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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典礼夜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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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前,玉卿首都被丰国派兵围了!
父王和母后在孤城中苦战?
这个消息对玉周全来讲是晴天霹雳。
三个月前,她离开家的时候,玉卿还是世界上最富庶的国家。
她在路上,见到了因饥饿而流亡的子民,第一次切实了解旱灾之事。
怎么短短九十天,天下就掉了个?
锦衣玉食的玉卿宫殿,竟变成了人间炼狱?
一直照顾她的家乡,现在将生死存亡寄托在她身上!
上下颠倒。
玉周全惊得说不出话来。
天底下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
玉周全对丰国的了解非常有限。
丰国在大卞以北,其西部是连绵的山脉和珍贵矿藏,东部是肥沃的平原与天然良港。
其靠海产盐,三代内迅速崛起。
丰国境内有八大世家,每一家的女儿都被送入首都的姻盟司中接受培养。
司中典籍由前代和亲公主代代相传,其中都是些驭夫、干政、刺探、嫁祸之流的计策和实战练习。
司中由专门的司士负责安排丰国待嫁待婚的公主和王子们,与周边国家往来交流,其间花费由专门的“胭脂税”专门支付。
百姓对“国之锦绣”付出额外的税款也没有异议,举国上下对用裙带关系增加国家在天下中的影响力表达支持和赞美。
卞国太子卞继垚的册封礼开始,祭天仪式女流不能出现,之后各国纷纷送来礼物和祝福。
太常司派人通知太子妃,她需要前往朝日殿,站在太子身边,与周边各国使臣寒暄。
“山河破碎……临表涕零……”
玉周全将玉卿老臣送来的求助信投入燃烧的炭盆中,两行泪水挂在脸上。
原本以为自己独身一人深入虎穴,面对卞国宫中处处有陷阱的环境,是家中老小中唯一一个冒险的人。
她总觉得这种冒险是暂时的。
日子漫长,等到某一个时间点上,她就能回家了,回到那个永远不会变化,一直温情而柔软的玉卿国。
丰国最终还是出兵了。
狼子野心。
周嬷嬷问道:“公主,老奴知道您心中悲伤。我去告诉太常司的人,说您吹了风,需要休息,告假一天。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玉周全擦干眼泪,目光炯炯,坚定道:
“都说丰国对我玉卿虎视眈眈,狼子野心……大家总以为这只是个局势,不会变成真的。
如今父王母后和兄弟姐妹都被围了,狼烟吹在阿娘的脸上,阿爹也要拿起钢刀亲自站上城楼,我弟弟才八岁,妹妹她……”
“此时我若还只知道哭,他们怎么办?”
“命运交给我的责任,我不能逃,不能躲。天塌下来,我也要用自己的脊梁撑着。”
玉周全伸手抓住周嬷嬷,将粥碗夺过来,一口喝干净:“只要没死,就有希望。”
周嬷嬷颤声道:“公主……你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啊!”
“丰国素来与多国王亲国戚通婚,提升自己在众国中的地位。卞国是天下第一强大的国家,我占据了丰国老儿最想要的位置,卞国的太子妃!我能嫁入卞国,是多少前人努力的结果。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不能任性犯错,让人摘了我的帽子。”
玉周全站起来,伸手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又将头埋进水盆中。
周嬷嬷连忙上前将她拉出来,急忙道:“公主,你……不要伤害自己呀!”
“我需要冷静,我需要出去!我的家人等我救他们,我在这里哭哭啼啼的,算什么?
卞国夹在玉卿和丰国中间,王后是丰国公主,太子妃是玉卿公主。
丰国出兵玉卿,就是不给卞国国王面子。我们是有胜算的。”
周嬷嬷道:“公主……公主是要,以自己的力量,劝说卞国表态,阻止这场战争?
这……这太冒险了!
公主,你一个女流之辈,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你上有兄父,下有小弟,他们应该维护你,怎么如今……反过来……你要保护他们?”
“玉卿国被吞并,你猜我还能活下去吗?
卞国未来的国王,真的会找一个没有家族助力的女人,成为他的王后吗?
多少女人想要我的位置,她们可以找人推我如入水,可以给我下毒,可以给我安上莫须有的罪名下狱……”
“周嬷嬷,我的身后若是没有玉卿国,我和福子就是一样的……谁都能杀死我。”
朝日殿前,太子衣着华丽,丝毫不见昨日的阴郁和颓废。
各国使臣排成一队,依次将礼单送上,并与太子本人亲切寒暄。
经过一晚上风光迤逦的春梦,今日的太子神清气爽,精神焕发。
准太子妃玉周全着浅蓝色丝质华服,站在他的身边。
人家都说玉卿国的大公主样貌秀丽,身姿端庄。
可是太子却看不出她的端庄,只看到她的细长的脖子皮肤白皙,其上隐隐有一颗血红的小痣,如雪地里盛开的一朵红花。
只等待自己采撷。
内东头供奉首领太监赵合德是这场外事礼仪活动德住持。
他常年伺候国王,腰背佝偻,但是面白发乌,精神很好。
赵合德站在太子的另一侧,从对面使者的手中接过锦盒,递给身后的小太监,又打开礼单,念到:“恭贺太子殿下继位大典。
丰国特使敬献夜明宝珠一盏——此乃丰国山川灵气所钟,历代珍藏于岱岳秘殿,暗室中启之,光华流转,夜如白昼。
今奉至御前,既贺殿下承天命御极,亦映两国姻亲之好,长明不渝。”
太子卞继垚眼帘微垂,唇角弯起一道恰好的弧度,回应道:“贵国厚意,本宫感念。
夜明宝珠承山海灵韵,恰似两国姻亲之谊——长悬天汉,永□□交。
且代本宫问候丰王舅父,今秋岱岳枫红之时,当另遣使节,共续金石之盟。”
这些宫廷套话,太子早就腻歪了。
但是今日身边站着玉周全,他的心情在无聊中又生发出一丝暧昧的情愫。
回头看向身边人,她的两只大眼睛,亮晶晶的,被她看过的人一定很幸福。
她的脸蛋,从侧面看过去,颧骨的轮廓圆圆的,逆光看上去,上面有一层细细绒毛,皮肤红扑扑的。
若是摸上去,一定又软又滑。
她的两片点点红唇,微微张着,仿佛在深深喘气。
是什么让她喘不过来气呢?
若是亲吻她,她是否也会这样憋气呢?
太子想到昨晚梦中的情景,喉头仿佛梗着一道硬气,侧腰处突然升起一阵奇异的感觉。
除了权力和母亲的赞同,他有了第三样想要的东西:他想要眼前这个女人的眼中,只有自己。
丰国使者完成任务,向太子行礼后退下。
玉周全一直盯着这个丰国使臣,他身上凝聚了她对丰国所有的恨。
她巴不得冲上去将这丰国人撕碎。
血气上涌,准太子妃深吸一口气,身体向后倒过去。
太子亲手将不省人事的玉周全横抱起来,隔着衣服,她软绵的身体形状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有太监在前方引路,很快来到床榻前。
太子意犹未尽地放下准太子妃,若是没有旁人,他能这样抱着她一直走,走到天长地久,永远不放她下来。
四周有御医上前诊脉,太子依依不舍离开。
直等到晚间才又见到这女子。
当天晚间,宫中举办盛宴招待远方来的使臣,太子坐主位,准太子妃坐在他的旁边。
众使臣轮流上前敬酒,顺便发表一通两国友好的祷言。
终于等到歌舞宴饮的环节,一队舞技在场上伴随着古琴悠扬的音乐,翩翩起舞。
太子将身体侧过来,靠近玉周全道:“下午就没见你,你的身体怎样了?”
昨日,这个男人举着剑要劈砍自己,还说若是自己死了,也不会对时局产生任何影响。
下午他抱着自己的时候,急促的喘息和激荡的心跳也不是假的。
玉周全得出一个结论:这个男人阴晴不定,情绪坏的时候冷漠残忍,情绪好的时候,也懂得嘘寒问暖。
现在不是叙述柔情的好时候,却一定要顺竿爬,攀上太子这棵大树。
太子妃的身份是自己唯一掌握的资源。
她必须想办法利用这张牌,为玉卿赢得回归安宁。
“臣妾昨日休息不好,今日站得久了,难免……感谢太子殿下,没有让我直接倒在地上。”
太子盯住玉周全的脸,细细打量她的样貌。
这女人进宫已有许多个月,从前竟从没有细看过她。
太子的嘴唇很薄,是薄情寡义的薄。
这两片薄薄的嘴唇轻启,说道:“这件事如今已在各国传遍了,我想你也应该知道。
这就是你站不稳的原因吗?
如果我没记错,你今日是在丰国使臣面前晕倒的。
是不是丰国人,让你不舒服了?”
对方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心事,玉周全轻咬下唇,回应道:“太子明鉴,我……玉卿首都如今被丰国出兵围困,我……我怎能见丰国人而保持冷静。我……”
太子轻轻叹气道:“毕竟是两国国事,我们大卞在这件事当中是外人。
你们玉卿技不如人,打输了战争……幸亏你已经来到我大卞国……以后……你在这里……”
他想要为她出头,想要灭掉让她伤心难过的源头。
但在国事上,自己之事一个未登基的太子,不可参与过多。
一切有父王定夺,他不敢。
太子妃说道:“太子可曾想过,若是丰国占领了玉卿,天下将会是怎样的局势?”
太子斜眼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大家都说女子干政会惹来夫婿的厌恶,但她必须把握机会,说服太子站在玉卿的一边。
她袖子下面的右手紧紧攥着,指甲迁入手心的肉中。
“卞国以北是丰国,以南是玉卿,东边是不属于任何国家的洛泽山谷。
此次丰国出兵攻占玉卿,提前和卞国打招呼了吗?
如若卞国很早就知道玉卿将亡,也不会接我过来。
因为没有一个国家会找亡国公主当太子妃。
所以这次进攻,丰国避开了卞国,私自下手。
没和父王商量。
咱们国王,被人无视了,你猜他开心吗?”
太子见这女子说的有几分道理,虽然不喜她涉及的内容,但看着她的嘴唇上下活动,如两颗小小的樱桃碰在一起,有点趣味。
他便没有阻止,容许她继续说下去。
“玉卿的国土都变成丰国的,结果是卞国的南北方都是丰国。
人都说丰国西部众贵族组成的‘海党’一直跃跃欲试,想要说服丰国国王向外进攻,夺取天下。
此次进攻,说明其‘海党’人上位了。
‘海党’人想要的是天底下所有的国土,也包括卞国。
今后丰国人会不会掉头对付大卞国呢?”
太子伸手在她的嘴唇上轻轻一点,说道:“你不用说了。我的母后,就是丰国人。”
玉周全碰了个软钉子,讪讪的,更可爱了。
手中有权力的男人,总爱适时表现出一点点慵懒而不容忽视的样子。
他突然站起来,高大的身形投下深邃的影子,将她完全包裹起来。
“今日是我卞国太子册封礼,本宫需要登祭天台告慰山河神明。
礼官说,若是近期有刀兵血气,则祀火不燃,祝帛飞散。
我大卞国立国至今,与诸位各国建立邦交,彼此互惠互利。
烦请各位回国后帮我带话,能否看待我大卞国今日之地位,有什么国家之间的仇怨暂时放置一边,有什么战事就暂时往后放放。”
说罢将手中的酒杯高高举起,向近处丰国使臣所坐的方向举起。
太子竟然直接自己决定了,要求丰国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