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献鱼》灵吉

2、临危受命的男人

　　手机落地的脆响，在死寂的会议室里炸开，格外刺耳。那位总经理脸色惨白如纸，慌忙弯腰去捡，指尖却抖得连手机壳都抓不牢。孙子焦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缓缓扫过在座的八个人，眼底翻涌着噬人的寒气，像淬了冰的刀锋，刮过每个人的脸。

　　“捡起来。”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裹着一层让人窒息的压迫感，沉甸甸地砸在人心上。总经理如蒙大赦，颤抖着捡起手机，摔裂的屏幕上，那行编辑到一半的转账消息赫然在目，刺得人眼仁发疼。

　　孙子焦冷笑一声，抬手指了指身旁的助理：“把他的手机收了，通知法务部，冻结他名下所有与集团相关的资产。”助理应声上前，接过手机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那位总经理瘫坐在椅子上，嘴唇哆嗦着，喉间滚出几句不成调的辩解，却被孙子焦投来的冰冷眼神堵了回去，连半个字都吐不完整。

　　“23亿的窟窿，不是靠转移资产就能填的。”

　　孙子焦的目光落回面前的一摞资料上，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纸面，纷乱的账目在他脑海里瞬间归拢清晰。总贷款23亿，被他精准地划为四类：
　　第一类是项目建设类，共12.8亿。其中庚润置地占6.2亿，用于三个在建商业综合体；庚润新能源3.5亿，投在了西北风电场的建设上；庚润旅游2.1亿，耗在景区升级和酒店扩建的工程里。
　　第二类是运营周转类，7.3亿。庚润医药占了2.8亿；庚润饮品1.5亿，全砸在原料收购和生产线维护上；庚润矿产1.4亿，是维持矿区运转的刚需；庚润网络科技1.6亿，里头竟有5000万买了盗版引擎，3000万打给了盛华旗下的推广公司。
　　第三类，是风险代偿及违规关联贷款，足足2.9亿。
　　最后一类是其他类贷款，0.5亿，多是旅游和饮品公司的应急资金，勉强够支付员工薪酬和水电费。

　　理清账目，孙子焦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像鹰隼锁定了猎物：“我知道，这里面有人中饱私囊，以为能借着债务危机浑水摸鱼。”他顿了顿，抬手将一摞催收函狠狠扔回桌上，纸张碰撞的脆响，惊得在座众人齐齐一颤，“但我告诉你们，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矗立的集团大楼。初秋的阳光斜斜照过来，在他脸上割出明暗两半，一半是逼人的锋芒，一半是沉郁的冷寂。“从现在起，八大分公司的财务数据全部上交总部，由风控部和财务部联合核查，任何一笔异常款项，都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孙董。”角落里，一位总经理壮着胆子开口，声音里满是艰涩，“我们分公司的账目都是合规的，只是……只是现在资金链紧张，要是冻结核查，恐怕会影响正常运营。”

　　“运营？”孙子焦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眼神冷得像冰，“比起23亿的债务窟窿，这点运营损失算得了什么？要是查出来谁在里面搞鬼，别说运营，能不能保住头上的乌纱帽都是个问题。”他缓步走到那个掉手机的总经理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之力，“你说对吗，王总？”

　　王总浑身一哆嗦，头埋得更低了，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滴落在会议桌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像极了他此刻岌岌可危的处境。

　　孙子焦没再理会他，重新坐回主位，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节奏沉稳，却像重锤般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给你们三天时间，把所有账目整理清楚，主动坦白问题的，我可以从轻发落。要是等我查出来……”

　　他的话没说完，只是漫不经心地转动了一下手指，骨节摩擦的细微声响，却让在座所有人的心都狠狠一紧，后背瞬间浸满了冷汗。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每个人都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与孙子焦那双淬了寒的眼睛对视。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场围绕着23亿债务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孙子焦，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藏在暗处的蛀虫。

　　“散会！”

　　两个字落下，会议室的门就被猛地推开。庚润置地的王强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顾不上整理皱巴巴的衬衫，双手紧紧攥着公文包，像只受惊的兔子，低着头就往门外冲。其他分公司的总经理也顾不上体面，一个个狼狈不堪地紧随其后，偌大的会议室瞬间空荡荡的，只余下满室的死寂。

　　顶层董事长办公室里，爷爷的黑白遗照就摆在正中央，相框边缘嵌着的金边，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冷寂的光，映得整个房间都透着一股压抑的肃穆。孙子焦站在遗照前，黑色西装的领口挺括得没有一丝褶皱，唯有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指尖泛着青白，掌心被指甲硌出深深的印痕，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三天前，他还在纽约的实验室里，对着一堆复杂的金融模型推演跨国并购的风险，手机屏幕突然弹出堂兄的消息：“爷爷病危，速归。”

　　等他辗转二十多个小时，顶着满身疲惫飞回国内，看到的却只有灵堂里高悬的挽联，和父亲那双布满红血丝、写满无措与惶恐的眼睛。

　　父亲孙建业是爷爷唯一的儿子，却天生不是经商的料。年轻时靠着爷爷的庇护，在集团挂了个副总的闲职，每天最关心的不是项目报表，而是花鸟鱼虫的品相、高尔夫球杆的牌子。爷爷在世时，还能凭着一己威望镇住场面，可爷爷一走，潜藏的危机立刻就炸了锅——仿佛所有银行都提前商量好了，23亿的贷款催收函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到总公司总裁办公室，沉甸甸地砸在了庚润的头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焦，你爷爷走前说了，只有你能救孙家，救庚润。”父亲坐在沙发上，双手插进花白的头发里，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那些老股东现在都盯着呢，要是处理不好这23亿，他们就要联合起来架空我们，把庚润分拆卖掉！”

　　孙子焦没说话，目光落在了爷爷书桌上的一本旧相册上。里面夹着他小时候的照片，泛黄的纸页里，藏着一段模糊的记忆——五岁那年，母亲因为一场意外骤然离世，他抱着母亲的遗像哭得撕心裂肺，是爷爷蹲下来，粗糙的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背，温声说：“小焦，以后爷爷教你下棋。棋要走得稳，心要沉得住气。”

　　也是从那天起，爷爷开始手把手教他看财务报表，讲商业逻辑，哪怕他后来去了国外读书，爷爷每周都会准时发邮件给他，附上集团的经营数据，让他试着分析利弊、给出决策建议。

　　他一直以为，爷爷只是想让他多学些东西，却没想到，爷爷早就把他当成了庚润的继承人，当成了孙家最后的希望。

　　现在想来，爷爷当时恐怕就已经察觉到了集团内部的暗流涌动，只是碍于某些盘根错节的牵制，没能彻底清剿。而这些看似正常的贷款，根本就是有人精心设下的一个圈套，就等着爷爷去世、集团群龙无首的这一刻，收网逼宫，将庚润和孙家彻底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