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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情分 ...

  •   陆泊岩:“怎么解?”

      韵禾生于春日,喜爱春日,于是脱口而出那二字,见他问的严肃,慌乱从记忆里搜寻书目,煞有介事回道:“书上说:‘方春和时,草木群生之物皆有以自乐’①,春日温暖宜人,又有热闹繁华的景象,与我从哥哥曲中听到的很是一致。”

      “韵儿既说起,可记得此句往后是什么?”

      “而吾百姓鳏、寡、孤、独、穷困之人或阽于死亡,而莫之省忧。①”韵禾凭着记忆背诵,随即明白化用帝王体恤百姓的句子不太合适,“罢了,我于此道不通,哥哥自己取吧。”

      “春韵……”陆泊岩喃喃重复一遍,唇畔弯出笑意,“听韵儿的,便叫《春韵》。”

      韵禾学琴远不如学画有天赋,一日下来弹得磕磕巴巴不说,错音堪比雨天的泥泞小路,一个接一个。

      挫败太过几欲放弃,陆泊岩不依:“我答应陪你,便向朝中告了假,你答应我学这首曲子,怎可言而无信?”

      陆泊岩最是重信守诺,韵禾受教多年,闻言只得硬着头皮学。

      学曲子不易,但有陆泊岩耐心守在旁边指点,时不时替她纠正指位,韵禾很快说服自己抛开半途而废的念头,一遍遍练习,暗下决心用这两日学出个模样。

      次日终于见到成效,韵禾喜滋滋地坐正,欲完整弹一遍教陆泊岩点评。弹至尾声一名丫鬟掀帘入内,不好打断,立在门边静候。

      韵禾拿余光扫见,认出是楚氏身边的,骤然停了动作。

      丫鬟自知琴音因自己而断,心下忐忑,踌躇不敢上前。

      陆泊岩看一眼韵禾,正好捕捉到她扁嘴的小动作,再看向来人时语气不可察地冷了几分:“说罢。”

      丫鬟上前两步,垂首道:“太夫人请公子过去。”

      “所为何事?”问话的是韵禾。

      丫鬟:“太夫人请了曾家夫人到府上听戏,让公子去见见客人。”

      韵禾:“曾妙菁也来了?”

      “是。”

      情形很明了,韵禾眉心低压,继续拨弄琴弦,从第一个音开始弹。

      陆泊岩静坐聆听,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丫鬟进退两难,用眼神求助云井。

      云井小幅度摇摇头。

      曲终,陆泊岩温润的嗓音压着余韵响起,赞许之情溢于言表:“已入琴境了,韵儿领略的本事比从前大有进步。”

      听夸赞韵禾自然欢喜,但想到他答应陪自己又要离开,翘起的嘴角快速落下,“我做到了,现在是哥哥言而无信。”

      “韵儿乖,我去去就回。”陆泊岩同她保证,起身抚平衣衫,吩咐云井:“扶姑娘去躺着。”

      韵禾抬头:“哥哥抱我过去。”

      传话丫鬟闻言大惊,不敢抬头,余光偷偷瞧见陆泊岩躬身打横抱起五姑娘,碍于角度,看不到罗汉床的位置,只听得很浅一声“啵”。

      紧随其后,是三公子磁性的嗓音,冷冽却不骇人:“忘了我说过的话了?”

      “我......学会曲子高兴,一时忘了,”五姑娘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委屈极了,“下次不会了。”

      不待丫鬟猜明白发生什么,天青色衣袍从她低垂的视线里掠过,清冷的声音随之落下,“走吧。”

      主仆前后跨出屋子,韵禾抬手揉捏自己唇瓣。

      她没忘陆泊岩的话,但刚刚当着太夫人身边人的面,她就是想亲他。

      最好教那丫鬟知道她在做什么,当曾妙菁的面学给太夫人听。

      自然了,她清楚太夫人身边伺候的人不会如此莽撞,自欺欺人,不过是为那一点虚幻的快感。

      *

      侯府花园东北角,临水起了一座水榭戏台,楚氏携曹家母女坐在一水之隔的八角凉亭里观赏。

      陆泊岩款步转过回廊至亭中,见了礼。

      楚氏:“这戏唱了有一会儿,妙菁陪坐着也是拘束,你陪她到园中走走罢。”

      陆泊岩目光微垂,袖手而立:“母亲,儿子身为外男,陪同曾二姑娘游园恐有不妥。”

      楚氏:“在自家园中无妨,教人跟着就是了。”

      曹家夫人也笑,拿帕子拭着嘴角:“岩哥儿太过拘礼了,咱们两家是多少年的情分,你与妙菁自幼相识,原是青梅竹马,自家人说这个,反倒生分了。”

      说着向身侧抿唇微笑的女子递了个眼色。

      曾妙菁在陆泊岩来时起身见礼,而后一直亭亭立在母亲身侧,一袭妃色万福苏绣长裙十分惹眼,却引不来陆泊岩目光。

      “劳泊岩哥哥陪我走走。”
      直到她含笑开口,他终于看过来。

      平静停留一瞬,又不着痕迹移开,好在应了她的话。

      二人前后出了亭子,往园中去,他总是落后半步,不疏远,更不亲近。

      京中世家弟子无数,独他有着一身书卷中沁出的清气,教人看了目明心悦。就是这清气太冷了些,似隔着琉璃盏看烛光,明晃晃却暖不到身上。

      “听说西山的红叶今年极好,泊岩哥哥可曾赏过?”曾妙菁寻了个话头,声音柔婉。

      “未曾得闲。”他答得简洁。

      一问一答间,二人走到一株桂树下。

      “府上桂花开得真好,可否教人摘些,我做糕饼给泊岩哥哥......还有伯母品尝?”曾妙菁驻足,回身看向陆泊岩,他穿着雨过天青色锦袍,腰间系苍色绦子,清隽面容在秋阳下宛如淡墨描就。

      “不好劳累姑娘。”

      秋风过处,碎金子般的花雨落下,有两朵恰留在陆泊岩玉冠束着的乌发上。

      曾妙菁心中一动,自然而然踮起脚尖,抬手去捉,“哥哥别动,有桂花——”

      陆泊岩被忽变的称呼绊住神思,回神仓促撤步,堪堪避开她伸来的手,亦打断她的话,“曾二姑娘不可。”

      他声音里透着罕见的波动,说罢稍一偏头,发间桂花悠悠坠落。

      连日光都偏爱清俊公子,温柔淌在他侧脸上,映出暖人的光晕,就这么一个细小的动作,看呆了曾妙菁。

      柔荑悬空许久才收回,唇边笑意未减,“我只是见桂花落在哥哥冠上,想帮着拂去罢了,哥哥这般反应,倒像我要做什么逾矩的事情。”

      “男女有别,不劳姑娘。”陆泊岩整顿衣袖,神色恢复平和,方才那一避的惊乱似是幻象,“姑娘如此称呼亦不妥当。”

      “你我的亲事已在议程上,伯母让你陪我同游,便是有意让我们增进感情。”

      “正因如此,更当持礼守分,”陆泊岩目光澄澈,只虚落在她身上,“‘无礼则不正,无仪则不敬’②,某读圣贤书,受圣人训,今日若因婚约在即失了分寸,既是对姑娘不敬,亦是自损德行。待来日礼成,某自会以夫妻之礼敬之,眼下不容唐突。”

      曾妙菁主动表明态度亲近,放旁人掉书袋子拿这番说辞拒她,少不得羞恼斥对方迂腐不识好歹,可看着挺拔如竹的身影,听着玉石相击般的清朗嗓音,心底反而荡开涟漪。

      他乃实实在在将礼数刻进骨子里的。

      曾妙菁更觉自己选对了人,莞尔:“泊岩哥哥果真君子。”

      “姑娘谬赞。”

      “泊岩哥哥不必谦虚,太子表哥也时常夸你。”

      “太子殿下?”陆泊岩眸光微顿。

      “是呀,泊岩哥哥不知吗,这门亲事还是太子表哥先开口提议的呢,他在祖父面前称赞,说你这位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才学斐然,端方持重,文章政事皆堪大任,便是列出景顺年间所有状元郎,都无一人及你,实乃状元中的状元。”

      曾家夫人乃皇后亲妹,太子的亲姨母,曾家与太子亲近不是秘密,但亲事中有太子涉足,陆泊岩委实没往这处想。

      曾妙菁说这话时眼中神采奕奕,毫不遮掩倾慕之情,甚至有几分因夸赞之人是“未来夫君”的自豪,如此才子能臣,眼下官阶不高,但有侯府嫡子身份,又有太子赏识,日后定是国之栋梁。待他绯袍加身,已是她曾妙菁的夫君,京中贵女唯有羡慕的份。

      陆泊岩不知曾妙菁长远之计,只见她眼中神采,明白这番话并非为替太子招揽故意道出。她非有意,不见得太子和曾尚书无意借她之口传达。

      思忖再三,陆泊岩拱手一揖,“太子厚爱,某愧不敢当,烦请姑娘代为转发谢忱。”

      *

      时近午正,日头中升,琼芳院已准备布膳,陆泊岩仍未回来。

      听命去探问的丫鬟先到了瑞萱堂,问过门口婆子,知三公子在陪曾家二姑娘逛园子,婆子还拦她去园中寻,说是太夫人已吩咐备了三公子的膳食,会在瑞萱堂用。

      丫鬟回来将话一字不落秉了,韵禾也不抬头,神情隐于眼底,低声嘟囔:“我便知是这结果。”

      莲久却明了她心中失落,因为早在小厨房准备午膳前,姑娘特意吩咐多添置几道三公子爱吃的,怕姑娘看了心中不舒服,布膳时单让人端了姑娘爱吃的来。

      谁知韵禾瞥了一眼便道:“都呈上来,哥哥不回,我一个人也吃得。”

      低垂的杏眸里漾着水光,沾了湿气的眼睫投下一小片浅青影子。

      菜肴悉数摆上,莲久见她胃口寥寥,温言劝说:“姑娘宽心,纵使三公子成亲也照样会疼您,十几年的兄妹情分,不会因为外人削减的。”

      说罢朝云井使眼色:“云井姐姐说呢?”

      云井比莲久长六七岁,于情感上更细腻,听着话音总觉何处怪异,细想的确是这么个理,附和宽慰几句。

      韵禾没吱声,夹一块鹅脯放入口中,慢慢咀嚼。鹅脯烹得酥烂入味,但她尝不出滋味。

      情分就好比这菜肴,淡与不淡,她作为当事人不比旁人感受真切吗?

      正默然间,韵禾余光瞥见窗外有道身影晃过,倏然抬眼,朝二人浅浅一笑:“你们不必忧心,我明白的。”

      两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迟来的回答,又听她说:“我是讨厌曾妙菁,但哥哥与曾家结亲是必然,若我任性阻拦,违拗母亲心意不说,可能还要使哥哥开罪太子,我再不懂事,断不会让哥哥陷入困境。”

      莲久听得云里雾里,凭着直觉接问:“这与太子殿下有何关系?”

      “曾妙菁仗着是太子表妹,向来眼高于顶,”韵禾说到此处,摇了摇头,“罢了,哥哥不许我背后论他人是非......总之若哥哥拒了这门亲,她面上无光,定要到太子跟前告状的,我不能给哥哥惹麻烦。”

      门帘掀开,陆泊岩抬步入内。
      “怎么不等我回来用膳?”

      韵禾满脸惊讶:“哥哥怎么回来了?不是在瑞萱堂用吗?”

      陆泊岩含笑走近,极自然地在她对面落座,“答应陪韵儿用膳不好食言,故而辞了母亲。”

      顿了顿,挑眉调侃:“否则某位记仇的小姑娘又要将自己缩成鹌鹑了。”

      韵禾嘴角刚扬起弧度,闻言佯装生气瞪他,却掩不住眸中喜悦,“鹌鹑怎的?不可爱吗?”

      陆泊岩笑意更深,“可爱,但我更希望韵儿多开怀大笑。”

      *

      此后,曾妙菁往侯府走动的次数愈发频繁,府中上下暗传,是三公子与曾家姑娘好事将近了。

      韵禾虽闭门不出,多少能得些消息,心中被浸水的棉布捂着似的,憋闷,透不过气。只庆幸自己行动不便,免了晨昏定省,避开和讨厌的人碰面。

      她劝自己眼不见为净,老天偏要作弄。

      这日午后,韵禾正好好的倚在窗下看闲书,莲久碎步进来,气息不匀道:“姑娘,曾二姑娘往咱院里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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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段评已开,欢迎捉虫讨论~ 入v的话双更(入不了的话我抱着这句话毛茸茸的走开@.@) 下本开《童养媳揣崽嫁东宫》求收藏(花式比心) 心机美人x狠辣太子|假温婉真冷情x 假深情真腹黑 妤安是林家的童养媳,临婚期诊出有孕,但孩子不是林樾的 春风一度那夜她并不全然清醒,对孩子爹唯一的印象是——雄姿英发 成亲当日,太子萧戈率兵围了林府,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带走妤安 “孤的孩子,岂能认旁人为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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