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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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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夜这一天,阮阳接到了城北监狱打来的电话,有服刑人员申请见他一面。
在阮阳认识的人里,会和监狱扯上关系,又想在过年时见他一面的,只有一个人。
他没立即答应,心头浮起久违的不安和压抑。电话对面的狱警劝他:“过来看看吧。她状况不太好,也许时间不多了。”
☆ ☆ ☆
胡同口有三五成群的小孩举着红彤彤的灯笼追逐奔跑,脆生生的嬉闹声热闹了一整条银杏胡同。
阮阳独自打了辆车,于午后十分到达了偏僻萧肃的城北监狱。
探视区的凳子又硬又冷,阮阳一坐下就开始怀念御湖园的大床和圆沙发。
探视人和被探视者隔着厚厚的玻璃相对而坐,阮阳在外边,阮玉儿在里面。
多日未见的阮玉儿形容枯槁,一张脸又黄又瘦,就像是画家在作画时泼翻了颜料,把一整盆黄土似的颜色倒在了她脸上。
阮阳望着对面的生母,生出一身局促和悲凉。
印象中的阮玉儿,年轻时风骚、中年时疯狂,心情不好就会歇斯底里,甚少有如此安静又沧桑的模样。
他拿起一旁的对讲电话,嘴巴张了又合,一句“妈”梗在喉头,无论如何叫不出口。
身穿囚服的阮玉儿摆摆手,扯出一抹极僵硬的笑:“算了,别叫了。今生的母子孽缘就到这吧,来生也别再有牵挂。”
阮阳来之前,城北监狱的狱警已经把阮玉儿的情况详细告知:三个月前和前夫因吸毒被举报,如今戒毒成功但查出患了晚期淋巴癌,癌细胞转移速度非常快,无法预估其恶化的速度和结果。
狱警说地很委婉,但阮阳心里清楚,这大概是自己和阮玉儿的最后一面了。
阮玉儿的眼睛灰暗、眼神晦涩,看向阮阳时,带着一点不加掩饰的厌恶:“你小时候的事儿,也别怪我,谁让你从小长得好看?男人女人都想和你上床。你该谢谢我,没有我给了你这身皮相,那个路大总裁会看上你?”
阮阳没想到及至濒死关头了,阮玉儿仍没有半分对他的亲情,他双手紧握,攥地一刻心脏又紧又闷。
都说人死前的一刻会幡然醒悟,他想象不出阮玉儿生命最后一刻的模样,但似乎都与他无关了。
他对着话筒,用生硬的语气答复阮玉儿:“你在监狱里的必需品我会帮你准备齐全,后续治疗的费用,我也可以出一部分,如果……如果将来你出事了,我会料理替你身后事。”
说完,他站起身。血缘割不断,但亲情大概可以以这种方式宣告终结。
阮玉儿不知被哪句话刺激到了,她猛地起身,对着厚厚的玻璃张牙舞爪,声音透过电话传过来,又尖又疯狂:“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要不是姓路的派人举报我们吸毒,我会坐牢吗?!都是你,是你和姓路的毁了我!”
和疯癫的人无道理可讲,但他不容许有人玷污路致远。阮阳转过身,对着电话里说了最后一句话。
他问自己的母亲:“如果路致远不派人举报,你能戒毒吗?你能安心地待在监狱治病吗?”
问完,他拍下电话,转身离去,背影里看不出一丝眷恋。
监狱的围墙又高又灰,站在里头看不见外面的世界,而走到外头,迎面来的又是晦暗空旷的天际和荒芜空荡的地面。整个景色又空又凉,把整颗心都掏地干干净净。
等在路边的出租车司机好心地下车开门,车内的暖气开地足够暖。
阮阳坐进后座,埋着头吩咐司机:“回家。回,御湖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