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左岸烟火

3、初恋

　　“言，我……”陈殷俯在我的肩上，肩膀不停的颤抖，已经冷了，她温热的脸贴着我的，泪水滑进我的脖子了，冰凉冰凉的，我只是紧紧的抱住她，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我好难过，怎么办，我觉得心快痛死了。”她带着哭声说。悲伤，黑夜里，我们躲在走廊的柱子旁边，躲在这浓郁的黑色里。

　　我们在经常这里，彼此舔舐对方的伤口，互相疗伤。

　　“我在这呢。”我只得这样说，她从不让我看她哭泣的脸，白天的时候，她总对我笑，暖暖的，像火焰一样，我的心也跟着暖和起来，而在晚上，她就会俯在我肩上哭泣，不让我看她的脸。不过我猜想，她哭得时候，一定也很漂亮。

　　陈殷，家里的老二，上面有个姐姐，下面有个弟弟，妈妈喜欢姐姐，爸爸喜欢弟弟，而她，总被遗忘。姐姐是个优秀的女孩，长的漂亮，身材修长，成绩优异，会说话，孝顺长辈，亲戚最喜欢夸奖最看好的人，弟弟可爱，眼睛大大的，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一眨的，比她小三岁，亲戚们一见就忍不住掐掐他的脸，揉弄着他的头发，甚至亲一下抱一下。而她总容易被忽略，跟我一样。

　　我喜欢她，很喜欢。

　　她很漂亮，比我高一点，眼睛很大，像杏仁般圆润，皮肤比我的白，滑而细腻，我喜欢拿自己的脸贴着她的脸。

　　“你离陈殷远点”，我后面的那个……恩，我跟她不是很熟，一直都是她主动找我说话，那个……我只记得她名字里有个“碧”字。

　　碧喜欢拉着我的衣服，让我回头跟她讲话，或是让我听她说话。晚上第一节自习课下课后，陈殷拉着我一起去厕所，我真的是一点都不想去，就在厕所门口等她，其实什么也没说，就不明白她干嘛一定要拉着我，又不是厕所没有人。

　　“为什么？”我对陈殷很有好感，她这样说，当时脸就拉了下来，声音也比以往沉些。她低着头没有看我，“她喜欢占别人的便宜，你离她远点就是，你这么白痴，别人把你卖了都不知道呢。”碧说。我“哦”了一声回过头来，心理面还是挺别扭的，看了坐在与我横竖各隔了两排的陈殷一眼，我们中间，正好隔了一个田字。我大概什么都没想吧，也许怀疑了一下。她的肩瘦瘦窄窄的，看着就有一种很想保护的感觉，可惜，我不是男子。这样想着，心里突然一阵失落。呵呵，我不是男子呢。如果我是高高大大长的帅帅的男子就好了，一定要有个够宽阔够温暖的肩膀，给她依靠。

　　“喂！”碧又拉我的衣服，我回过头去,带着几分厌烦的口气说：“别拉我衣服”，其实我想我是讨厌她说陈殷的坏话吧，但我也讨厌人家碰我，讨厌人家拽我衣服。“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了。”她慌忙来抚了抚刚才拽我的地方。今晚对她格外厌烦。

　　“唉，我跟你说……”碧还没展开长篇大论的攻势，同位雅卿就过来把我拽了回去了，非常严肃的绷张脸对碧说：“别说了，上课了。”说完非常冷峻的回过头写作业。半长的头发披散，因低头滑落遮住大半长脸，哇！好酷！她的脸瘦瘦长长，下巴尖尖，又不爱说话，一说话就很有气势！我猜碧有点怕她，或者也不怎么喜欢她，反正碧就没有再说话了。

　　我拿出物理全程指导，做前面的例题。我这个人一投入学习就无可救药，尤其是我最爱的物理，尤其是我正有思路的时候，嗷嗷嗷，我眼睛一亮！想到了！我正提笔往下写，后面的碧又使劲拽我，我的背撞到了椅背，好疼！我回过头去，非常想发火！

　　“谷言谷言，这首歌特好听，你听听，下面下面。”碧一手用书竖起来放在她左边遮住她说话的头，汗一下，如果班主任在窗边这样能遮住？“下面下面”，她小声的催促。我往下看，看到她腿边手里握着的MP3和黑色的耳机，“我不喜欢听歌。”

　　刚说罢，她瞬间变得失落，但我仍没好气的说道，“我做题了，有话下课说。”我回过头来不再理她，气死了！我正在做题，最讨厌人家打扰我做题了！我拿起笔继续看题，被别人打扰到真的很不爽！不想跟她讲话了！

　　一天又这样迷迷糊糊的给过完了。她走了。我还是怕黑……但是，又不想人家陪我，每天十一点到家，开始看书，我不知道看什么，就装作很认真的样子。心怦怦的跳个不停，越跳越快，我不敢照镜子，半夜憋死也不去厕所，死盯着书，就是不闭眼也不关灯。

　　我受不了了，为什么，为什么就我一个人，我好害怕，什么都不敢想，不敢闭眼，硬撑着张开眼睛，好想有个人陪在身边。尤法，你什么时候来啊？我好想你，好想你，如果你在我身边就好了。我努力的贴近墙壁，假装那就是他，靠的很近很近，尤法，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我经常想起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尤法，尤法，尤法，求求你，求求你，突然出现一下，把我带走，哪里都好，不管哪里都好，求你出现一下，尤法……你知不知道，在这里，我是多余的，尤法……

　　累了，枕头都被我弄的湿湿的，我蒙上头钻进被窝里，我真没用，尤法要是知道我还怕黑，一定会笑我的，我以后一定要学会长大。尤法，你等我，等我变的美丽，等我变得完美，等我，有权利说……我爱你。

　　大概就是我妈走的那天，我开始晚上发奋看书，努力的投入，第二天早自习睡觉一个小时十分钟，雅卿把风，看到班主任就捣我一下。上课一边鸡叨米一边听课，下课趴到就睡，早中晚都在学校吃，过的充实又空虚。陈殷笑的很甜，邻家小妹一样，很暖很暖。陈殷喜欢梁静茹，她的p3里都是梁静茹的歌，中午我留班里，陈殷就把p3给我，怯怯的问我可喜欢梁静茹的歌，样子特可爱，肉肉的，总觉得很好吃的样子。

　　《勇气》，听说老早老早就出来的歌，我也是在她的p3里听到，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了，第一次听，她p3里的第一首歌。很有感觉，“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呵呵，我居然听到这一句就有点泛酸了，感情泛滥成灾啊……大概是那个年纪特有的心境吧，对什么都很敏感，特有的哀伤……我往里面挪了一个位子坐在雅卿的位置上，她坐到我的位子，我把头埋到她劲窝，好温暖，很感动，是因为这歌，也因为她，看到她，心情就莫名的或喜或悲，怎么样都觉得不够，我紧紧的贴近她，还是觉得空。

　　差不多这样，两个星期中午的相伴，一起看书，她坐在我旁边，或是听歌，我借机倚在她身上。她总说，你没骨头吧，但从来没有推开我。总觉得再看别的女孩都没有她好看，眼睛没有她的大，皮肤没有她的白。她的声音略为低沉，不似别的女孩清亮，所以听起来格外舒服，总觉得和她在一起，就像吸毒，越发的戒不掉了。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到后来，我居然伤感到晚上总想起这句词，不知道陪我走到最后的会是谁呢？陈殷有喜欢的男生，她说一看到他就会很不好意思，我不知道确切的是什么样的，只是又一次我和陈殷上厕所回来，我们看到一个带着眼镜的清秀男生，穿着很随意，随意的不失文雅，大概一米七五到一米八的样子，陈殷主动跟他打声招呼，之后低着头再也不说话，沉闷的好似在遇到那个男生之前絮絮叨叨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心里莫名的难受。

　　陈殷，希望你的丈夫，是你最爱的人同时也是最爱你的人。陈殷，我会一直为你祈祷。

　　日子过的匆匆。妈妈回来了，长发披散，及膝，很美，也很年轻。

　　“言，你电话。”妈妈喊我，我在午睡，都大冬天的，起床更要命，真想睡死过去。我强迫自己爬起来，尽量不发火，尤法……因为我想到的只有这两个字。

　　从妈妈手里接过电话，心弦绷的死紧，把耳朵凑到听筒跟前，我觉得听筒都能听到我怦怦的心跳声。“喂”我怯怯的小声说。

　　“谷言，是我，王嬒（与“慧”同音）。”那边是一个语调极为温软怡人的女声，是她，初中认识的人，丰满，温柔，给我姐姐的感觉，很迁就我，也很孤僻。她不跟我一个班，不记得是怎么认识的了。我们无话不谈，算是知己吧。我不知道她的电话，她从来不用家里的电话给我打。

　　“哦”

　　“你上的哪个学校？我还在局中复读。”她说话的声音明显黯淡了很多。

　　“我上的十二中，复读挺好的，明天肯定考的特好。”她过于多愁善感，话里明显的失意让我忍不住安慰她。

　　“恩，但愿吧。我听说高中会特忙，你们是不是学习很紧？”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忐忑不安。

　　一听这个词，我开始愤慨了，长篇大论的抱怨。

　　“那可不要问了，紧死了忙死了！我都快读书读呆了，十二中就是培养书呆子的地方。你知道人家怎么说我们十二中吗？人间地狱！早上五点多就要起床，我住家里，要走二十多分钟才能到学校！老师六点就到班里了，我保证我从来都没有迟到过，但老师还天天找我谈话，脑子绝对有病！这也就算了，你知道我们几点放学吗？晚上十点四十！以前还好，是十点半，现在改到十点四十了，每天十二节课哪，十二节课哪！唉，我到家都十一点多了，在吃点东西什么的都十二点了，只能睡五个小时！第二天都能困死。中午还好吧，给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呢，到下午下课更不要脸！才给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现在的课真的跟初中不一样，初中上课听听就行了，现在如果不提前预习，根本就不知道老师在讲什么，下课再看书，都跟不上，每个老师都说他们布置的作业少，是挺少，他们把自习课下课的时间都算上，正好够做他们自己教的那一门课的，八个老师还都这么想，我都无语了……我对人生都开始绝望了。”我呼天抢地的愤慨着感慨着，越说越带劲，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可以诉苦了，压根没想过她听我这么说会怎么想。

　　“哦，这样啊……真的挺忙的，我以后复读会认真的，我想跟你考一个学校。”跟我考一个学校还了得！倒时候别把一好好的女孩给弄傻了，而且她本来就心思敏感细腻的不得了。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入火坑？！

　　“千万别考十二中，要不然还没到高考呢就累死了！”可能就是那样想的，我绝对不是针对她我是针对十二中那培养书呆子的制度，也许语气重了点口气凶了点，反正我就本能的给冲了回去。

　　再后来我们又聊了很多，她的语气越发黯淡，可惜我没有察觉到，特能侃特能扯，基本上都是她在听我说。

　　“你们学习那么紧，我以后都不给你打电话了，我不想打扰你……”声音弱到我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哦……”她突然这么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因为我中午要午睡，晚上吃完东西就要睡，睡眠严重缺乏，我也吝啬我的时间。“等我高考后，再联系你。你快要上课了吧？快去吧，不要迟到了，又要被老师骂。”

　　“那……拜拜。”她的声音微颤，我完全愣了，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什么很奇怪。

　　“再见，你挂吧”，她说道，我能听出来她语气中的不舍。

　　“恩，那我挂了。”说完我犹豫了一下，挂掉。盯着电话看了下时间，离上学还早。我再拿起话筒，里面只有嘟嘟的声音……不觉，刚才一切虚幻的像我的想象。

　　果真，她再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我期望的尤法也把我忘记了。只是，她那个电话，让我想到了许多初中的事，才半年而已，我已经把高中的老师，同学忘得差不多了。好像只有她一个人记得我似的，一个暑假经常给我打电话，我们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好似在拼命的提醒我她的存在似的。

　　H市虽然小，但也是，四季分明。

　　冬天过去的很快，H市市里比较暖和，而我们家几乎属于郊区，汽车尾气倒是很少，相对的教市里也冷上不少。脱下了厚重的棉衣棉裤，穿上了春装。

　　吴小璐同学最近有点小怪，我听说他把班主任给搞哭了。最诡异的就是向来对巴结老师这种狗腿行为极为唾弃的王阳同学跟班主任走的特近。反正就是挺诡异的，吴小璐同学比以前还小气，以前他是装作很小气的样子，现在……很容易失态，不过好在气一会就好了。

　　我最感慨的就是雅卿终于被我给融化了！三尺有余的冰层啊！雅卿就是个冰美人，冷的别人都不敢接近。我知道班里有好多人暗恋她，可是没有人敢跟她表白。半长的直发，很顺，很漂亮，也很黑，我最喜欢她的脸型，瘦瘦长长，看一次我感慨一次，被她鄙视了好多次。她终于肯主动找我聊天了，虽然就那么几句，她终于不在嫌弃我了，好感动好感动啊！

　　“言”听到没有听到没有！她也跟着碧一样叫我言了！“你又长高了”，雅卿微笑着对我说，又长高了？好呀！我最喜欢人家这样夸我了，可惜现在还在上自习课，不然我一定飞回家去量身高！

　　大家有没有听说过不爱笑的人的笑容一定很漂亮这种类似的说法？雅卿笑起来真的挺好看的，虽然不像陈殷那样暖暖的，也不像王嬒那样温柔，但是真的很漂亮，有种冰水的清凉感。

　　上午的第四节课，本来就坐立不安的，又好饿，根本就看不下去书，自从我上次冲了碧一句，碧不敢再拽我的衣服，讲话也小心翼翼的，也不在自习找我说话了，我挺无聊的，在板凳上扭来扭去。

　　“言，言，你过来。”碧本来过来拉我的衣服，可能是突然想到我讨厌人家拉我衣服，又收回手，我回头看着她，你凑近一点，不知道是不是习惯，她又拿本书放在左侧，挡住她的头，可能是刚才雅卿说我长高了，我今天看她都特顺眼，第一次注意到，她的眼睛比一般女孩深邃一点，很大，有点像猫，圆而长，眼角处微微上挑，却没有妩媚的感觉。我凑近，才发现她的皮肤是标准的中国色，够细腻。

　　“你是不是便秘？”她把书往前移了下，挡住我们的头，可是是个人也知道我们在讲话……让我在这里汗一下。

　　“啊？你在说什么？”我的脸立刻变得发烫，有种秘密被戳穿的感觉，可是！可是我没有便秘啊……

　　“你上次大便是什么时候？你几天大便一次？”她声音放的更小，凑到我耳边小心的问。

　　我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可是我要澄清自己的清白啊！“我不便秘，我很规律的一天一次。”我妈是个茶痴，天天都喂我喝茶，我家的茶比米还多，怎么可能会便秘？？？

　　“哦哦，我刚才看你在板凳上扭来扭去的，以为你便秘。”碧了然的说道，“不会是痔疮吧？我听说十人九痔，很正常的，你不要不好意思，大家都是女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在说什么啊？我无语死……

　　“我挺正常的，真的，我家有医治百病的良药，我连感冒都没有过。”我怅然，喝了一冬天的红茶，开春了，喝绿茶。不过我却越发的依赖，跟上瘾了似的。

　　“有这么好的东西？真的假的？不会是假药吧？”碧一脸惊奇的说道，“那可不可以增肥？”我瞟了眼她平坦的胸部，我猜她是想问可不可以丰胸。

　　“木瓜加酸奶可以丰胸。”我爽快的说道。“喂~！谁说要丰胸了，你真讨厌。我不跟你说话了。”碧同学还真的不跟我说话了，低头看着作业，拿起笔来，认真的划，数学概念，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我刚才……额，说话是太直接了点？莫非我也是欺软怕硬型的？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我提起书包就往家跑，“喂，你投胎啊。”碧在后面大喊着。平常我龟速，今天我居然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嘿嘿……回家量身高！

　　可是可是……好几天没有在自习课诡异出现的班主任居然藏在楼梯口对面的梁柱里！他看着我……面无表情的，可是人一面无表情的时候，就觉得像是在生气，而且，他绝对是想把我生吞活剥。

　　我缩了缩脖子，“老师好。”我讨好的站在他对面对他笑，“恩”，他冲我点了点头，万年不变的棺材脸，切！诅咒你找不到老婆！我继续跑路，大半的好心情都被他给赶走了，再诅咒一次，以后找不到老婆，娶个肥婆！

　　当我从熙熙攘攘的那条横向的大马路拐弯，走在荒凉的小路上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中一阵的失落，可能是这路太荒凉了吧？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就会想到很多，小时候的事，妈妈，爸爸，奶奶，偶尔突然想起的童年玩伴。已经作别的童年，或是某首诗，甚至是擦肩而过的路人。我放慢了脚步，突然听到东西掉落的声音，接着是清脆的噜噜的滚动声。

　　我低头看，好似刚才踢到了什么东西，原来是……镯子，深蓝色的，像漆黑的天空中遥望的夜空，深沉而苍凉，与黑夜不同，是蓝色，我有拾垃圾的习惯。尤法都笑了我好多次。“看到什么都拾起来，长不大的小孩。”上次见面他还这么说呢，揉乱我的头发。如果他看到我拾东西又该笑话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