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夜雾与未竟之言 ...
-
---
一个周五的晚上，顾凛罕见地没有回来。他只打了个电话，语气听起来有些不易察觉的烦躁，说是有应酬，不用等他。
偌大的别墅只剩下我和佣人、保镖。这种短暂的“自由”并未让我感到轻松，空旷和寂静反而放大了内心的不安。我早早回了房间，反锁了门，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取出那个藏着微光的铁盒。只是抱膝坐在窗边的阴影里，看着楼下花园里影影绰绰的灯光，内心一片荒芜的茫然。
与此同时，市中心一家顶级私人俱乐部的露台吸烟区。
夜雾氤氲，模糊了城市的轮廓。顾凛倚着栏杆，指间夹着一支燃烧的雪茄，猩红的光点在夜色中明灭。他多年的好友陆承宇站在他旁边，同样沉默地抽着烟。
两人是世交，从小一起长大，有些话不必说透，一个眼神便能明白七八分。陆承宇为人看似洒脱不羁，实则心思通透，是少数能看穿顾凛那层冰冷外壳下暗流涌动的人。
“最近很少见你出来，”陆承宇吐出一口烟圈，目光落在远处模糊的灯河上，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聊天气，“看来是‘家’里有人等着？”
顾凛掸了掸烟灰，没什么表情：“他不需要等。”
这个“他”，指向明确，两人心照不宣。
陆承宇轻笑一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叹息：“我记得沈修在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那时候你虽然也……冷漠，但至少眼里有活气。现在嘛……”他顿了顿，侧头看向顾凛，烟雾缭绕中，眼神显得意味深长，“现在你看着那位‘小林先生’的时候，眼神复杂得多。”
顾凛夹着雪茄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语气依旧平淡：“一个影子而已，有什么复杂不复杂。”
“影子？”陆承宇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影子应该越像本体越好吧？可我听说，你最近似乎对他那些……嗯，‘不像’的地方，也挺在意？”
顾凛猛地看向陆承宇，眼神在夜色中锐利如鹰隼：“你听谁说的？”
“需要听谁说吗？”陆承宇摊了摊手，语气依旧轻松，“阿凛，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什么时候对一件‘物品’的细微差别这么上心过？除非……那已经不是一件单纯的‘物品’了。”
他吸了口烟，缓缓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是日日夜夜在眼前的人。有时候，习惯本身，就是一种可怕的力量。它能让你在不知不觉中，把一些原本不属于计划内的东西，也划归到自己的领地范围内，并且……不容他人染指。”
陆承宇没有明说，但“习惯”、“领地”、“不容他人染指”这些词，像一颗颗小石子，精准地投入顾凛看似平静的心湖。他想起了自己看到唐暮接近沈安时那股无名火，想起了最近总会下意识地去观察沈安那些不属于沈修的小动作，想起了有时惩罚过后，心底那转瞬即逝的、连自己都捕捉不清的异样感觉……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习惯”了这具躯壳的存在？还是……
不。顾凛强行掐断了这个危险的念头。他不能，也不该对一个影子产生超出界限的关注。沈修才是他唯一的光，唯一的执念。
“你想多了。”顾凛将雪茄摁灭在旁边的水晶烟灰缸里，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他只是用来怀念阿修的工具。仅此而已。”
陆承宇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和下意识握紧的拳头，知道有些心结外人无法插手。他拍了拍顾凛的肩膀，语气恢复了往常的调侃：“行吧，算我多嘴。不过阿凛，工具用久了也会有磨损，别等到某天彻底不能用了，或者……自己长腿跑了，那才真是麻烦。”
他说完，便转身走进了室内，留下顾凛一个人站在露台的夜雾里。
陆承宇的话像鬼魅一样在他耳边盘旋。“习惯”、“领地”、“磨损”、“长腿跑了”……这些词汇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种他从未正视过的、令人烦躁的可能性。
那晚，顾凛喝了很多酒，回来的时候已是凌晨。他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和深秋的寒凉，径直闯入我的房间。
我没有睡，在他沉重的脚步声靠近时就已经惊醒。黑暗中，我蜷缩在床上，屏住呼吸，感受着他带着酒气的压迫感弥漫在整个空间。
他没有开灯，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施加暴力。他只是站在床边，沉默地笼罩着我，那目光即使在黑暗中，也带着一种灼人的、混乱的强度，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挣扎。
过了许久，他才俯下身，冰凉的、带着雪茄和威士忌混合气息的唇，近乎啃咬般落在我唇上。那不是一个带着情欲的吻，更像是一种焦躁的确认，一种试图通过这种最直接的接触，来抹杀好友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语在他心中投下的迷雾，来证明我依然是他可以绝对掌控的、没有自主意识的附属品。
我僵硬地承受着，唇上传来刺痛，心底却因为顾凛这不同寻常的、混杂着迷茫和粗暴的举动，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这片名为顾凛的沼泽，底下暗流汹涌，似乎正在酝酿着连他自己都无法预料的风暴。而我，被困在漩涡中心，除了随波逐流地沉沦，还能做什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