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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棋局博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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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离喧嚣,重回别院的清幽。
谢聿礼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心里却思绪翻涌。
今日这一番试探,收获不小,至少知道这位‘音姑娘’对谢与将,破庙之事极为关注,既然知道是温家人,他要仔细回想那本书对江南温家有何描述,那或许能成为他在这陌生世界安身立命的筹码。
祁音坐在他对面,白纱下的面容清冷无波,谢聿礼的话如同投下湖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层层涟漪。
舆图,异族...他提供的碎片,这与她暗中调查的方向不谋而合,谢聿礼像个迷,看似散漫不羁,言语间却暗藏剑锋,留在身边,是利也是弊。
前世温府被弹劾,意图勾结外族祸乱江南,在牢狱中,舅舅曾告诉她,一切皆由江南谢家而起,谢与将下了一盘棋,将温府,谢家全算计在里面,千不该万不该错信他人,所以今生,她将注意力放在谢家,放在谢与将的身上,不肯放过丝毫蛛丝马迹。
马车在别院后门停下。
谢聿礼率先下车,极为自然地伸出手,欲扶祁音。
祁音视线落在他修长的手指,白纱下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钗云走上前,不着痕迹地隔开,将车帷放下来,随后上了马车。
“谢二公子好生休息,我家主人有空便来看您。”
钗云落下一句话,马车渐行渐远。
谢聿礼看着马车消失在暮色中,缓缓收回手,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自己被‘金屋藏娇’的错觉,每天盼望着音姑娘能来看自己一眼,脸上再次挂上那副纨绔浪荡的笑,他转身,步履闲适地踱回庭院。
回到房中,他屏退丫鬟,独自立于窗前,暮色渐合,庭院中点起灯笼,晕开一团暖黄的光,驱不掉江南春夜的湿寒。
不多时,一只灰雀扑棱着翅膀落在窗台,脚上系着一个小小的竹管,这是他凭借身体残留的记忆和一点小手段,悄悄引来的,属于“谢聿礼”的谢家暗线。
他取下竹管,倒出里面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小字:“兄暂离江南,切勿归家。”
谢聿礼眸色一沉,“他”未见踪迹,谢与将一定派人寻找,好在谢家不是谢与将只手遮天。那位身为家主的祖父对原身这个嫡孙颇为疼爱,暗中分出一支暗线保护,谁能料谢与将竟能策反了其中一人,才导致原身那晚在破庙中死于非命。
他指尖捻着纸条,凑近烛火。火苗舔舐边缘,迅速将其化为一小撮灰烬,簌簌落下。
现在自己的处境极为被动,即使知晓穿书,但书中对江南之事的描写不过寥寥几笔,剧情更不会只围绕谢与将一人展开。
他如同盲人摸象,仅能依靠这点可怜的预知和原身残留的本能反应,在这个时代艰难前行。
与此同时,谢家确如谢聿礼所料,早已暗流涌动。
谢家家主——谢镇关端坐前厅主位,下首坐着他的儿子谢乾与儿媳常氏,两人面上虽带着恭敬,眼底却难掩一丝不以为然。
“聿礼许久未归家,音讯全无!你们为人父母,竟毫不关心?就如此铁石心肠!”谢镇关声音难掩怒气,孙子在眼皮底下失踪,若非暗探悄悄传回消息确认人还平安,他就是拼着个老骨头,也要将整个江南翻个底朝天。
谢乾清了清嗓子,厚着脸皮解释:“父亲息怒。聿儿他...您也知晓,常流连于那些花月场所,许是一时被哪个女子迷了心窍,贪玩忘了归家时日也是有的...”
“哼!你们眼里,就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谢镇关打断他,只觉得一阵心寒乏力,“与将在外流落多年,吃了不少苦,你们心存愧疚,多加补偿也无可厚非。可聿礼也是你们亲骨肉,这些年,你们对他可曾有过半分真心关怀?”
提到长子谢与将,常氏眼眶微红,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幼子失踪那些年,是她心中无法愈合的伤疤,日夜以泪洗面,直到第二个孩子降生,才仿佛找到了新的寄托,将满腔亏欠与溺爱都倾注在这个小儿子身上。
可这份爱,不知不觉间变了味,成了对长子无原则的纵容和对次子习惯性的忽视。
谢镇关看着这对执迷不悟的夫妻,长叹一声,两指掐着额角轻揉:“罢了,你们回去吧,聿礼那边,我自有安排。”
挥退儿子儿媳,书房内重归寂静。谢镇关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望向窗外沉沉夜色,长夜漫漫,谢家的未来,仿佛也笼罩在这片迷雾之中。
论起来,谁都有苦衷,谁似乎都情有可原,可这碗水端不平,裂痕便已深种。与将那孩子...他近日的一些举动,虽无确凿证据,却总让他这老头子心中难安。
温府内院,烛火通明。
祁音看着钗云刚呈上来的密报——谢与将已悄然离开江南,启程北去,像是与什么人有约。而那位看似安分待在别院的谢二公子,也并非全然无所事事,暗中观察护卫换防规律的举动,尽数落在暗卫眼中。
“继续盯着他。”祁音将密报置于烛火上,看着纸张卷曲,焦黑,化为灰烬,“加派人手,盯紧谢与将,看他与何人接触,尤其是...非江南口音者。”
“是。”钗云领命,顿了顿,又道:“殿下,谢二公子那边,是否需要警告一二?”
祁音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算计:“不必,让他看。他越是试探,露出的破绽便会越多,本宫倒要看看,这位谢二公子,究竟是真纨绔,还是披着羊皮的狼。”
接下来的几日,这两处地方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谢聿礼依旧扮演着他风流倜傥,带伤的纨绔公子,他偶尔在院中品茗赏花,有时向丫鬟打听些城中趣事,甚至饶有兴致地让人寻来了些话本小说,看得津津有味。
然而,在无人的角落,他凭借过人的记忆,已将别院外围护卫巡逻的间隙,换防的大致时间摸了个清楚。
他并非是想做什么,只是一种身处陌生险境的本能,尽可能多地掌握信息,以备不时之需。
那只灰雀依旧隔段时间傍晚准时落在窗台,带来谢家内部零碎消息,大多数是“一切安好”之类的话,甚至是可以归家的消息,但谢聿礼不愿回到谢家,里面绝没有此处这么自在。
这日午后,春雨淅沥。
谢聿礼闲极无聊,向丫鬟讨了笔墨纸砚,在客房窗边的小案上信手涂鸦。
他画的并非花鸟虫鱼,而是凭借记忆,将书中提到的,可能与江南局势相关的几个零碎符号,以及祖父曾找到的外族服饰残缺的图案,拆解,变形,隐晦地融入一些看似随意的抽象图案之中。
正画到关键处,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伴随着钗云平静的声音:“谢二公子,主人请您去书房一趟。”
谢聿礼执笔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将那张画了一半的纸随手揉成一团,丢进一旁的纸篓内,脸上迅速挂起恰到好处的惊喜笑容:“音姑娘寻我?这便来。”
他整理衣衫,随着钗云穿过回廊,走向祁音的书房。
心中暗自思忖,这次,她又想试探什么?或者说,她查到了什么,需要他来“印证”?
书房门推开,祁音依旧坐在窗边,面前摆着一盘未下完的棋。
她今日未覆白纱,穿着家常的月白襦裙,墨发仅用一支白玉簪松松挽起,少了几分平日的高不可攀,多了些清雅的书卷气,只是那双眼,依旧沉静无波。
谢聿礼失神地想,他居然想从她的眼睛看出不一样的情绪。
“谢二公子,”她抬眸,目光落在他身上,语气平淡无波,“听闻公子棋艺不俗,不如可否下一局?”
谢聿礼看向那盘棋局,黑白子纠缠,看似平和,实则暗藏陷阱。
他笑了笑,走到对面坐下,执起黑子:“音姑娘所邀,不敢不从。只是谢某棋力粗浅,怕是会扫姑娘的雅兴。”
“无妨。”祁音执白子落下,“权当消遣。”
棋局开始,谢聿礼落子极快,章法看似随意,甚至带着几分莽撞,如同他表现出来的性子。
祁音应对从容,白子行如流水,步步为营。
然而,随着棋局深入,谢聿礼的速度慢下来,他的黑子不再横冲直撞,反而在意想不到的位置落子,看似无关紧要,实则步步紧逼。
有几手棋,更是刁钻精准,直接打在白棋布局最薄弱的地方,让祁音不得不凝神应对。
祁音执子的指尖微微停顿,抬眸看了一眼对面之人,他正垂眸看着棋盘,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专注,与平时那副散漫模样判若两人,多了几分少年意气。
“公子这手棋...倒是出乎意料。”祁音落下一子。
谢聿礼仿佛这才惊醒,抬头露出一抹笑:“胡乱下的,让姑娘见笑了。”
谢家老爷子年轻时可是一方棋圣,身为他的孙子,谢聿礼的棋艺自然不差。
她不再言语,专心下棋,室内只剩下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