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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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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已经十二月份了,早就入冬了,但今年的冬天出奇的暖和。景韶鄞只穿着一件单衣坐在院子里,却丝毫不觉得冷。
“景公子,今天是三爷大喜的日子,公子你不去拜访他吗?”砚阳的声音从景韶鄞身后传来,似乎带着点急促。
景韶鄞回过头去,看着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砚阳,虽然不想笑但唇角还是微微一勾,道,“罢了,我不去了。砚阳你找个人去一趟,或者自己去一趟也行,把我前几天买的礼物带上礼金送去就行了。”
“可是……”砚阳像是还有些不放心,道,“可是公子你不去真的可以吗?你和三爷关系这么好,三爷大婚你又不去,岂不是坐实了京城里的流言?”
“不了,我说不去就是不去!”听到砚阳这番话,景韶鄞忽觉得烦躁,提高了音调道。末了却又觉得不合适,将声音低下,“黎梓言若是想见我,自会找人来。现在我还没有收到请柬,他怕是……真的不想见我吧。”景韶鄞的头低了低,两侧的刘海滑了下来,砚阳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直觉景韶鄞像是哭了。
看到景韶鄞这样,砚阳也没再说什么,只转身退了出去,就在快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却又听见景韶鄞的声音。
“而且……那些流言什么的,根本就不只是流言吧。”
听到这话,砚阳的脚步一顿,却没回头又接着走了。公子说的声音这么低,必是觉得他是听不见的。而且他一个下人,也管不了这么多。
002.
戌时一到,在这京城最大的酒楼青衫楼里,准时传出了鞭炮声。
京城里所有的达官贵人几乎都集中在了这青衫楼。今天戌时黎三爷的婚礼在青衫楼举行,请帖下到了这京城里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府上。接到请帖的没人敢不来。黎三爷是谁呀,黎家可是京城里只手遮天的人物,就看在这天子脚下还敢自称爷这一点就能看出来。再加上黎三爷今天娶的可是宫里正受宠的格格,这就等于圣上对黎家势力的默认。这个时候谁不想和黎家攀上关系,更莫提谁敢不来这婚礼得罪黎家了。
只是,都这个时辰了,为什么还不见黎三爷?
本来这婚礼确是定在戌时的,但照理说,这黎三爷是早该出现的。就算还要去迎娶格格,现在这迎亲队伍也该见个影了,可没想,鞭都放了,黎三爷却把这一屋子的达官贵人晾在这里不管。
“我说,莫不是那件事是真的?黎三爷真的和景公子是那种关系?你看,这个点了还没有动静,而且景公子也没来参加这婚宴。”首先按耐不住的是坐在大厅中间偏北桌子上的苏家的二少爷。他压低了声音跟旁边的人议论着,但声音再低仍是一字不落的落入周围人的耳朵。
“别胡说。”他身边坐的商家大少爷也出声,道,“怎会有这种事情,也太荒谬了。而且这传言也只是说景公子对黎三爷死缠烂打,没说他们是那种关系。黎三爷有钱有权,就算是真的喜欢男人,也犯不着去要一个不能走路的。”
“哼,也是。不过我看这传言倒可能是真的,你没看景公子没到场么。”苏家二少爷不屑的道,末了又补一句,“不过,啧啧,这景韶鄞我见过一次,长的是真漂亮,要不是他腿不好,可真得算是个狐媚子。”
“算了,这事儿可不是我们能议论的。没准儿只是迎亲队伍有什么事儿给耽误了呢。”商大少知道这酒楼里定有黎家的人,而且他们刚才的对话没准儿也被听了去,只说了一句后便闭口不再提。
在暗处的黎梓言把这件些话一字不落的收到耳朵里,叹了口气没说话。这迎亲队伍是出了点事儿给耽误了,不过这时间应该快到了。还好去迎亲的新郎他找了替身。他可没兴趣骑着马去迎亲,只要喝酒的时候应酬应酬宾客就行了。
“不过……”黎梓言眯了眯眼,环视了一下整个大厅,喃喃道,“他真没来么……”
003.
说起他们相遇,其实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黎梓言都快忘了有多久了。
黎梓言也记不清楚那时候他到底有多大,总之不大就是了。但黎梓言他出生在黎家,从小就被好几个先生教着,父母对他的要求也总是最严的,导致了黎梓言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少年老成,而他遇见景韶鄞的时候,正是他最少年老成的时候。用作者的话说,就是正是他中二病达到顶峰的时候。
那天他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一边在维持着自己表面上的面瘫模样,一边在心里纠结着要不要回家上他最讨厌的先生的礼仪课。结果纠结纠结着,就走到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小胡同。京城里什么也不多,就胡同多,交错的胡同就算是黎梓言这个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也头疼,何况他只是完全无意识的走到了这条胡同里,根本没看路。黎梓言在心里暗骂一声,想着千万别走不出去饿死在这一条条胡同里才好。
对着这纵横交错的的胡同,黎梓言犯了难,半响,还是决定先随便走走撞撞运气,于是便随意决定了一个方向走。
走了半天,黎梓言在一个拐角的方向忽然听到左边的胡同里好像有人声,他心里大喜,赶忙向左拐去,想找人问问路。却不知,就是他这一拐,改变了一个人的命。
左边那胡同里有一群人在殴打一个孩子。打人的那些人黎梓言一个也不认识,但看穿着明显是这京城里不知哪家的少爷,而那个被打的孩子却是只穿了一件脏到看不出颜色的袍子。明显是被家里人丢弃了的流浪儿。
这一幕让一直在被先生教导儒学和《论语》的黎梓言不禁有些气恼。他早就知道京城里的少爷们在百姓之间的风评不好,却没想到竟沦落到几个人去欺负一个流浪儿。
这么想着,黎梓言跨上前一步,对那些打人的少爷们喊道,“你们干嘛?嗯?几个人欺负一个算什么本事?”
那些少爷们在听到他说话之后停了下来,看向他,却没有动弹。唯一一个想出声反驳的也在看到他身上那块上好的雕成“黎”的形状的玉佩停了下来。笑话!这京城哪家的少爷不是从出生开始就被家里教导不能惹黎家。在知道他是黎家的少爷之后,有谁敢招惹他?
那些少爷兴许是怕黎梓言查出来他门家姓什么来对付他们,看清了黎梓言的身份之后接着就遛了。而那个挨打的小孩却一动没动。黎梓言有些恼——自己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就这么不理自己?!
黎梓言抱着想逗逗他的想法走上前去,站在那个流浪儿的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他讲话,那个流浪儿抬起头来,却没回答他的问题。
看到那孩子抬起头来的那一瞬间,黎梓言就懵了,连那孩子没回答他的话都没来得及管,满脑子只盘旋着一句话——“我靠!这么漂亮的男孩子,他家里人是脑子有病才会扔了他吧!”
接着,黎梓言就做出了一个他现在一定会觉得狗血的动作,顺便说了一句现在能让他掉一身鸡皮疙瘩的话。
————他朝着景韶鄞伸出了手,道,“走,跟我回家。”
004.
景韶鄞推着轮椅来到院子里,又想起他和黎梓言的第一次见面,不由的笑出声来。
要是现在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他一定会嗤之以鼻顺便送那人一句狗血。可惜……他听到这句话的时间不是现在。
黎梓言仅仅是在十几年前用了这么一句狗血的不能再狗血的话,就让他景韶鄞在黎梓言这颗直的不能再直的大树上,吊了十几年。
“真是……”景韶鄞的眼角挂上一丝笑意,妩媚至极,“怎么又想起那一天了呢?”他声音里也带着笑意。说完,却有些难受。黎梓言怕是早不记得这一天了吧。
“想起哪一天?嗯?”一个好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和最后那个上挑的尾音让景韶鄞心脏一紧。景韶鄞带着一丝希望回过头去,却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景韶鄞一回头就看见,本该洞房的黎梓言穿着一件大红色喜服,手里拿着一壶酒,坐在房顶上。看到他回头后,黎梓言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妖媚的弧度,顿时整个人都被那笑柔和了。
黎梓言穿的那套喜服很漂亮,是在这京城最好的裁缝店用最好的布料定做的。这衣服主色调颜色是不掺任何一点儿杂色的大红色,上面花纹很少,只有在袖子上有金色的条纹缠绕着,在黑夜下依然很亮。黎梓言没有系带子,那套喜服开身穿在他的身上,套得很随意,露出里面一件白色的单衣。本来很别扭的穿法,穿在他身上竟是无法言述的好看。
“黎梓言!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洞房么?!”景韶鄞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说出话来,却丢出了一堆问题。
黎梓言也不回答他,反将一个问题回抛给他,“你呢?我的婚礼你为什么不来?“
听到这问题,景韶鄞愣了一下,既而一丝丝难受漫上了眼睛,“不是你……不想我去吗。”
“你真是的,也太敏感了,我什么时候不想你去了。”黎梓言的口气倒是满不在乎。
景韶鄞也没反驳,只是对着黎梓言一笑,什么话也没说。
“公子!公子!东西我都收拾好了,马车也叫了!就在胡同口!车夫说他可以连夜送我们出城!走吧公子!”景韶鄞正在心里酝酿着怎么劝黎梓言回去,砚阳忽然大喊大叫的跑了过来。听到砚阳话的内容,景韶鄞在心里暗道不好。果然,听到了砚阳的话,黎梓言蓦地从宅子顶上跳了下来,气急败坏的抓着黎梓言的手腕,道,“你要干什么!嗯?你要走?”
听到黎梓言气急败坏的语气景韶鄞忽觉得怒火一下子上了来,“是,我是要走,如何?”
“为什么要走,嗯?有什么不好的?不是说好你一直陪着我么?”黎梓言道,末了又开玩笑的补上了句,“你再说走,信不信我把你关起来,让你一辈子出不了黎府,嗯?”
景韶鄞已经听不出黎梓言到底是玩笑还是当真,他极怒反笑,道,“我不走?你结婚了我不走你让外面怎么说?说你结婚了还和别的男人搞在一起之后,还是说你在府里养了个下人?男宠?”顿了一下,景韶鄞又道,“是,你大可以关我一辈子。你要我不走,我就走不了。你要我留下,我就得留下。那我要是让你不结婚呢?你今天晚上要是不结婚,我就不走,就一辈子陪着你,你能吗?我说我喜欢你,我说那些流言都是真的,你又信吗?!”
似乎是第一次看到景韶鄞这样,黎梓言愣了一下,半天没说出话来。砚阳也愣在一边不知道干什么好。
看到黎梓言这呆愣的表情,景韶鄞立刻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于是平复了心情笑着说,“抱歉,我说笑的。我不走,你快回去洞房吧。”说罢还安慰的一笑。
听到这话,黎梓言也意识到自己呆的时间太长,于是转身向外走,走到一半又回头,“喂,景韶鄞,你真的不走,是吧?”
“嗯。”景韶鄞笑着说,“我不走。”黎梓言这才安心的走了出去。
景韶鄞在黎梓言背后,目送着黎梓言跑出黎府,直到不见。景韶鄞收回目光,苦笑了一下。
黎梓言,我都这样赖在你身边十几年,如果还有哪怕一点希望,我又怎会离开。
005.
“不好了,黎三爷,黎三爷!”
“砚阳,我大喜的日子,你这么惊慌闯进我新房作甚?”
“黎三爷,公子他走了!昨天晚上,公子他一个人走了!”
听到这话,黎梓言搂着他的新婚娘子,大脑忽的有点当机,沉默了半响才道,“…………罢了,随他去吧。”
仿佛尘埃落定一般,不知道是谁,轻轻叹了一口气,几乎微不可闻。
006.
黎梓言,你知道吗,如果能让我再回到那一天,再听一次你对我说的那句狗血至极的话,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