拾起东西便要走。弘昼一把拉住他,笑道:“来都来了,怎么离这么老远,也不进去转转?”
赵保儿笑说:“爷,饶了奴才吧,皇上那儿还等着侍候呢。”
弘昼拉住他的手往腋下一夹,便向木屋拖去:“皇阿玛论起佛来没个一时三刻完不了,时间尽够的。得,别跟我这儿扭手扭脚,既来之,则进之,看看去!”
走了两步,弘昼又站住脚,指着地面另一条小路上延伸到木屋院门口的一行脚印,暖昧地冲赵保儿眨眨眼:“怎么样,被爷抓了个现的吧,人都已经在里面了,还躲什么躲?”
赵保儿想辩,奈何这位爷二话不说破门而入,惊得站在院内一株开得极盛的蜡梅树下的白衣女子猛地转回头。
弘昼只觉得全身的血全冲到了脚跟,堕得他一步也迈不开,傻愣愣看着那个女子几乎忘了呼吸。
好容易才想起来自己是谁,看见的这个人又是谁,弘昼浓眉一掀,想把手仍夹在自己腋下的赵保儿谴出院去,扭转头却看见赵保儿一脸的震惊,脸色比自己还要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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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保儿的心里,一时之间百转千回,那个身影深深沉在他记忆最底层,二十年风霜斑驳,淤积了多少旧尘新埃,眼看着几乎就要忘了她也曾经存在过,却不期然这么鲜活地又跃入眼中。
是她吗?若说是,岁月未免太善待她,过了这么多年,丝毫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若说不是,又要到哪里去寻这样美丽这样相似的女子?
真不敢相信,匆匆一步,就跨过了二十几年,岁月急得就象年节下放的烟火,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天空。跟着皇上几十年,有什么没见过?有什么没经过?以为自己已经百炼成精,可终究还是会失神失措失仪。
只是因为实在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这张脸。
赵保儿抽回手,激动地向前跨了两步,抖索着刚要扎个千儿下去,立在树下的耿星河已经扭身绕了一个小圈向院外跑去。她已经无法再在弘昼的视线下呼吸,此时此刻,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可也知道不能什么也不做,眼见着自己又沉到那个好不容易跳脱开的结里。于是,耿星河想到的第一个字就是逃,可是雪深路滑,三两步后她就被弘昼按倒在了雪地里。
弘昼拉着脸,咬牙对赵保儿吩咐了一声:“去叫两个跟我来的人,利索点儿,爷在这儿等着。”
赵保儿情知不对,可看着弘昼黑得不能再黑的一张脸,迟疑着还是退回了院外,狂奔下山去叫人。
星河躺在雪里,仰望着压住她双臂的弘昼,用力挣扎的两下,俱被轻易化解。弘昼觉出手触处的异样,把星河的左腕拉到面前细细端详,一道蜈蚣样的伤疤正横亘在她雪白皓腕上,过了这么久,还鲜红红得发着血光。他心里不由得一松,冷声道:“若是不想让我用绳子捆起你来,就老实点儿。”
星河垂着睫不语,见状弘昼松开了对她的钳制,松开手站起身来。星河有些狼狈地也爬起来,背转身拍打着身上的雪屑。
即使是穿着冬衣,她的腰身也没有比分别时粗上多少,身上素白的衣裙,全身上下一件首饰也没有,只在鬓边戴了一朵小白花。
“这是……”弘昼走过去,伸手轻轻抚了抚那朵白花,看着她倔强地把头扭到一边儿去,有些恻恻地收回了手。
两人之间,只有雪花簌簌飘落的声音,和那一树蜡梅让人无法抗拒的幽香。
曾经想过多少次,再见的时候,要狠狠地给她一点儿教训,要让她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一个错误,要让她后悔自己所做过的一切,可真正见了面,他幻想过的多少雷霆手段全部抛在了脑后,只是看着她在浓稠幽香中仿佛要飘浮起来的背影,暗暗捏紧了拳头。
到最后,还是一步步走回了原点。星河握着腕上的伤痕,心里的泪早已成行。老天,你明明知道我已经苦苦压抑追悔,为什么还让我再见他?这种无聊的捉弄,当真那么好玩吗?
两个人各怀心意,伫立中庭。
赵保儿的动作真快,不多会儿喊来了人,弘昼吩咐他们把星河好生送到城里的别苑,便和赵保儿一起回碧云寺侍候皇上去了。
就是星河住过的那个小院,景物依旧,连侍候的人也还是那几个。星河坐在熟悉的房内,环顾四周,真怀疑这两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一切,只是刚刚在罗帩帐下做的一场梦,仿佛那扇虚掩的门外,随时会走进来惫懒厚颜的弘昼,黏在她身上乞欢耍赖。
书桌上砚台下压着的,还是她走时未携的几封写给苏眉的信;她惯用的那只狼毫,也没有放入笔筒中,而是象以前一样耽在笔架上;随手抛开的书,还在她翻开的那一页;案头也按照她的喜好,插着两竿修竹;床头并排的一对儿枕头,也还是一只软一只硬,软的那只是她的,在里面,硬的那只在外面,是他的,他总是说,耿星河你睡觉的时候很不老实知不知道?若不是爷在外面挡着你,不定得摔到床底下多少次。
星河不想哭的,这两年来的眼泪太多了,可是当她重又枕上了自己的枕头,还是忍不住让泪水再次沾湿了它。
泪水中,星河在充斥在她周围的他的气息里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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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为虐而虐的窠巢,别说各位看官了,自己都累,可是突然地也不知该怎么把情节翻回去,只有尽量为弘昼和星河安排一些甜蜜的回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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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诉] №1 网友:美美评论:《相见时难(清宫)》 打分:0 发表时间:2006-11-12 01:29:29 所评章节:43
这文刚开始看觉得真不错,越看越觉得作者安排的这些情节其实就是要虐,而虐的手段就是当事人之一弘昼不知道女主是他姐,既然作者要写真的爱情,还是不管是什么关系的两个人之间的,那就不要用这种电影里的两个人在街上绕了八百圈都是擦身而过的情节。难道不虐就写不下去?“只有尽量为弘昼和星河安排一些甜蜜的回忆吧”--什么意思?又是跟女主的娘一样只有回忆?看来作者也认为这种禁忌的爱是没有好结果的,对乐如果肯定是悲剧,麻烦早点说一下,我就不追了!
亲爱的美美,其实和你一样,文写到现在,我也发现了同样的问题,现在正在想办法怎么让文看起来不那么虐,不那么灰暗。不过有一点我应该尽早告诉你,这篇文的结果肯定是悲剧,这是我在开篇写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定好了的,原谅我的虐待倾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