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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山风替我缝补时光 ...

  •   第二天一早,江敛推开门,意外地看见江夏站在客厅内。桌子上面是装满的烟灰缸,老郑正拿着空气清新剂到处喷,客厅的窗户全部打开,通风换气。

      她转过身望向楼梯处的江敛,拿起沙发上的黑色西装外套搭在臂弯,车钥匙在指间转了一圈,语气是一贯的简短:“上车,我送你。”

      江敛没问为什么突然‘母爱泛滥’,只点了点头。他正好有话要试探,关于昨夜那辆被扣的冷链柜,还有在警察局关到现在还没有出来的的外公。

      可直到车子驶进校门口,江夏都没提半个字,只在临停时淡淡说了句:“管好自己,别分心。”

      江敛解开安全带,手搭上门把,忽然回头:“外公……没事吧?”

      江夏目光一闪,眉头微蹙,却很快恢复平静:“大人的事,你不用管。”

      江敛“嗯”了一声,推门下车。阳光落在眼睑上,他眯了眯眼。

      行,不管,他自有人管。

      早读前的教室闹哄哄,四壁挂着“高考倒计时4天”红色字样。

      林舟趴在后排,一见江敛进来,立马从抽屉抽出一个小本子,封面写着——留下你想去的放松地方。

      “昨晚弄的。”林舟打着哈欠,把本子推给他,“全班都写了,就差你。”

      江敛翻开,密密麻麻的笔迹跳进眼里。

      姚岑:“想去海边!吹咸风,看比基尼!”

      丁思颖:“大型书店,空调+咖啡,我能待一天。”

      班长:“球馆,痛痛快快打一场,流汗比流泪爽。”

      甚至老周也留了一行:“回家陪闺女拼乐高,拼到世界塌。”

      翻到最后一页,林舟的字迹突兀地闯进视线。

      林舟:“去一趟北郊的云隐寺,听说那儿许愿灵。我想去烧柱香,求我们都能去想去的地方。”

      江敛盯着那行字,指腹在“我们”上停了两秒。林舟在旁边故作随意,但眼睛一直盯着江敛看:“写啊,别光看我。”

      江敛抬眼看他,忽然笑了,提笔在空白处落下一行。

      【同去,云隐寺】

      若许愿真灵,那便求林舟一世平安。

      他写得极轻,末尾却加重了一点。林舟凑过来,只瞄到前半句,便心满意足地吹了声口哨:“行,说定了,把本子给老周拿过去了。”

      江敛合上本子,心跳莫名地快。

      不是紧张,是期待。

      上课铃响,林舟把本子收回抽屉,顺手给他塞了颗薄荷糖。江敛含在口中,凉意一路窜到胸腔。

      他望向窗外,初夏的风拂过银杏,叶片沙沙作响,像在提前祝贺他。

      薄荷糖在舌尖化开,凉意像一条细小的河流,一路淌到心脏。

      江敛收回视线,指腹摩挲着糖纸,耳边是同学们翻书的沙沙声。

      晚自习的时候,老周把“云隐寺”三个字写在黑板上,笑眯眯地宣布:“考前集体团建,自愿报名,费用班费兜底!”

      底下瞬间炸锅,姚岑高举双手:“我我我!我给佛祖带辣条!”

      丁思颖一巴掌拍他后脑:“佛门清净地,少祸害。”

      林舟用笔帽戳江敛手臂,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走不?夜爬,看日出。”

      江敛没抬头,只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个“好”字,推过去。

      林舟笑了,把那张草稿纸折成小块,塞进笔袋夹层。

      江敛背着空书包走出校门,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

      江夏难得没有出现,只发来一条短信:【老郑来接你,我有事。】

      他看了一眼,没回,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今晚,他只想用自己的节奏来做事。

      晚饭后,阿恒发来压缩包:

      【Omega-13资金流水.pdf】

      【实验动物进口批文(篡改页).zip】

      【江氏匿名赞助合同扫描件.rar】

      附件总计1.8G,像一块沉甸甸的砝码。

      江敛把文件拷进加密U盘,深吸一口气,按下「发送」。收件人是市检察院举报中心,抄送是海关总署、禁毒支队。

      点击定时的按钮,设定高考前一天下午三点,这一次,他一定要救出林舟。

      六月5号,天气晴。

      当天下午3点,班级包下的两辆中巴驶出市区,沿盘山公路蜿蜒而上。

      车里众人兴奋不已,音响放着老掉牙的《晴天》。

      姚岑抱着一大袋辣条,被丁思颖勒令放进书包内;学委和班长靠在一起,一人一只耳机听歌;老周靠窗打瞌睡,怀里还抱着那只抹茶圣代空杯。

      江敛和林舟则坐在最后一排,江敛毫无形象的窝在他怀里睡觉。林舟则环抱住江敛,下巴放在江敛的头上,维持这个姿势打着游戏。

      车窗半开,山风涌进来,带着松脂与泥土的凉。江敛被凉风给弄醒了,往林舟怀里拱了拱,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再次睡着。

      等江敛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酒店门口了,林舟起身拿头上架子上面的行李。江敛则坐在一旁,做好了打下手的机会。

      林舟递给他一只黑色帆布袋,里面是一炷未拆封的香,和两张写着名字的祈福牌。

      “我提前网上学的,”他小声说,“据说把愿望写在背面,佛祖才能看见。”

      江敛捏着牌子,指腹在粗糙竹面上摩挲,半晌才开口:“那我写两行,一行给现在,一行给……”

      他顿了顿,“从前。”

      林舟没问“从前”指什么,只把笔帽拔开递给他。

      江敛低头,借着大腿,一笔一划写下:

      【愿此后,所念之人一世平安。】

      【愿从前的苦遗忘。】

      写完,他把牌子翻过来,朝林舟晃了晃:“该你了。”

      林舟接过笔,只写一句,却写得极大:

      【愿我们,来日方长。】

      石阶蜿蜒,没入黑暗,像一条通往未知的隧道。

      夜宿的酒店就在半山腰,是座旧式禅院改建的客栈,木廊回环,风铃叮当。

      前台给全班排好房号,两人一间,只剩最后一间留给老周和姚岑。

      姚岑当场哀嚎:“老师,我晚上睡觉打雷还带梦游的!”

      老周慢悠悠把门卡插进他手心,笑眯眯地补刀:“没事,我半夜正好写教案,陪你游。”

      众人哄笑,拎着行李各回各屋。

      江敛和林舟分到走廊尽头那间,窗对着山谷,风一吹,竹影在地板上晃得像水纹。

      榻榻米铺得宽敞,两床被子之间只留一条窄缝,仿佛故意给夜色留余地。

      灯一关,外头山风满耳,屋里却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林舟翻了个身,声音闷在枕头里:“江敛,你睡了吗?”

      江敛睁眼,望着黑暗中摇晃的窗棂,“嗯”了一声。

      林舟安静片刻,忽然伸手,在两人之间的缝隙里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明早看日出,别起不来。”

      江敛回握,另一只手从抽屉里把那只祈福牌从枕边摸出来,放在两人中间的空隙里。

      “晚安。”他说。

      山风继续吹,竹影继续晃,黑暗把两个少年悄悄缝在一起。一半呼吸,一半心跳,都在等黎明。

      第二天,老周起了一个大早,挨个到每个人房间去敲门。众人虽然疲惫,但还是打着手电,跟随着上山观景的人流,嘻嘻哈哈往上爬。

      江敛落在队尾,走到一半,忽然回头。山脚下,城市灯火铺成一片星海,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

      林舟顺着他视线望去,轻声问:“舍不得?”

      江敛摇头,把登山包的肩带又勒紧一寸:“是告别。”

      云隐寺的大雄宝殿前,灯火幽微。

      方丈替他们点燃最后一炷香,烟气袅袅上升,消失在漆黑梁木。

      江敛合掌,闭眼,心跳声大得仿佛能震落檐角铜铃。

      身旁,林舟同步俯身,肩膀与他相抵,温度透过薄薄校服传来。

      香烟燃尽那一刻,江敛听见自己极轻的声音:

      “结束了。”

      林舟侧头,唇角在暗处弯起:“才刚开始。”

      山风掠过,吹起两人衣角,像替他们鼓起一双看不见的帆。

      远处天际,隐约有蟹壳青翻涌,再过一个时辰,日出就要来了。

      蟹壳青翻涌的边际,渐渐渗出一点橘。寺里的铜钟“当”地一声,撞碎四下的黑暗,像替黎明开了个头。

      姚岑第一个蹦起来,举着手机喊:“日出打卡!快来!”

      却被老周一把按住脑袋:“佛门清净,别嚷嚷。”

      林舟侧过脸,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问:“去看?”

      江敛点头,顺势把写好的祈福牌塞进胸袋,他们没随大流去东边的观景台,而是绕到后山一段残缺的矮墙。

      那里生着一株歪脖子老松,枝干横斜,正挑出一方视野。石墙被夜露浸得冰凉,江敛却毫不在意,手一撑,坐了上去。

      林舟紧跟其后,肩与肩之间,留一拳空隙,风从中间穿过,带着松脂与将醒的草味。

      天色由青转蟹黄,又缓缓酿出橘红。云海被晨光推开,露出山脚底下的河流,像一条被拉直的银箔,闪着细碎的光。

      江敛眯起眼,忽然想起上一次轮回死前,窗外也是这样的晨曦,只是那时,他躺在浴缸,看见的是世界扭曲的倒影。

      而如今,视野辽阔,群山在脚下铺展,像一幅尚未落款的画卷。

      林舟忽然伸手,掌心向上:“给。”

      江敛低头,是一只小小塑料管的薄荷糖,用旧了,外壳磨得发白,却装着几粒新换的糖丸。

      “最后一粒。”林舟说,“吃完,就彻底翻篇。”

      江敛倒出那粒糖,含进嘴里。凉意炸开,顺着喉咙一路滚到胸腔,像把最后的淤泥也冲开。

      他把空管递还,林舟却没收,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指腹落在脉动处,声音低而笃定:“江敛,你的心跳很快。”

      “嗯。”江敛没抽手,任他按着,“它在跳动。”

      “为了你。”江敛抬眼,望向即将跃出云层的朝阳,声音轻得几乎散在风里。

      林舟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猜我刚才在殿内许了什么愿望吗?”

      林舟侧头,目光与他相接,眸色被晨光映得透亮,“我希望你以后的生活有我的一席之地。”

      江敛心口一震,仿佛有热气从胸腔漫到耳尖。他刚要开口,远处姚岑的喊声顺着风飘过来:“喂!你俩躲哪儿谈恋爱呢?合影啦!”

      两人同时一怔,肩膀相碰,却都没躲。江敛先跳下矮墙,回头伸手。

      林舟握住,借力一跃,落地时没松手,反而顺势把那只空糖管塞进江敛口袋:“留着,当念想。”

      观景台处,全班挤成歪歪扭扭的心形。老周被拱在最前,双手举着那只抹茶圣代空杯,杯壁贴满新的小贴纸,全是学生即兴画的表情包。

      摄影师是寺里的义工,和尚袍子还没换,光脑袋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来——三、二、一!”

      快门按下瞬间,江敛忽然侧头,看向林舟。而林舟,恰好在同一秒偏过脸。

      镜头定格下,背后是喷薄而出的朝阳,脚下是翻涌的云海。少年们肩并肩,目光相交,嘴角带着同样明亮的弧度。

      上午九点,大巴返程。

      山路十八弯,车厢里却安静得出奇,所有人都累瘫,横七竖八补觉。

      江敛坐在最后一排,耳机里放着白噪音,指尖摩挲着那只空糖管。

      屏幕亮起,是阿恒发来的加密文件:

      【Omega-13资金流水·完整版】

      末尾附一句:“小朋友,祝你考试顺利,等你好消息。”

      江敛合上手机,望向窗外。

      山影远去,城市楼宇渐近,钢铁森林在烈日下泛着冷光。

      他知道,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战场。

      脖子上一痒,林舟的脑袋靠过来,声音含糊:“到了叫我。”

      江敛“嗯”了一声,却没动,任那份重量稳稳地压着自己。

      薄荷糖的凉意早已散去,但糖管还在,温度还在。

      他轻轻侧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

      “我的愿望是,愿你来日方长,亦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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