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审美（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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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紫藤预先料定的那般，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三日月宗近便在既非近侍、也未得传唤的情形下，主动踏上了通往天守阁的长路。
那道颀长的身影伫立在象征着无上权威的朱红建筑前，衣袂被风拂动，在一片沉寂的暮色里，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惹眼。
“三日月宗近。”
一道冷冽的声线自前方破空而来，是加州清光刻意压低的语调，尾音里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喑哑。
与此同时，他那双鎏金似的新月眼眸中，正翻涌着旁人读不懂的复杂光澜。
身为近侍，清光依旧恪守着职责，在天守阁外执守。望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跨步上前，横亘在三日月宗近身前，意图拦下他前行的脚步。
劝阻的话语早已成了习惯，清光重复着那些说了无数遍的字句，语气里满是不容置喙的坚定：“现在回去，我会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可那双总是清亮锐利的眼眸里，却掩不住浓得化不开的无奈与疲惫。
加州清光心里何尝不明白，三日月能走到这里，一路上定然遭遇了无数次的劝说与阻拦，可他终究还是一步未停，站在了天守阁的门前。
事实上，从第一振三日月宗近降临本丸开始，他们所有人便轮番上阵，试图说服他回头，可最终皆是徒劳。
念及此，清光不由得轻叹了一声，语气里满是无奈与惋惜：“你……也难怪审神者论坛上，其他审神者总说，你的神性高得惊人。”
他在这座本丸待了太久，久到见证了紫藤执掌此地的所有岁月，也因此知晓了许多旁人无从触及的秘辛。
又或者说，这座本丸里的每一位刀剑男士，除却此刻立于眼前的三日月，其余的皆是守着这片方寸天地，度过了漫长的时光。
“神性吗？”三日月闻言，轻轻摇了摇头，深色的发丝随着动作滑落肩头，他那双通透的眼眸里，盛着的却是比深渊更幽邃的思索，“我倒觉得，这恰恰是人性最深刻的模样。”
他之所以执意踏向这条路，不过是因为心中那份放不下的牵挂，那份难以释怀的执念。那股无形的力量，像是一根细密的丝线，牢牢系着他的心脏，一路牵引着他，义无反顾地前行。
否则以三日月的通透与睿智，大可以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要他肯与这场风波保持距离，不主动涉入，不踏足这天守阁半步，他便会是这座本丸里，最安全的存在。
可那样一来，其余刀剑男士的安危，便再无半分保障。
于是三日月选择了另一条布满荆棘的路——他甘愿投身于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甘愿以身试险，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之上。
只是，那些高居云端的神明，真的会拥有这般滚烫而执拗的情感吗？*
回答加州清光的间隙，三日月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段时日在本丸里看到的种种——
这座本丸里的所有刀剑男士，发丝皆被染成了清一色的墨黑。眼眸的颜色倒是分了两类，绝大多数是如血似火的赤红，余下的一小部分，则是与他如出一辙的、宛若新月坠入深渊的鎏金。
而那批拥有鎏金眼眸的刀剑男士，不少都是像加州清光这样，时常伴在紫藤身侧担任近侍的存在。
他们是最贴合紫藤审美的模样，同时也有着一个共同点——等级始终停留在极低的阶段，从未有过半分提升。
审美……吗？
三日月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心底漫过一丝彻骨的寒凉。
因为在紫藤的认知里，幼小的刀剑男士都该是懵懂无知的孩童。他们理应怀揣着一颗天真无邪的心，眼里只容得下童话与幻想，不该沾染半分现实的复杂与残酷。
所以他们必须是乖巧可爱的模样，那些沉重的、不堪的记忆，是绝不能留存于脑海中的。
就像这座本丸曾迎来过一振又一振三日月这件事，于“孩子”而言，便是无需知晓的“多余”。即便是身形娇小、宛若稚童的大太刀萤丸，也逃不过被抹去记忆、强行“洗脑”的命运。
因为刀剑男士们原本的发色瞳色太过驳杂，不合紫藤的心意，所以他们便被强行染成了她偏爱的黑发红眸。
因为紫藤偏爱万籁俱寂的环境，所以这座本丸里的每一个人，都必须敛声屏气，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份被强行维系的“宁静”。
因为……
数不清的“因为”，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整座本丸的刀剑男士困在其中。
可这些看似严苛的规训与约束，若从广义上评判，却又算不上是虐待。哪怕有人将这些情形上报给「时之政府」，最终也只会落得个轻描淡写、不了了之的结局。
那么，初来乍到的三日月，又是如何知晓这些隐情的呢？
——是小狐丸说的。
狐之助曾冒着必死的风险，将这座本丸的真相上报给「时之政府」。
可结果呢？
即便书那些被换上新月眼眸的刀剑男士，亲自站在监察员冰冷的目光下，那些身着制服的监察员，也选择了集体性的视而不见。
他们的眼神里，是一种近乎漠然的疏离，仿佛眼前的刀剑男士并非拥有独立意识的个体，不过是一群无关紧要的影子。
这般淡漠的态度，并非毫无缘由。
在他们眼中，他们的经历不过是审神者与刀剑男士之间的“一场玩闹”，无关痛痒，更算不上什么刀体实验之类的大事。
——毕竟，对于刀剑男士而言，身体的恢复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更换一颗受损的眼珠，不过是转瞬之间的功夫。
这般操作，既无需耗费大量灵力，新的眼珠更会如草木生长般，自然而然地在眼眶中孕育成形，仿佛是身体与生俱来的本能。
然而，这份看似便捷的恢复能力背后，却藏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隐患——被换上新月眼眸的刀剑男士，绝不能受到任何伤害。
一旦负伤，一旦接受治疗，身体在修复的过程中，新生的眼珠便会从眼眶深处，硬生生地将那枚属于三日月的眼眸挤压出去。
那份锥心刺骨的痛楚，绝非寻常人所能想象。
更残忍的是，为了迎合紫藤的审美，他们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忍受剜眼重装的酷刑，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这般反复的折磨，无疑是对意志最严酷的考验。
一时间竟让人分不清，是三日月还是其他刀剑男士们更难熬。
可紫藤不在乎，那些「时之政府」的监察员亦不在乎。
“所以啊——‘管好你的刀剑和狐之助，别让它们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浪费我们的时间’。”
小狐丸双腿交叠，手肘撑在膝头，双手托着下巴，平日里总是含笑的眉眼，此刻却凝着难得一见的严肃。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一字一句，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我懂你的打算，你们每一个三日月宗近，心里都揣着一样的念头。
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拦不住你的决心，所以，我选择放弃那些无谓的抵抗。只要是你想知道的，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小狐丸的话语直白而坦荡，没有丝毫遮掩，也没有半分迂回。
“多谢。”三日月闻言，微微颔首，素来含笑的唇角，此刻却抿成了一条紧绷的直线，语气里的感激，简短得近乎克制。
就在那一瞬间，三日月再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整座本丸的刀剑男士，早已成了紫藤手中的人质，是她用来牵制他、引诱他入局的诱饵。
这个事实，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可越是清醒地知晓，便越是能体会到那份深入骨髓的无力与痛苦。
——他们明明有着清醒的意识，却偏偏对这令人窒息的现状，束手无策。
然而即便说出了那般通透的话，当小狐丸望见他今日的举动时，终究还是忍不住，挡在了他的身前。
“别去，三日月。”小狐丸垂着头，看不出一丝纹染的乌黑发丝如瀑布般垂下，遮住了他那双猩红的眼眸，也遮住了里面翻涌的痛苦与不舍。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又重得像一块巨石，“你如果踏进去了，只会白白送死……”
三日月听着他近乎哀求的挽留，心中纵然动容，脚步却未曾有过片刻的迟疑。他只是默默地抬起脚，轻轻跨过了挡在身前的小狐丸，义无反顾地向着天守阁走去。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这个举动，定然会为这座沉寂的本丸，添上一份无声的力量。
而这份力量的代价，不过是他独自一人，走向死亡的深渊。只要他能换来整座本丸刀剑男士的一线生机，那便足够了。
如果他选择逃避，以紫藤扭曲乖戾的性子，定然会想出更残酷的手段逼他就范，甚至不惜以碎刀相胁。届时，只会有更多的刀剑男士，葬身在这场无妄的劫难之中。
这绝非危言耸听。
以紫藤的偏执与疯狂，她完全做得出来。
偶尔几次“路过”天守阁时，紫藤投来的眼神，便早已将这份心思，昭然若揭。
所以任凭旁人说他自私也好，骂他冷血也罢，在这场生死抉择面前，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于是在那之后的漫长路途里，无论遇上多少位前来劝阻的刀剑男士，三日月都选择了沉默以对。他将所有的言语，都化作了脚下坚定不移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那座象征着牢笼的天守阁。
直到此刻，他终于站在了加州清光的面前。
三日月注视着这位本丸的初始刀，注视着这位见证了一切开端的刀剑男士，声音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让开吧。”
“如你……所愿。”加州清光缓缓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
他沉默片刻，终是侧过了身，让出了身后那条通往天守阁的路。
“谢……谢。”
三日月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而关于那之后发生的一切，三日月的记忆早已变得模糊不清。
这份残缺，并非全然是因为时间的流逝。更多的，是紫藤为了挖出他那双眼眸，又不愿损伤其分毫，故而对他使用了某种诡谲的药物。
尽管记忆早已支离破碎，可他依旧能依稀记起，自己似乎是在那之后，做了某件触怒紫藤的事情。于是，紫藤毫不犹豫地，将他囚禁在了不见天日的暗牢之中。
关于这个囚牢的事情，他是在后来的路上，从加州清光的口中，一点点拼凑出来的。
加州清光告诉他，紫藤曾说自己尚且年幼，不愿让那双稚嫩的手，直接沾染鲜血（命）。
因此面对那些她想要“处理”掉的刀剑男士时，她总会选择一种更为间接，也更为残忍的方式——她会耐心等待，等着那些名为“三日月宗近”的刀剑男士，在无尽的黑暗与孤寂里，主动走向绝望，或是卑微地低头求饶。
可每一振三日月宗近，骨子里都透着一股超乎常人的坚韧与傲骨。他们会在暗无天日的囚牢里，坚守着自己的尊严，熬过漫长的时光，不肯轻易低下那颗骄傲的头颅。
正是这般不屈的坚守，落在紫藤眼中，却成了一种极致的煎熬。当她的耐心被一点点耗尽时，便会毫不犹豫地斩断对他们的灵力供给，任由他们在黑暗的囚牢里，被绝望吞噬，一点点耗尽自己的生命。
到了后来，紫藤甚至连等待他们求饶的耐心，都已荡然无存。她不再期待那些三日月会主动屈服，而是抱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冷漠，随心所欲地掌控着他们的生死。
每当她想起那些被囚禁在暗牢里的身影，便会随手斩断灵力供给，任由他们在黑暗中自生自灭。
——又或者说，紫藤是在以一种近乎癫狂的心态，欣赏着他们在黑暗中挣扎、等待死亡的模样。她痴迷于这种掌控生死的快感，享受着看着他们从坚韧不屈，到绝望崩溃，最终归于寂灭的全过程。
直到她看够了，玩腻了，才会真正地，让他们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为什么？
三日月茫然地张了张裂开的唇瓣，“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身影，听着对方口中说出的，全然陌生的话语，一时间竟有些回不过神。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喉咙干涩得像是要裂开一般，只能艰难地重复着那个词：“本……丸？”
尽管明知可能性微乎其微，可他还是忍不住在心底猜测——难道是其他本丸的审神者？
是来……调查紫藤的吗？
“对呀。”清脆的女声带着几分雀跃，“要不要来我的本丸呀？”
一只软乎乎的爪子轻轻搭在了他垂落的手背上，温热的触感透过冰冷的衣料传来，带着几分毛茸茸的暖意。
三日月微微一怔，低头“看”向那只爪子，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讶：“狐……之助？”
“不是哦。”女孩的声音温柔，耐心地纠正着他的误解，“我是审神者，有着属于自己的本丸哦。”
今朝捻了捻自己的爪子，心里有些小紧张。
这可是她第一次光明正大地撬墙角，多少有点没经验呢。
不过她第一眼看到这个三日月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而且要是官方没有骗她的话，目前整个游戏里，只有她一个人开启了暗堕路线。
也就是说……这座本丸，是属于NPC的！
撬玩家的墙角，她多少还会有点良心不安，生怕被人投厕吐槽，甚至被扒出信息。正常的NPC本丸也差不多，万一之后要用来做片段宣传，播出去影响多不好啊。
可面对紫藤这种人渣NPC的本丸，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这不就是官方特意给她设置的资源库吗？
紫藤：？？？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审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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