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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头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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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余晖,丹霞似锦。
商务车停在外面,盛砾自觉地坐到车里等候。化妆间到停车点不算远,这一路上,他不曾抬起头,总是抿着唇。
片场尚未收工,还有几场夜戏要拍,附近时不时地有群演经过,盛砾双颊微热,不敢与人对视。
口红印记如同风干的颜料,顽固地提醒他方才发生的一切。他攥着纸巾,擦了又擦,红痕晕得更开。
像是瑰丽冶艳的花蜜。
团队其他人已经提前离开,路嘉珩准备今晚就飞回帝都。
走到车前,路嘉珩对着车窗调整头顶墨镜,好心情地勾起唇。
遽然被人喊住:“路老师,请稍等一下。”
侧眸看去,但见赵导风尘仆仆赶来。
“赵导。”路嘉珩颔首一笑。
“路老师,是这样的,剧组计划为您办一个欢送宴,就在今晚。不知可否赏脸?”
“哦?那真是不巧了,我临时有事。”
“哈哈。”赵导讪笑:“那我就不叨扰了,路老师一路顺风。”
“等等。”
“嗯?”
“谢昭去不去?”
“谢老师作为主演,自然是会去的。”赵导说着,这才注意到路嘉珩的嘴角,身形一怔,一时嘴快道:“路老师口红色号真持久。”
“……啊不是,我是说今天天气真好。”
“赵导对我的妆容有意见?”路嘉珩不怒反笑。
“哈哈,怎么会呢,路老师。”
“可以去。”路嘉珩忽然说。
欢送宴人不多,只有导演,制片人和几个主演参加,因此只安排了一个包厢。
盛砾没下车,说:“路先生,我在外面等您。”
“不,你跟我进去。”
“我……我只是个司机。”盛砾小声反抗,“要是拍到了,影响不好。”
“怕什么?”路嘉珩嗤笑,“沈既白家的产业,没人敢多嘴,那群戏子更不敢说什么。”
“不是戏子。”盛砾声音更小了。
“你说什么?”路嘉珩笑容僵住。
“是演员。”
“盛砾,你是不是想气死我?”路嘉珩下车,一把拉开驾驶室车门,抬手欲碰盛砾的脸。
盛砾不自然地别开。
“害羞什么?”指尖落在耳垂上,路嘉珩手指骤然停住,揉捏了几下。
“我不想去。”
“盛砾,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路嘉珩收敛笑容,钳住对方下巴,迫使目光相对。
厚而重的云雾盘踞在天空,转眼间,细蒙蒙的春雨簌簌落下,雨势渐大,断线的雨珠“啪嗒啪嗒”砸在车窗上,砸在路嘉珩鬓边碎发上,顺着发梢滚落。
落在盛砾的眼角、鼻尖、双颊,以及唇边。
透亮的水珠化开绯红的唇脂,描摹着唇形,欲坠不坠,水痕裹挟着红晕,颤巍巍地淌下。
“路先生,下雨了。”
“我是眼瞎吗?”路嘉珩反问,身影倾斜几分,几乎整个人将车门笼罩住。
盛砾不语,仰头看向这个神情不定的男人,不知为何,他竟在路嘉珩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委屈。
盛砾不理解。
“啧。”路嘉珩突然摸出一张湿巾,他没去擦自己的湿发,反而细细地拭去盛砾脸上的痕迹,“这下,就不会有人看见了。”
*
包厢设在十二层二十五号房,装修风格雅韵古朴。壁上香炉燃着沉水香,墙角青缸养着黄金狐。宫铃声阵阵,明灯影幢幢。
路嘉珩踏过门阆,赵导起身相迎:“路老师肯来,真是蓬荜生辉啊。”
路嘉珩换了一套新衣,唇上红痕淡去,湿发未干,眸光一一扫过在场之人,他玩味地掀起眼皮,挑眉看向对面的谢昭。
路嘉珩说:“赵导盛情难却何况谢老师也在,我怎能拂了您的面子。”
“哈哈,路老师请落座。”赵导伸手示意。
这时,他的目光忽地落在路嘉珩身后的盛砾身上,神情诧异:“这位是?”
“司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探究的、好奇的,甚至是鄙夷的目光。没人说话,又似乎人人都在说话。
众目睽睽之下,盛砾背脊挺直,紧攥着衣角,双腿却僵直在原地。
“盛砾,过来,坐我这边。”路嘉珩已经自顾自地坐下,他对着盛砾招了招手,又指了指身旁的空位,丝毫不顾忌他人眼光。
盛砾挪步过去,手脚冰凉,依言坐下,如坐针毡。
“路老师对身边人真是关照。”路嘉珩斜对面的谢昭举起酒杯道:“路老师,我敬你一杯。”
路嘉珩晃动酒杯,但一口没喝。
放下酒杯,谢昭又说:“小盛,别拘谨,随意些。”
盛砾僵硬地点头。
“噗嗤。”路嘉珩不着痕迹地将一只手虚放在盛砾腰后,“谢老师还真是体贴啊,难怪大家都说谢老师是娱乐圈最温柔的alpha。”
谢昭没回答这个问题,坦然一笑,绕开话题,其余人也都听得乐不可支。
酒过三巡,信息素气息交织一片。有人借口不舒服,提前离开了包厢。
盛砾全程低着头吃饭,忽然听到路嘉珩冷哼一声。
“谢老师的雪松味倒是专会挑人呢。”
谢昭不语,抿着酒水,面色酡红,显然是有几分醉了。
这顿饭吃得极慢,离席时已过了晚上八点。
盛砾去了洗手间,从拐角出来,脚步趔趄,撞上一个人。抬眸看去,很不凑巧,是谢昭。
要打招呼吗?
不等盛砾开口,一张纸条映入眼帘。
写着一串数字。
“我看见了。”谢昭说:“这是——”
“多管闲事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一道幽幽的男声冷不丁地响起,打断谢昭的话。
“我的人就不劳谢老师费心了,他还得加班。”路嘉珩伸手揽过盛砾的肩膀,“今晚该回去了。”
谢昭的手悬在空中,纸条飘荡,坠落而下。
*
回去是路嘉珩开车的,方一回到住所,路嘉珩亲自收拾行李,全程不说话,而后将盛砾带到了直升机上。
夜影朦胧,帝都的别墅灯火通明,路嘉珩将行李丢给小王,自己则将盛砾扛在肩上,上了楼。
盛砾摔坐在软榻上,晕得难受:“路先生,今天能不能不做?”
“你以为我是泰迪?”路嘉珩冷笑两声。
“手机给我。”
盛砾刚拿出手机,就被一把夺去。
“号码。”微弱的灯光如同萤火,映照着两人的面容。
路嘉珩黑着脸输入锁屏密码,打开微信,点击右上角加号,找到添加联系人的位置。
“啊?”盛砾听得云里雾里。
“谢昭不是给你联系方式了吗?”路嘉珩嗤笑,“怎么?记不住?”
盛砾记忆力相当好,只是草草地看了一遍,就能倒背如流。
“谢先生只是喝醉了,我们并不熟识,我不会加他微信的。”
“我不想重复。”路嘉珩不明白,盛砾那么爱他,还去招惹别人做什么?他就这么不如谢昭?
“198xxx8666。”
“记这么清楚,谢昭他看得上你吗?你以为alpha都是好东西?”路嘉珩手指点击了几下屏幕,“盛砾,我不喜欢不听话的人,听话才会有奖金。”
“我拉黑了,最好别让我发现你偷偷加他。”
“我知道了。”
“你!”路嘉珩语塞,刚要退出微信,误触了屏幕,点开了个人界面。
月亮柠檬头像明晃晃地出现在眼底。
屏幕的光刺进眼眸,路嘉珩坐在床上,瞳孔收缩,手机掉落在腿上,屏幕倒扣。
光线渐暗,无尽的黑暗里,只剩下若有若无的呼吸。
这是一张极其简单的手写画,背景雪白,柠檬悬挂在月亮下,无言诉说着年少的过往。
路嘉珩几乎忘了一件事。
直到今日,盛砾头像也一直没换。
这幅画幼稚得可笑,却又无比刺眼。
路嘉珩拾起手机,盯着图案,呼吸声越发粗重。包厢里的酒气,谢昭递纸条时的温顺眼神,盛砾低着头顺从的模样……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一个小小的头像,顷刻点燃,肆意烧成火海,在路嘉珩的心头。
“换掉。”他的声音冷硬而固执。
路嘉珩将手机推至盛砾眼下,指着头像,重复说:“换掉。”
突兀的光线刺得盛砾眯了眯眼,他没动,茫然无措,抬起头看路嘉珩。
“我说,换、掉。把这个丑陋的头像给我换掉。”音调比平日里高出几个度,从路嘉珩的牙齿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
盛砾睫毛颤抖,或许是被声音惊到,又或许是因为路嘉珩将手机怼得更近。
盛砾眨了眨眼,目光掠过头像,又落到路嘉珩愠怒的脸上。
他张了张口,发出的声音:“这是……我和柠柠的。”
柠柠。
盛砾说,柠柠。
不是雀柠,是柠柠。
“你说谁的?!”路嘉珩音色低哑,带着玩味的重复,“柠柠?你是说那个只能靠我施舍进口药才能苟活的病秧子omega?那个连自己竹马都护不住的废物?”
“他不是。”盛砾抬眼,直视路嘉珩。
“换成我,就现在。”路嘉珩胸腔像是被石块堵住,语气更加不耐烦。
盛砾没动。
路嘉珩咬紧牙关:“好,好得很!盛砾,你就是仗着我对你不一样。”他开始搜寻盛砾的相册,每看一张图片,脸色越黑。
相册里只有雀柠的照片,以及一些错题。
路嘉珩删光了雀柠的照片,从微博上保存了一张自己的图片,剪裁好,换成盛砾的新头像。
“好了。”
他将手机扔回盛砾怀里,动作带着一股发泄式的狠劲儿:“现在,你的头像是我。”
盛砾什么也没说,静静地看着手机,直到自动熄屏。
“路先生,我累了,可以休息了吗?”
路嘉珩哑然,他想抓住盛砾的肩膀,让对方看看自己,可最后什么也没做,所有未出口的命令和狠话,都顺着烦闷的心绪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