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屋》三六五

1、任何故事，都有个前奏

　　汉赛尔是村子里出了名的调皮捣蛋的孩子，喜欢打架，喜欢探险。有个妹妹叫做格兰特，长的甜美可爱，也很顽皮。两人常常联手做些恶作剧，但是做坏事不留名，很少有村人上门告状。
　　有年秋天，长辈们都在农忙，收稻谷，两孩子在家里无聊，便结了伴儿出门钓鱼。哥哥扛着鱼竿，一手拎着个铅皮筒，妹妹在后面小跑步跟着。野鱼塘的鱼比较难钓，他们的目标是村子里另一家人家包的塘子。那里的鱼因为长期人工喂养，又大又肥，没有戒心。他们找了处隐蔽的地方，架好了杆。哥哥对妹妹说，“我们来这里的事情，谁都不能讲。知道吗？”
　　妹妹傻呵呵的点点头，问，“为什么？”
　　哥哥慎重其事的说，“因为特蕾萨是个母老虎。”
　　这句话绝对不算解释，但是足够坚定妹妹的决心，“那为什么爸爸还要娶她？”
　　“因为爸爸傻。”汉赛尔顿了顿，“所以我们要为爸爸报仇。”
　　为了这个崇高的目标，兄妹俩小心翼翼的挨了半天蚊子的咬，钓上一顿晚饭。哥哥看看天色不早，便领了妹妹取道回家。
　　他们前脚跨进家门的时候，后母正在生火做饭，听见兄妹俩个的声音，头也不回，“去，给我拾点柴禾来。”
　　汉赛尔只当没听见，铅筒敲得铿铿响，自顾自去前院架架子烤鱼去了，“格兰特，我们不吃那些没营养的烂谷子，陪哥哥去烤鱼。”
　　格兰格前后摇摆，特蕾萨勃然大怒，“你们家穷得叮当响，大小姐我嫁过来前后操劳，就没吃过一顿好的，你敢跟我摆谱！？”
　　汉赛尔理也不理她，一把拖过格兰特，出了前门。

　　秋天的风有点干冷，稻田里不是密挨挨的蔓着稻浪，就是光秃秃的重叠着稻茬，在小路与小路的交界处，堆放着晒干了的黄色的干草堆或者稻草杆子，这是一冬天的柴火和饲料。
　　特蕾萨新仇添了旧恨，站在草垛前磨牙。
　　“欺负我一个外来女人，养不乖的坏小子。”特蕾萨点燃一个火褶子，丢到草垛上。
　　村子地势偏低，水塘甚多，从未火灾。这次大火，是一个划时代的标记，烧光了八成的干稻田，引发了村子有史以来的第一次饥荒。

　　看着愁眉苦脸的沃尔特，特蕾萨又是心虚，又是恼怒。
　　“亲爱的，我们很快就吃不上饭了。”
　　“我知道。”
　　“那你倒是想想办法呀！”
　　“我知道。”
　　………………
　　一般来说，这样的秘密家庭会议，未成年人是不能参加的，当然也没什么机会发表意见，但是屋子那么小，门又不严实，“不当心”躲在门口的格兰特不由担心起来，
　　“哥，我们会饿死吗？”
　　汉赛尔想了想，“不会。”
　　“为什么呀？”
　　“饭没了，可以吃肉。”
　　格兰特惊讶的说，“哪里来的肉呢？”
　　汉赛尔说，“满山都是。”
　　“哥你会打猎？”
　　“列夫大叔会，我们可以跟他学。”
　　格兰特说，“我听婆婆说，山里有狼还有魔女。”
　　汉赛尔说，“饿了，狼也能吃。”
　　格兰特瞪大了眼睛，想，汉赛尔一定是疯了，但是看着他铁青的脸色，乖乖的闭上了嘴。
　　不够严实的门，左右都能透风。
　　“你觉得能行吗，亲爱的？”特蕾萨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沃尔特，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这种待遇的沃尔特晕眩了一下子，
　　“我明天和列夫上山，家里的粮食还能撑几天？”
　　“三五天没问题。”
　　“那孩子们就交给你了。”
　　特蕾萨抱着沃尔特，重重的“MUA”了一个，
　　“亲爱的，我们等你回来。”

　　沃尔特一天就回来了，没带多少野味，带回来一个有趣的消息：国王的仪仗两天后会经过村子。沃尔特一家子并不比别人家八卦些，对此却保持了十万分的关注。
　　沃尔特：“野味再多，到了冬天也难打。这次饥荒并不是全国性的，如果国王能借点粮食给我们，我们就能挨过去。”
　　特蕾萨：“得了吧，你还没当村长呢。我有个叔叔听说在宫里当差，不知道这次会不会一起过来。”
　　汉赛尔：“国王是不是很威风？我想去看看。”
　　格兰特：“我听婆婆说，贵族都不是好人。”
　　汉赛尔：“那你待在家里。”
　　格兰特：“我想和你一起。”
　　汉赛尔：“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要是好玩，下次带你一起去。他们肯定要在附近盘桓一阵子，不会马上走的。”
　　格兰特依赖汉赛尔，不想离开他，但是她实在不想去看什么国王，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发起烧来，便真不能去了，汉赛尔给她掖了被子，在床头放了食物，一阵风地走了。
　　格兰特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见门开的声音。
　　一个陌生男子：“现在你就住这里？”声音听起来纡尊降贵。
　　特蕾萨：“小声点儿，孩子在睡呢。”
　　陌生人说，“又不是你的。”格兰特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你看睡得很香呀。”
　　特蕾萨门缝里张望了一眼，“说起这个，堂叔啊，村子里今年收成不好。”
　　叔叔说，“我听说是一把野火烧的。”
　　特蕾萨有点吱吱呜呜，“那个我们家两个孩子，日子过得很苦啊。”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叔叔说，“你也不容易，我一时出来，什么都没有带，带了给你，也好不了多长时间，不然这样吧。宫里正好在招侍童，沃尔特有个儿子，小时候我也见过，让他跟我走吧。”
　　特蕾萨和汉赛尔关系恶劣，真是求之不得，但仔细思忖了一下子，觉得不合适，“汉赛尔才十岁，沃尔特不会同意的。你看不然，是不是招侍卫呢？”
　　叔叔刺耳的笑了起来，“特蕾萨，侍卫侍童也不是我说了算，汉赛尔不去还有很多别的孩子，我也不过是正好差事落在身上，不舍得就算了。”
　　特蕾萨被那么抢白，难受得很，“我得先问问沃尔特。”
　　叔叔说，“我们明天一早出发，你要是定了，就带他来找我。”
　　如果汉赛尔走了，我怎么办呢？格兰特偷偷地抽泣起来，哭着哭着睡着了。

　　格兰特醒来的时候，月亮天高。汉赛尔和平常一样睡在旁边的床上，因为白天没有吃饱，蜷缩着，看起来格外小而不真实。
　　格兰特又哭起来。
　　“为什么哭？”汉赛尔没睡踏实，慌慌张张的爬了起来。
　　“你会离开我们吗？”格兰特抽噎着问。
　　汉赛尔莫名其妙问，“你在说什么呀。”
　　“特蕾萨想把你送人，我听见了。”
　　汉赛尔笑了，“就算特蕾萨那么坏，爸爸也不会同意的。”
　　格兰特哭的更厉害，“不是的，你不会明白的。不信你自己去听。”
　　隔壁的灯火还没熄，汉赛尔拗不过格兰特，带了点不屑和好奇去了，回来的时候脸色青白，把格兰特仅有的一点点希望都打破了，“怎么办？”
　　汉赛尔说，“如果我不走，我们都会饿死的。”
　　格兰特大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汉赛尔慌忙去捂了她的嘴，“要是让特蕾萨听见了，就真的完了。”
　　格兰特不作声了，汉赛尔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虽然半饥半饱了几天，倒也不是真的觉得四个人有饿死之虞，只是觉得外面的世界好精彩，国王的队伍好威风，所以想跟去看看罢了，见妹妹伤心的气儿也喘不上来，立即打消了念头，咕哝着，“那我不去了，明天我先假装去，走个半天，再逃回来。”
　　格兰特瞪大了眼睛，“万一你不认得回来的路，怎么办呀？”
　　“别吱声，格莱特，”汉赛尔安慰她说，“放心吧，我会有办法的。”
　　等两个大人睡熟后，他便穿上小外衣，打开后门偷偷溜到了房外。这时月色正明，皎洁的月光照得房前空地上的那些白色小石子闪闪发光，就像是一块块银币。汉赛尔蹲下身，尽力在外衣口袋里塞满白石子。然后他回屋对格莱特说：“要是明天天黑了我还没到家，你就在他们睡着之后，去屋顶上举火把，知道吗？”
　　两孩子平常就爬树掏蛋，上屋揭瓦，半夜举个火把那是小菜一碟，格兰特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天刚破晓，太阳还未跃出地平线，那个女人就叫醒了两个孩子，“快起来，快起来，你们这两个懒虫！”她嚷道，“我们要去看叔公，去晚了他们就走了。”说着，她给两个孩子一人一小碗饭，并告诫他们说：“这是你们的早饭，你们要走很长的路，先吃一点，一会儿叔公兴许能给你们些别的，兴许什么都没有。”
　　汉赛尔和格兰特这才知道，这个坏女人打着主意连妹妹也一并卖掉。

　　他们匆匆的赶着路，汉赛尔走在最后，不时的回头看看自己的家，他爸爸送走了自己的孩子，心里本来不是滋味，见了便说，“汉赛尔，你老是回头看什么。”
　　汉赛尔回答说，“我们屋顶上好像蹲了只小白猫，在跟我说‘再见’。”
　　特蕾萨回头望了望，什么都没有看见，格兰特小声说，“如果妈妈在，她一定不会送我们走，我们四个会永远在一起。”吓得特蕾萨一个激灵，加紧几步，走到沃尔特身边，沃尔特心里更不好受，有些不想去了。特蕾萨低声安慰他说，“我们又不是把孩子卖了。是先把孩子送过去我叔叔那里，反正冬天田地也产不出什么了，我们收拾收拾过两天一块儿搬过去，你再找份差事，挨到春天再回来。”
　　一家子一季节的饥荒轻松解决了，沃尔特想想有道理；汉赛尔既能出去玩儿，很快能一家团聚，觉得也有道理，格兰特不用和汉赛尔分开了，过个几天重新可以见到爸爸，也突然觉得特蕾萨很有道理，连带着她在一家人的印象里都高大慈祥起来。
　　特蕾萨一想到那把火，心里便虚得很，脸上摆不出一分一毫的得意，倒显出几分“居功不傲”的高尚来。
　　汉赛尔掂了掂兜里的小白石头，决定还是放在兜里，要是路上遇到什么不测，还能防个身，格兰特紧紧拽着他的衣角，特蕾萨叮咛她，“一会儿见了叔公，千万不要病怏怏的，没几天到了地方，有大夫有药，好好休息几天也好了。”格兰特一股脑地点着头应了。

　　特蕾萨的叔叔汤姆，比特蕾萨大十五岁，年约四十，是家里这一辈里最最小的孩子。他不知道特蕾萨的如意算盘，他有自己的算盘，一个机灵的男孩子，做做侍童~自然是好的，他和同僚们处得不坏，带个小辈应该不成问题，侄女是远房的，没什么血缘关系了。虽然嫁了个村夫，总算薄有几分田产，比自己家里只会吃喝的小辈不知道上进几倍，反正皇亲贵戚是攀不上的，同僚之间也互相知道底细，没几个人愿意和那么债台高筑的人家结亲，正好侄女儿家一男一女，不是血亲，狡猾可爱，去哪儿都不吃亏~何乐不为呢。

　　到了驿站，沃尔特夫妇将孩子交给了汤姆叔公，又说了很多安慰的话，汤姆知道这个侄女的为人，只当她在说混话，全没放在心上。沃尔特信念坚定，想想反正很快就能见面，安慰完孩子，就和汤姆说了句“谢谢，再见。”就干脆的走了，回去拾掇东西了。
　　汤姆朝他们的背影挥了挥帽子。汉赛尔兄妹出乎他意料的没有到处乱跑，乖乖的等着他的吩咐。汤姆牵了他们的手，将他们扶上马，跟侍卫长打了声招呼，出发了。

　　其实我们对汤姆叔公的深层次心理以及他的家底的探究都是毫无意义的，因为有希望成为沃尔特一家本年度救星，一辈子魔星的汤姆叔叔所在的队伍，在回宫里的路上，遭遇了强盗。
　　汤姆叔公不幸的罹难了。

　　“哥哥，哥哥……我饿了。”
　　“不要怕，我们一定能够找到路的，回了家，就有吃的了。”
　　“哥哥，天好黑。”
　　“抓着我的手，不要放开。”
　　“哥哥，我再也不看鬼故事了。”
　　“……”
　　“哥哥，我走不动了。”
　　汉赛尔突然停了下来，森林里是有野兽的，野兽都是夜行性的，“格兰特。”
　　“哎。”
　　“我们到树上睡一觉，明天爬高些，肯定能看到村子。”
　　格兰特答，“好。”
　　兄妹俩上了棵树，汉赛尔解下腰带把妹妹和自己绑在树杆上。
　　睡了。

　　（第一部完）